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九一聽到閆家老奶的話，一時間神情突然有些振作起來。兩眼感激地望著閆家老奶，要不是耶穌教堂禮拜天開門，真想現在就跟著老奶去了。

“青鳥去哪里了？”吳九一怯怯的問道，生怕說話的聲音太大，把這幾天唯一的好消息驚走了。

“現在青鳥娘仨都在上海。”

“上海！”吳九一有些愕然了。

“嗯，就是跟著小峰小力去了上海。”

“上海這么大，具體在哪個地方打聽了嗎？”

“沒有，只知道是去了上海。”閆家老奶說道。

吳九一這下有些茫然了，現在只是知道去了上海，那就算是自己去了上海，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這可怎么辦？吳九一剛才還有些希望，現在卻頹廢了下來。

“我是沒打聽出來具體在哪個地方，不過我問出了小力的手機號碼。”閆家老奶好像才想起來似的說道。

“真的！”吳九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老奶最后說的話，本來還一籌莫展的他突然又變得興奮起來。終于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至于能不能找到人，能不能打聽出人在哪？能不能把人接回來，這都不好說。

吳九一原本蹲著，但是聽到老奶的話就站了起來，一直在等老奶把小力的手機號碼告訴他，兩眼緊緊盯著正在口袋里掏東西的老奶，生怕老奶在來的路上把號碼丟了。

閆家老奶在口袋里掏了一會兒，終于掏出一張小紅紙條，伸出手去要遞給吳九一。吳九一想都沒想就接了過來，拿在手里，仔細地看著這個最重要又陌生的號碼。

“行，能不能接回來就看你了，我就回去了。”

“老奶慢走。”吳九一萬分感激地送出大門外。

送走老奶之后，吳九一的心情是即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終于有了青鳥的線索，擔心的是手里的電話號碼能不能打得通。吳九一把手里的號碼小心地放進了口袋里，把自行車推出門外鎖了門就去了鎮上。

青鳥正在一間窄小的出租房里準備做飯，這間出租房子里有一張床，靠近窗戶的位置還有兩塊木板，上面鋪了被褥，然后就剩下半米寬的過道。在過道上還放著兩張小凳子，中間架起了一塊小板。上面有一個電磁爐，一個平底鍋，另外還有三四個空碗，其余就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在下面的空間放了一顆大白菜，還有一些土豆青椒之類的。

最后這間屋子里能下腳的位置也就在開門的那個位置，小得不能再小了。這一間房子里面住了小峰小力和青鳥三人，顯得十分的擁擠。小峰和小力已經去上班了，要到晚上才會下班。青鳥這兩天都是自己做飯自己吃，在這間屋子里想要蒸饅頭是不大可能。雖然青鳥在家里也是吃饅頭習慣了的，但是要跑出很遠才有一個小超市。

青鳥懶得出去，所以大部分都是炒一盤菜再下一碗面吃。平時沒事也不怎么出門，要么對著窗戶發呆，要么就是睡覺。

“砰砰砰”敲門聲讓青鳥放下正在切菜的刀。打開門，還未說話，就聽得門外的大嗓門叫道：“哎，這馬桶又堵了，是不是往里面倒什么東西了。”

“房東啊，沒，俺沒倒什么東西在里面，東西都在屋里的垃圾桶里，你看看，真哩。”青鳥還不怎么會說普通話，突然說起普通話十分地費力。

“我看就是倒了什么東西在里面，不然這馬桶咋堵了。”房東繼續說道，但是此時已經沒有對著青鳥說話了，人已經在開始走到馬桶邊上正想辦法怎么通馬桶。

“這馬桶還沒俺老家的茅房好用，還廢水。”青鳥笑著說道。

“不一樣，我總不能在這三樓上挖一個茅坑吧，那二樓的房客不就跑了，要不就天天找我了。”房東笑道，此時的馬桶已經被她通好了。

“也是呵。”青鳥附合道。

“我說你這住了也有幾天了，這個月的房租就不長你們的了，水費每人三十塊錢可不能少。不然的話你們就再找去租一間。以前租進來就兩個人，現在倒好，一下子就三個人了。”房東說道。

“好好好，等俺兒回來俺跟他們說說，這兩天抽空再去找找空房。”青鳥回道，語氣十分的客氣。

“好啦，馬桶通好啦，下次馬桶再堵你們自己通，我可不管了。”房東說著就下樓了。

青鳥看著房東下去了，就回到屋里接著做飯。

吳九一到了鎮上的電話廳，由于是第一次用公用電話，拔了半天才把手里的號碼拔完。“嘟?嘟?嘟”

通了，吳九一心情忐忑地雙手握著電話，兩眼不時地周邊過往的行人。

電話嘟嘟地響了半天沒有接，吳九一不甘心，又拔了一遍號碼，仍然是沒有人接。氣得吳九一把手里的電話摔了，差點沒把電話筒摔爛。

傍晚，小峰和小力下班回到出租房里時，青鳥正在吃飯。

“媽，我們回來了。”

“好，下班了。”

“媽，吃得啥飯？”不峰和小力在廠里吃過了，小力隨口問道。

“我炒了點白菜，又下了碗面。”

“媽，這兩天凈吃白菜吃面條了，也買點肉吃，可以做豬肉白菜燉粉條吃。”小峰說道。

“這也行，在外面吃多好算好。對了，今天房東來了，說是咱娘仨住一間屋里，要是下個月不再找一間就要漲房租，還說要加水費。我看實在不行，我還是回家吧。”

“媽，你別理她，我跟她說說。再說了，你回家，就俺爸那脾氣你還不知道。”小力說道。

“我手機上有兩個未接電話，也不知道是誰打的？”

“啥時候打的？”

“中午，這手機聲音太小了，都沒聽到。”小力說道。

“哪里的號碼？”小峰問道。

小力明白小峰問這話的意思。“老家那邊的號碼，不知道是誰打的。”

“要不打過去問問？”

“不用，這號一看就是公用電話廳打過來的，就算我打過去也不一定有人接。”小力剛說完這話，就聽見手里的手機響了。

青鳥正吃著飯，也聽見小力手里的手機鈴聲響了。突然有些不安起來，吃飯的速度稍慢，扭過頭邊吃邊看著小力。

“就是這個號碼，中午打過來兩次，我都沒接著，哥，接不接。”小力問道。

“接，指不定是誰打過來的，接吧。”

小力有些猶豫，剛準備接。對方的電話突然掛了。小力看著小峰，小峰看著小力手里的手機，然后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吃飯的母親。

一時間，屋里的人誰也沒有說話，也不過是呼吸間的事，小力手里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誰呀？”小力接通手機放在耳邊問道。

手機的那頭沒有聲音，“喂，誰呀？”

仍然沒有聲音，“再不說話我掛了啊！”小力有點沉不住氣了，正準備掛斷電話，就聽到手機那頭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青鳥聽到這聲音嚇得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手里還拿著筷子，但是嘴里還未咽下去的食物此刻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誰呀？”小力又把手機放在耳邊問道。

“我是恁爹！”

小力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再說話，便把手機遞給了小峰。小峰看了一眼小力，把手機放在耳邊。

“喂！”

“翅膀硬了是不，敢跑了，我跟恁說，明天我就把前后院都賣了，都他娘哩坑人，養恁這些玩意兒干啥？”吳九一在電話的那頭咆哮著，情緒已然失控。

嚇得小峰急忙把手機遠離了耳邊，但是仍然能聽到里的的吼叫聲。

“我跟恁說，別讓我找著恁娘仨，找著恁我把恁娘仨的狗腿都打折，我讓恁再跑，娘哩，坑爹里玩意兒。把恁養這么大，中啥用了？”

青鳥聽到手機里面的聲音，身體嚇得有些發顫。小力有點不耐煩了，從小峰手里拿過手機。

“前后院都賣了吧，不要了，家都給你啦！”小力對著手機大聲的嚷道，接著就掛斷了手機。

三人誰也不說話，都在沉默，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青鳥看了一眼小峰和小力一眼，極其小聲地說道：“要不”

“不行，我不同意”青鳥的話還未說完，小力在一邊突然大聲地反對道，把小峰嚇了一跳。

“那我在這也沒事，天天這樣也不是個事，總要回家的。”青鳥十分為難地說道。

“在這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是也好過在家里時不時挨打挨罵強，不行，我堅決不同意回去。”小力根本不聽母親的話，氣得十分地激動地喘著粗氣。

“我看現在爸還有氣，現在回去還是一個樣，更不安生，雖然這里人生地不熟地，也自在的很，我也不同意回去。”小峰也勸道。

“砰砰砰”門外有人敲門。

小峰打開房門，只見房東正在門外，表情有些嚴肅。

“我說，還有兩天要交房租了，如果還是你們娘仨住的話，下個月的房租我要漲了，還有水費也要加，要不你們再租一間。”

“知道了。”站在門口的小峰還未說話，屋內的小力回答道。

“好好，我們這兩天就去找找房子，那房東這里還有沒有多余的空房嗎？”小峰客氣地問道。

“我這里沒啦，你們可以去周邊看看，說不定有的。”房東說完這話就走了，并沒有多余的寒暄。

“娘的，這人掉錢眼里了，什么人這是？”小力在里面罵道。

青鳥坐在一邊一聲不吭，情緒十分地低落，飯吃了一半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便把碗放在一邊，呆呆在坐著。

不多時，小力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又是這個號碼，接不接？”小峰看著青鳥和小力。“接啥？算了，接了還不是聽他罵。”小力從小峰的手里把手機拿了過來直接就給掛了。

不一會兒，又打過來了，小力又給掛了。然后又打過來了，這樣一連打了七八個，小力也連著掛了七八個。

最后小力實在是掛得不耐煩了，“算了，還是關機吧，這都打的我手機沒電了。”

“先別關機，你接，聽聽他說些啥？”青鳥說道。

小力猶豫片刻，就把手機給了小峰，小峰拿過來就接通了。但是小峰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等著電話那頭的咆哮聲。

靜，電話那頭突然靜了下來，并沒有先前的吼叫聲傳過來。

“喂，不說話我就掛了。”小峰對著手機說道。

“別掛，是小峰啊。你先別掛電話，爸爸知道錯了，你們回來吧，爸爸不賣房子了，你們回來吧。”吳九一在電話的那頭妥協地說道。

小峰靜靜地聽著不說話，屋內的三人誰也不說話，電話那頭的聲音仨人誰都聽得見，青鳥心里更是難受，她自己真得想回家，但是又不敢回家。

“小峰，爸爸真的知道錯了，你讓恁媽接電話，讓我跟恁媽說兩句話。”

小峰抬頭看向青鳥，青鳥把頭扭了過去。

“我媽不想接你的電話。”

“小峰，讓我哪恁媽說兩句話，就兩句，行嗎？爸爸真的錯了，以后爸爸再也不喝酒了，真得不喝了。”吳九一在那頭悔悟道。

“以后別再打電話過來了，家都給你了，你高興啦，以后就跟吳奶吳老四過去吧。”小力從小峰一把抓過手機說完這話就掛斷了，接著就關了機。

“別這樣，聽聽他說啥？”小峰埋怨著小力。

“說啥？這么多年了，除了罵就是打，再就是恐嚇，真是受夠了，出都出來了，還管他干啥？他不管我們死活，咱也不管他死活了。”

青鳥坐在邊上的小板凳上不說話，只是聽著兄弟兩個說話，心里同時也想著心事。

“事是這個事，但是話也不能這么說，好歹他也是咱爸。”

“咱爸？哥，也就是你脾氣好。你在外面打聽打聽，有這樣當爸的嗎？天天喝得醉醺醺地，天天嘴里不是罵娘就是罵街，在咱老家也就他一個了，名人！”小力十分氣憤地說道。

小峰不說話了，這么多年他們娘仨是怎么過來的，小峰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接受不了還怎么可能勸得了別人。

“那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明天星期天不上班，我們先去找找房子。睡覺！”小力脫衣服鞋子就睡去了。

只留下青鳥和小峰坐在床邊各自想著心事，誰也不說話。

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下著，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