吳九一從鎮上回到村里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馬路上亮了一側的路燈，吳九一終于慢慢悠悠地到了家門口，但是他并沒有直接開門進去，把車子放在自家門外，接著就向東走去，進了小胡同，一直走到一個大門外。

吳九一走進了大門，然后進了一間屋子，屋子里有兩個人，此時正在看著電視。由于電視的聲音太大，屋內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吳九一的到來。

其中一人不時還笑出聲來，吳九一只是默默地站在門口，心中難受無比，悔恨萬分。

“哎呀，親娘”吳爺轉身準備去茅房，卻發現吳九一就在身后，嚇得右手捂著胸口。

“老二，啥時候來的，咋不吭聲啊？”吳奶也聽到了老伴的話，也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吳九一，接著又把頭扭向電視的方向。

吳爺從茅房回屋之后，看見吳九一還像剛才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咋了，老二，你倒是說話啊。”吳爺說道。

吳九一瞇著眼看著吳爺，然后又看看還在看電視的吳奶。

“爹，我餓了。”

“咋，又沒吃飯，老伴，去給老二下碗面吃。”吳爺對著吳奶說道。

“回家吃去，都分家多少年了，還在這吃。”吳奶并不回頭，仍然看著電視。

“老東西，你在這坐會，我去給你下碗面。”吳爺說道就進了廚房去給吳九一下面去了。

此刻，屋子里只有吳九一和吳奶兩個人。吳奶此時的關注全在電視上，并不在乎身后的吳九一。吳九一兩眼死死地盯著吳奶，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由得怒從心中來，壓著怒火。

“娘，我找著青鳥了。”

“找著了！”吳奶一聽吳九一說這話，有些吃驚，猛然扭過頭來看著吳九一，好像吳九一說的是真的。

“找著青鳥了，她在上海，不愿意回來。”

“不回來就算了，還要她干啥？”聽到吳九一說青鳥并沒有回家，吳奶的心情突然大好。

“我想去接她回來，你跟我去吧。”

“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先把話說下，你要是把她接回來，你以后就別再進這個家門。”吳奶并不看吳九一，仍然扭過頭看著電視，但是說話的聲音卻十分地大。

吳九一見吳奶是真得鐵了心讓他打光棍了，心里更是涼透了，也傷心了，想著以前自己的付出，現在卻換來這樣的結果，想想這心怎能不跟用刀子割似的，現在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吳九一見吳奶的心思現在全在電視上，并不在意他這個老二，再一看眼前的彩色電視還是自己前幾年出錢買的，當時青鳥還拼命的攔著不讓自己拿錢，被自己打得死去活來的。此刻一想起來，自己的心就跟用刀子扎似的疼的喘不過氣來。

吳爺從廚房里端出來一碗面，剛進堂屋。“老二人呢？”吳爺對著正在看電視的老伴問道。

吳奶由于正看的電視入迷，并沒有聽到吳爺的話。“我問你呢，老二人呢？”

“啥？”

“我問你老二人去哪了？”

“哦，不知道。”吳奶一聽跟她無關又接著看電視。

“老東西。”氣得吳爺把手里的筷子扔在了桌子上。

吳九一在黑暗中走到了另一扇大門外，用手推門發現門在里面鎖上了。吳九一只得敲門，不多時，一個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

“誰呀？”

“是我，老四在家沒？”

“不在家。”

“不在家，啥時候回來？”

“不知道。”

“那老四去哪了知道嗎？”吳九一問完這話，卻一直沒有聽到門內的回答，良久，吳九一默默地轉身走了。

吳九一走過一扇門，見門開著，又折了回來，走進去。院子里黑黑地，屋內亮著燈。吳九一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吭聲，只是輕輕地走進了屋。

“呀，九一啊！屋里坐。”

吳九一聽到招呼聲，苦笑著走進里屋。

“青鳥回來沒有？”

“沒有。”

“那你打了電話沒有？”

“打了。”

“通了嗎？”

“通了，青鳥不接電話。”

“不接電話這你可怨不得青鳥，這都是你作的，你要是不作這么狠，青鳥咋會走，這么多年了，你咋就不長點記性。”

吳九一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情緒低落到了極點。要放在以前，誰敢在他面前說這話，吳九一準跟他干起來。但是現在在他面前的是閆家老奶。吳九一知道，現在誰也指望不上了，現在只能求老奶幫忙了。

既然老奶能拿到小力的手機號，那就說明青鳥跟老奶的關系要比跟自己的親娘的關系要好的多。

“我今天打了電話，都說了好話了，也說不喝酒了，青鳥還是不接電話。我實在是沒有辦法，親娘不管我了，老四也躲著我，老奶，你就幫我跟青鳥說說，讓她回來吧。我真的不喝酒了。”吳九一在老奶面前懺悔道。

“說哩好聽，不喝酒了，這十幾年了，你說了多少回來，咋就改不了呢？”

“老奶，我真得錯了，以后打死也不喝酒了，你跟我去上海把青鳥接回來吧！”

“我可不去，你自己作哩事自己解決，我沒辦法。”閆家老奶坐在一邊看著吳九一，面色十分地難看，不為別的，就因為吳九一喝酒把青鳥逼得離家出走。

“接青鳥輪也輪不到我去，恁娘不是在家里么？讓恁娘接去最合適了。”

“老奶，我去找俺娘了，俺娘不管了，也不管我死活了。以后我再也不進她哩門，這十幾年吭我這么狠，我給了她多少錢，出錢又出力，現在倒好，用她哩時候不理我了，真狠這娘，不要了，我吳九一以后沒娘了。”

“不是，你以前沒少給恁娘錢，也沒少出力，你就沒拉籠著恁娘哩心啥？”老奶繼續問道。

吳九一不說話，更不像以前似的一有煩心事就抽煙，他現在終于知道還有比抽煙喝酒更重要的事了。

“老奶，你就幫我這回吧！我真沒法了，親娘不管了我，老四躲著我，青鳥跑了，倆兒也走了，我這家都散了。”

“我不去，我這老骨頭走不了那遠就死在路上了，去不了。”老奶輕輕地說。“你別青鳥沒接回來，再在路上把我這老骨頭送走了。”

“老奶，你幫我接回青鳥，以后你說啥我聽啥，青鳥來了之后我就聽青鳥的話，再也不喝酒也不打人了，真的。”吳九一兩眼期盼地看著閆家老奶。

“不是我不去，我這身子骨受不了，真去不了。”老奶說道。“電話號碼不是給你了嗎？沒事你就多打打電話，多說好話，好好哄哄青鳥，說不定就回來了。”

“老奶，不是我不打電話，電話在小力那里，小力不接。”

“你這爹當哩真行，這十幾年倆兒一個也沒拉籠著。”

吳九一此刻對老奶的冷嘲熱諷并沒有惱怒，相反倒覺得老奶的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里，現在反而十分的感激，只希望老奶能給他指條明路。

“老奶，你看現在咋辦，青鳥不回來，我真沒法了。”

“我也沒辦法，這都是你作哩，你讓恁娘跟你去接人吧。”

“老奶，俺娘現在都不管我了，以前我有錢又能干，說哩話有人聽，現在掙哩錢都花完了，所有哩錢都給老三蓋房子給老四結婚用了，沒啦，沒錢啦！這十幾年我竟然養了一群狗，哎，氣死我了。”吳九一在老奶面前越說越覺得生氣憋屈，一個人坐在那里就開始抹眼淚。

“行啦，別在我這里哭啦，青鳥多好哩媳婦，自己不爭氣。”

“老奶，咋辦？”吳九一淚眼呆呆地望著老奶。

“這么晚了，你回家吧，你還是想辦法去把青鳥接回來吧。要不然你以后可咋過？”老奶有些心疼現在的吳九一了，再想想以前的吳九一，那是多么的能干多么的強勢，再在儼然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小老頭，真是從心里有點可憐他了。

“老奶，你肯定有辦法，要不然小力的手機號碼哪里來的？”吳九一突然想到這一細節，突然就有了底氣。

“小力的手機號是那天青鳥他們走的時候我剛好在外面看到了，臨走時青鳥留給我的號碼，還說讓我不要給你，我看，你還是再想想辦法去把青鳥接回來吧。”

“我想接回來，誰跟我去接，跟俺娘說了，她不管，老三兩口子不在家，老四兩口子躲著我，我還能找誰去。”

“這么晚了，九一你還是先回家睡吧，明天再想想辦法。”老奶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已經快十點了。

吳九一不說話了，默默地站了起來，腳步沉重地向外走著。老奶也跟在后面，鎖了大門之后老奶就回屋去睡了。

吳九一回到家里想著老奶送他出來時說的最后一句話。“去找人把青鳥接回來。”倒底要讓他去找誰吳九一實在是想不出來。

吳九一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也沒想出這個人是誰，床頭上已經有了一大片的煙頭。

終于在睡著前，想到了這個人是誰，心道，“對，就是她，非她不可，看來也只有她才能跟自己去一趟南方接青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