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藍調夜曲

深夜十一點的 409宿舍浸在藍灰色的月光里，陳奕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聽著自己的心跳在寂靜中敲出空洞的節拍。室友的床鋪空得像被抽走的肋骨：方帥的籃球服搭在椅背上，帶著汗濕的雪松味；趙剛的真皮轉椅還留著古龍水的尾調；楊名的書架上，半開的《社團活動策劃案》被穿堂風掀起一角，像句未說完的開場白。

他翻身摸出枕頭下的《有機化學》，熒光筆在烯烴加成反應式上洇出模糊的黃暈。遠處女生宿舍樓的燈次第熄滅，像一串被掐滅的煙頭。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班群里彈出方帥最新的朋友圈：摟著外語學院院花在旋轉餐廳切牛排，配文“今晚的月色比紅酒更醉人“。陳奕盯著那張被柔光濾鏡泡得發虛的笑臉，突然想起上周在圖書館，看見方帥用實驗室借的分析天平給女生稱手工巧克力的場景。

樓道盡頭的廁所傳來水龍頭滴答聲，陳奕數到第三十七滴時，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的輕響。門開了道縫，楊名挾著一身香檳味擠進來，西裝領上沾著片玫瑰花瓣。“又去給文藝晚會當救火隊長？“陳奕揶揄。班長對著鏡子摘袖扣，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化工系迎新晚會缺主持人，你猜我在后臺遇見誰？去年的校花正在給機械系學弟補妝呢。“

陳奕翻了個身，聽見自己的聲音悶在被子里：“你們追女生...都像做實驗報告似的有條理嗎？“

抽水馬桶的沖水聲里，楊名突然笑了：“追女生哪需要方程式？你該去看看方帥的手機備忘錄，記著每個女生的生理期和選修課表，比他的訓練計劃還詳細。“床架隨方帥的大笑晃動，陳奕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爬上床，敷著面膜的臉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趙爺更絕，上周空運了箱神戶和牛到日語系女生樓下，說是給失戀的妹子補膠原蛋白。“

陳奕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想起今天在圖書館看見的場景：那個穿米黃色連衣裙的女生正踮腳拿《霍亂時期的愛情》，發梢掃過他藏在《高分子材料導論》后的眼睛。她的帆布鞋沾著雨后的梧桐葉，像兩枚浸在清泉里的杏仁。

手機在枕邊震動，是母親發來的微信：“隔壁小敏考上公務員了，聽說談了個醫生男朋友...“陳奕關掉屏幕，摸出枕頭下的筆記本，在“追女生計劃“頁面畫下第七個叉。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他突然想起高中化學老師說過的話：“世界上沒有不反應的物質，只有沒找對的條件。“

第二章索引失效

圖書館的木質地板在午后曬出暖香，陳奕的指尖在 H類書架間游走，像在觸摸某種神秘的摩斯密碼。《法語動詞變位詞典》的扉頁上，不知誰用鉛筆寫著“love is a foreign language“。他的目光掃過穿格子衫的考研黨、戴降噪耳機的工科男，最終停在文學區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她今天穿了奶白色連衣裙，發尾用藍絲帶松松束起，正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簡?愛》。陳奕的心跳突然漏掉半拍——她蹲下去時，后頸露出一小片蝴蝶骨，像雪地里突然綻開的梅枝。他慌忙翻開《基礎日語會話》，卻把“初次見面“讀成“請多關照我的女朋友“。

“同學，這本書...“她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溪水，陳奕抬頭時撞進她黑框眼鏡后的眼睛。那是雙鹿眼，瞳孔里浮動著細碎的光斑，像春溪里的碎冰。他這才發現她手里拿著的，正是他上周偷偷在扉頁夾了櫻花書簽的《飛鳥集》。

“給你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喉嚨里滾出的話未經大腦審查。女孩的睫毛猛地顫動，書簽上的櫻花突然飄落，正巧落在他慌亂交疊的手背上。遠處傳來閉館音樂，她突然抓起書轉身就走，帆布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點，像誰在他心上慌亂地奔跑。

那天晚上，陳奕在宿舍陽臺抽完第三支煙，手機屏幕映著 QQ對話框里跳動的光標。呂玉霞的頭像在好友列表里亮著，那個逆時針旋轉的時鐘圖標讓他想起實驗室里的離心機。

“其實我高中時...也偷偷給喜歡的男生寫過情書。“呂玉霞的消息突然彈出來，陳奕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看見她發來的相冊截圖：泛黃的信紙上，“我喜歡你“四個字被修正液涂成月球表面的坑洼。

他突然想起自己藏在化學競賽獎狀后的情書，被母親當作草稿紙裁成了鞋墊。樓下的籃球場傳來球鞋摩擦聲，方帥正在教某個學妹投籃，笑聲像蒲公英一樣飄上四樓。陳奕摸出筆記本，在“追女生計劃 2.0“里寫下：“或許該從交換秘密開始。“

第三章富士悖論

富士山在晨霧中露出雪線時，陳奕正在實驗室校準旋光儀。伊菲菲的香水味先于她的人飄進來，香奈兒五號混著櫻花味護手霜，像把甜膩的匕首刺進試劑瓶的冷冽里。

“陳博士，團建大巴還有十分鐘哦。“她晃了晃手里的蒂芙尼藍手袋，美甲在陽光下折射出碎鉆般的光，“聽說您從不參加集體活動，是因為...怕看見別人成雙成對嗎？“

試管架在指尖微微震顫，陳奕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他在圖書館門口看見穿米黃色連衣裙的女生鉆進一輛黑色轎車。雨水順著傘骨流成簾幕，她的白帆布鞋在水洼里踩出細碎的虹，像某個未完成的化學反應。

大巴駛進五合目時，《富士山下》的旋律從耳機里漏出來。伊菲菲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尖的鉆戒硌著他的虎口：“您知道嗎？日本人說，在富士山看見日出的情侶會永遠在一起。“她的睫毛掃過他手腕的脈搏，像蝴蝶停在即將停擺的鐘表上。

人群突然發出驚呼，陳奕抬頭看見雪線之上，云層正裂開道金色的縫隙。那道光斜斜切過伊菲菲的臉，在她瞳孔里碎成萬千金箔，恍惚間竟與記憶中圖書館的陽光重疊。他想起呂玉霞最后那條消息：“其實那天在麥當勞，我剛收到他的復合消息...“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母親發來新的相親對象資料：“對方是大學老師，喜歡研究化學史...“陳奕摘下耳機，山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涼得像那年圖書館的櫻花。伊菲菲的手還握著他的手腕，他突然聽見自己說：“我們...先去看火山口遺跡吧。“

人群向觀景臺涌去時，陳奕落在最后。他摸出實驗室常用的筆記本，在空白頁畫下富士山的輪廓，山下兩條并行的鐵軌延伸向遠方。遠處傳來《富士山下》的旋律，陳奕迅唱著：“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他想起方帥說過的話：“愛情就像催化劑，有的加速反應，有的只是旁觀者。“

雪粒落在紙頁上，把墨跡暈成淡藍的霧。陳奕合上筆記本，看見伊菲菲正在觀景臺向他揮手，圍巾在風里揚起像只想要展翅的蝶。富士山在云層后若隱若現，他突然明白：有些風景注定只能遠觀，就像有些化學反應，不必強求終點。

手機屏幕亮起，班群里彈出新消息：方帥宣布訂婚，新娘是當年的外語學院院花；趙剛曬出和女兒的合照，小公主穿著粉色的蓬蓬裙；楊名當選了校友總會秘書長，附言“青春不散場“。陳奕笑了笑，給呂玉霞發去條消息：“富士山很美，祝你們也能看見屬于自己的日出。“

雪越下越大，伊菲菲跑過來給他披上外套，發梢的雪花落在他手背上，像那年圖書館飄落的櫻花。遠處的火山口騰起白霧，陳奕突然握住她的手，在漫天飛雪中輕輕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先從參觀實驗室開始？“

風穿過山林，把這句話吹成散落的星子。富士山沉默地俯瞰著人間，雪線之下，新的故事正在冰層下悄悄萌芽。

第四章旋光異構

東京的春雨像稀釋過的硫酸，細密地腐蝕著玻璃幕墻。陳奕站在實驗室落地窗前，看伊菲菲在操作臺邊調配緩沖溶液，白大褂下的肩線像精心計算過的化學結構式。三年前在富士山許下的“從參觀實驗室開始“，如今已變成每天十二小時的并肩工作。

“陳博士，您又在看斐林試劑結晶？“伊菲菲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移液管在她指尖轉出優雅的弧光，“上次您說這結晶像雪，可我覺得更像...未完成的糖霜蛋糕。“

陳奕轉身時，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試劑霧氣，突然想起呂玉霞空間里那張分手信的照片。手機在白大褂口袋震動，母親發來新消息：“小敏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他摸出抽屜里的銀質試管吊墜，那是伊菲菲去年送的生日禮物，里面裝著兩人第一次合作提取的香蘭素晶體。

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陳奕轉頭時，看見伊菲菲的實驗服正在冒青煙——她誤將濃硝酸當作乙醇加入燒瓶。他沖過去推開她的瞬間，聽見玻璃炸裂的脆響，灼熱的液體濺在手臂上，卻比她突然抱住他的溫度涼得多。

“為什么不先戴防護手套？“在醫務室處理灼傷時，陳奕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伊菲菲低頭盯著他手臂上的燙傷，美甲在消毒棉片上投下細碎陰影：“因為...想快點做出您說的那個催化劑，這樣就能多陪您加班了。“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沖刷著“東亞化工聯合實驗室“的霓虹招牌。陳奕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發現呂玉霞寄來的喜帖——她的丈夫是高中同學，照片里兩人站在櫻花樹下，笑得像她空間里未上鎖的相冊。消毒水的氣味里，伊菲菲的頭輕輕靠在他肩上，他聞到她發間殘留的櫻花護手霜味，突然明白：有些反應需要失控的溫度，才能析出真正的晶體。

第五章鍵能躍遷

紐約的冬天像塊淬了冰的金屬，陳奕在聯合國化工論壇會場外調試演講稿，看見伊菲菲穿著紅色魚尾裙從旋轉門進來。她的鎖骨處戴著他送的鉑金絲嵌藍寶石項鏈，那是用他第一個專利獎金買的，寶石切割面折射出的光，像極了實驗室里的激光光譜。

“Dr. Chen，您的報告將改變全球化工污染現狀。“金發主持人遞來話筒時，陳奕注意到伊菲菲正在后臺和某跨國集團 CEO交談，她的手輕輕搭在對方手臂上，笑容像經過精確 pH值調節的緩沖溶液。

keynote演講進行到三分之二時，他的余光突然看見后排座位上的身影——穿米黃色風衣的女子正在記筆記，黑框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的眼尾有顆淡淡的淚痣。心臟突然漏跳半拍，試劑瓶碰撞的脆響在記憶里炸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擴音器里泛起漣漪：“就像愛情中的兩個人，合適的催化劑不是加速反應，而是...讓彼此成為穩定的晶型。“

茶歇時，米黃色風衣的女子遞來紙巾：“您的領帶沾到咖啡了。“陳奕接過時，看見她無名指上的婚戒，戒面是顆切割成菱形的藍寶石，像極了伊菲菲項鏈上的那顆。“我是您的讀者，“她笑起來時，眼角的淚痣像朵小鳶尾花，“特別是您關于'情感熵變'的論文，讓我想起...某個總在圖書館看《有機化學》的男生。“

夜風卷著第五大道的霓虹，陳奕在酒店房間給伊菲菲發消息：“今晚的雞尾酒會，你和那位 CEO聊得很投機？“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伊菲菲帶著一身雪粒進來，睫毛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珠，像她每次在實驗室犯錯時的眼神。

“他說可以給我們的新項目注資，“她摘下耳環放在床頭柜，藍寶石在臺燈下泛著冷光，“但條件是...我要做他的特別助理。“窗外的風雪突然呼嘯，陳奕看見她發梢上的雪花落在自己燙傷的疤痕上，突然想起呂玉霞婚禮上的誓詞：“真正的合適，不是完美匹配，而是愿意為對方調整鍵能。“

他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指尖，像握住一支即將加入反應的移液管：“如果我現在說...想調整我們之間的反應條件呢？“伊菲菲的瞳孔突然收縮，像看見期待已久的焰色反應，窗外的雪光映在她眼里，開出比櫻花更璀璨的結晶。

第六章熵減定律

京都的春櫻開到第七分時，陳奕在奈良公園喂鹿，看伊菲菲穿著振袖和服追著小鹿跑，木屐在石板路上敲出歡快的節奏。她發間別著的櫻花簪子，是他用最新專利獎金買的，簪頭的銀質櫻花里嵌著微小的香蘭素晶體，風吹過時會散發若有若無的甜香。

“陳桑，看這里！“她的呼喚被穿堂風揉碎，陳奕轉身時，看見陽光穿過她的睫毛，在鹿餅上投下扇形的陰影，像極了實驗室里的光柵光譜。手機在和服口袋震動，母親發來視頻請求，畫面里突然出現呂玉霞的臉，懷里抱著的嬰兒正抓著她的婚戒晃悠。

“聽說你帶女朋友回京都了？“呂玉霞的聲音混著廟會的太鼓聲，“當年在圖書館，我其實...很羨慕你看《有機化學》時的專注。“陳奕望著伊菲菲正在給小鹿系祈福繩，她的側臉被櫻花映成淡粉色，突然想起在紐約那晚，她把藍寶石項鏈放在他掌心說：“我想做你的專屬催化劑，不是加速，而是...讓反應永遠保持在最溫柔的溫度。“

暮色浸染東大校園時，他們站在當年魯迅雕像前。伊菲菲的頭靠在他肩上，和服上的楓葉刺繡蹭過他手臂的燙傷疤痕。遠處傳來落櫻的簌簌聲，像極了實驗室里記錄反應曲線的紙頁翻動。

“知道嗎？“陳奕摸著她發間的櫻花簪，“熵增是宇宙的定律，但總有例外——比如遇見你之后，我的情感熵值一直在減小。“伊菲菲抬頭看他，瞳孔里浮動著將暗未暗的天光，像極了他們第一次在富士山看見的日出。

夜風帶來最后一片櫻花，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遠處的鐘樓敲出整點報時，陳奕突然想起方帥婚禮上的致辭：“愛情不是計算題，但需要勇氣按下反應開始鍵。“他低頭吻住她的瞬間，聞到櫻花與香蘭素交織的氣息，那是屬于他們的獨特方程式，無需配平，自然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