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吳九一醒來后，直接在廚房里拿了一個饅頭，那還是青鳥四天前蒸的，現在已經硬得不能再硬了，又在腳底下的碗柜子里拿出一個洋蔥。然后走到屋門口蹲下來，吃一口饅頭咬一口洋蔥。

也就一會的功夫，不知道是被洋蔥熏的還是辣的，眼淚開始不停地流著，接著吳九一就吃不下去了，隨手就把手里的洋蔥和饅頭扔在南墻根下。

半天之后，吳九一終于站了起來，走到里屋拿起水壺要拿水，這才想起來一天前就沒有熱水了，只得拿了一只空碗在水龍頭處接了兩口水喝了。

吳九一鎖了大門直接向東走去，走不多時就走到兩扇紅鐵門前。走到近前，剛想敲門，卻見門沒有鎖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老四”吳九一站在在門底下喊著，并沒有接著往里面走。

“老四”吳九一見沒有人出來，又大聲地對著里面叫了五聲。

“二哥啊！”吳老四終于從屋里走了出來。“二哥，有事啊？”

吳九一還沒有說話，但是一見老四媳婦也跟著走了出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二哥來啦！”老四媳婦也打了招呼。

“嗯，來啦。”吳九一對著老四媳婦回道。

吳九一只是站著不說話，吳老四又問道：“二哥，有事你就說，咋啦？”吳老四腦子要比吳九一活泛，更比吳九一聰明。

吳九一見老四兩口子都在盯著自己看，這下反而不好意思說了。但見老四又問，這才不高不低地說道：“那個啥？恁二嫂跟著大小二小走了，我想讓菊花跟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回來。”

吳九一的話說完，老四媳婦的臉色由剛才的堆著笑突然就拉了下來，也不跟吳九一說話轉身就回了屋。留下院子里的吳九一和老四，場面十分的尷尬。

吳老四見自己媳婦頭也不回得進了屋，這已經很明顯了，不樂意去。當然，在吳老四的心里，他也并不待見這個二嫂，自己更不會去，剛才二哥剛說完這話時，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時，菊花的表現正好讓他有了話說，一時間在心里松了口氣。

吳老四十分為難的說道：“二哥，你看看，真管不了，我也沒辦法，你看看，我咋辦？”

吳九一聽了老四的話，當然是明白了話里的意思，但是不想就此回去，一想到自己以前待老四不薄，老四怎么也得出出力，或者至少也能出出主意。

“二哥，要我說，走了就走了，還找啥？”

吳老四這話說起來反而比吳九一還想得開，“再說了，二哥你把他們娘仨找回來，不還得養著。”

吳九一本來從心里還指望老四勸勸菊花，說不定老四媳婦就同意幫忙去找人了。但一聽老四的這話，突然覺得萬分的失望，他怎么也沒想到老四竟然會說出這話來。

一時間看著眼前的老四是又氣又恨，真想把把老四打五頓，但是現在吳九一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再跟老四理論了。看老四這話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幫忙了，也就不在這里浪費吐沫星子了，轉身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

吳老四站在門外，眼見著吳九一遠遠地走了，這才進了大門，從里面把大門插上了。

吳九一走了不大會，看見眼著有一個木門。門是開著的，就走了進去。剛進院子，就見吳奶正坐在院子里洗著衣服。

吳九一剛一進院子，吳奶就看見了。“老二來啦！”

吳九一并未答話，走到邊上的一塊石板上蹲了下來，瞇著雙眼看著吳奶。吳奶說了一句話，就接著低頭洗衣服，并未發現吳九一就蹲在邊上的一塊石板上。

“有事？”吳奶抬頭發現吳九一就在眼前蹲著。

吳九一不知道怎么說，也不知道說什么話，只得從兜里抽出一支煙來，點燃抽著。半天之后，吳九一才問道：“娘，俺爹呢？”

“出去上工了，還沒回來。”吳奶說道。“你早晨咋吃的？”吳奶剛問完這話，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了。

“我下了碗面。”吳九一并沒有說實話。

母子兩人之后誰也不說話，吳九一只是呆呆得看著吳奶坐在那里洗著衣服。直到吳奶把衣服晾在鐵絲上，走到吳九一邊上問道。

“老二，中午在這吃吧？”

冷冷地語氣傳入吳九一的耳中，猶如一個巴掌打在吳九一的臉上，一時間吳九一覺得臉發燙。

“不了，我回了。”

吳九一說完就站了起來，還未動身，就見吳奶進了廚房，留下吳九一一個人在院子里呆呆地站著。

吳九一傻眼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總之是難受，十分的難受，有點喘不上氣來。

吳九一出了吳奶的院子，正往家走去。

遠處，吳老三從前面正走來，手里端著一只碗。走到近前，吳九一才發現碗里有一塊豬肉。

“喲，二哥，你這是干啥去？”吳老三快人快語，并沒有等吳九一說話，就大嗓門喊了出來。

“老三，你這里干啥呢？”吳九一并不回答吳老三的話，反而問道。

“那啥，我今天買了幾斤豬肉，剛在鍋里燉好，先給咱娘送來一碗嘗嘗。”吳老三并沒有發覺吳九一有什么異樣。

“好。”吳九一只是說了一個好字，然后就要走。

“哎！二哥，你先別走。”

“俺二嫂子跟著小峰小力走啦？”吳老三向來是個直筒子，說話也是什么都敢說更是什么都敢問。

“嗯！”

吳九一答了一聲，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動，呆呆地看著吳老三。

“二哥，要我說，就是你喝酒喝的，你要是少喝點酒，她們娘仨也不會走，以后可別再喝了。”

“嗯。”

吳九一仍然只是從嗓子里哼出一個字來，眼睛已經不在看著吳老三，而是無神的盯著吳老三手中碗里的肉。

“二哥，俺二嫂子去哪了，知道嗎？你也別在家里等了，先把人接回來吧！”

吳九一終于聽到了想聽的話，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吳老三，眼里有一種光，好像吳老三的話給了他勇氣，讓他足夠面對自己所犯的錯。

“好像是跟著小峰和小力去了南方，具體是哪我不知道。”

“小峰和小力在哪打工二哥你總知道吧？”

“好像是在蘇州，也好像是在上海。”

“二哥，不是我說你，你兩個兒子在哪打工你都不知道，你這爹當得真是，哎呀！”

吳九一并不在意吳老三的話，也不生氣，要在以前老三敢這樣跟他講話，他早就扭頭走了。但是現在他的處境變了，不再是以前的吳九一，也不再有錢了。自己以前掙的錢全都給了這個大家，現在自己的小家反而妻離子散了。

再看現在身邊的父母兄弟所作所為實在是心寒，但是又無可奈何。現在向誰問責，說到底都是自己的錯。

吳九一不再跟老三說話，轉身一聲不吭就往家走去。

“二哥，可別憨了，想辦法先把人接回來。”

吳九一走到自家門口，大門還是和自己出來時一樣關著。并沒有打開，生活也沒有驚喜給他。所給他的是他自己造的因結得果，還得自己吞。

吳九一慢吞吞地拿出鑰匙，無力地打開大門，進去之后大門沒有關。

走到廚房里，打開碗柜子，籃子里面還有四五個硬的不能再硬的饅頭，放菜的除了兩個洋蔥還有一個土豆，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什么可以吃的東西了。

吳九一現在雖然沒有胃口，但是再沒有胃口餓還是餓，肚子里咕咕的叫，實在難受的緊。他看到角落里有一個小袋子，伸手打開看了一眼，原來是小米。

吳九一坐在院子里，兩只手捧著一只碗，碗里面是剛煮好的小米湯，還在冒著熱氣。吳九一孤零零地坐在門邊的臺階上，就像一個小孩子捧著手里的碗，兩只眼呆呆的無神地看著大門口的方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九一聽到大門外有聲音，回過神來，快速地站了起來，還未來得及走出一步。就見昨天晚上來的人又出現在他的眼前，正面無表情地向自己走來。

“哭啥哩？”

吳九一左手端著已經涼了的小米湯，右手擦了擦眼淚。

“要我說，這都是你自己作哩。”

吳九一不說話，不敢看來人，只是低著頭，猶如一個犯錯的孩子。

“好好的家，讓你攪散了，人家青鳥多好的脾氣，把人都攆走了，這下你好過啦！”

吳九一聽著來人說話，越聽越難受，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得流。

“我改了，真改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打死我也不喝酒了。”吳九一邊說邊擦眼淚，面對眼前的人，吳九一的心在懺悔。

“倆兒多好哩命，你天天哩作啥？”

“我知道，要是以前我聽青鳥哩一句話，也不至于弄到這個地步。現在我是要錢沒錢，要啥沒啥，把家都看沒了。都是我哩錯，哎???”吳九一在眼前的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擦著。

“這以后咋過？你就打算自己一個人過啦？”

來人的氣并沒有消去，仍然火氣十足的問道。

“我想把青鳥接回來。”吳九一用手心抹著眼淚說道。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天三頓喝酒，人家青鳥回來才怪哩！”

“我真不喝酒了，老奶，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喝酒了，打死也不喝酒了，要是青鳥能回來，我就戒酒。以后一點也不沾，以后我就跟你去信耶穌。”

閆家老見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跟吳九一發難了。語氣終于緩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吳九一，自己突然有些心疼起來。

半天之后，閆家老奶終于松了口。

“我打聽到青鳥現在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