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宵節回來后,將軍除了派人送了安神香過來,便再未打擾我,正好留了幾日清閑給我。
這幾日我讓靜瑟每日往后廚多跑幾趟,既然那郎中說毒是日常服用,那毒便必然是加在飯食中的了。
就在剛才,我正摸著肚子想著孩子會長什么樣、會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的時候,靜瑟一臉凝重的走了進來。
“姐姐,我找到下毒之人了。是靜琴。”
靜琴,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這個人了。若是沒有加害于我,我便一向大度。沒想到她竟然拼命的往我眼里鉆。
我并沒有責怪過她的不仁不義,也并無過節,她下毒害我,實在是莫名其妙。
“你去叫她過來一趟吧。”既然她已經做了這事,就不要怪我不給面子了。
我并沒有想著把這事告訴將軍,還是自己先打問清楚的好,免得再出岔子。
靜琴去了很久卻都沒有回來,我心中隱隱不安起來,難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此刻已快到午飯的時間,廚房里許多道忙碌的身影,大家看見我并沒有什么反應,他們不會湊上來惹我,也用不著湊上來討好我這個不受寵的妾。
人群里并沒有靜琴靜瑟,我找了個看起來不怎么忙的丫鬟問道:“請問你有沒有見過靜琴和靜瑟?”
“琴管事一早就去管家那里例行匯報去了,瑟姐姐那會兒過來找琴管事,便也過去了。”
糟了,管家一直就看不起我并擺在明面上,并且和靜琴有舊情。這次靜瑟單獨去,必然是帶不回靜琴的,但只要她不出事便好。
我火急火燎的趕去管家的院子,剛到門口便被兩個小廝擋著不讓進。
“我是將軍的妾,在自己家里,連進個管家的院子都不成了不行?”關系到靜瑟的安危,我也是動了真怒。
就在他倆唯唯諾諾之時,管家走了出來:“不知奴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進。”他笑嘻嘻著,并無恭敬之意,不過也無妨,我并不在意。
我一邊進去一邊問道:“管家可有見我的貼身丫鬟靜瑟?”
“奴娘的丫鬟不見了嗎?她沒有來過我這里啊。”管家依舊笑著,可眼底的寒我看的清楚。
“當真沒有?那靜琴有沒有在管家這里,正好我找她也有些事情。”我不動聲色的繼續問著。
“那可真是不巧,早些時候靜琴是來過向我匯報廚房的事情,匯報完了就走了。”
“這樣啊。”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靜瑟就在這里。
“奴娘還有別的事情嗎?若是沒有的話,我就不留奴娘喝茶了。快到午飯時間了,我還得去廚房看看準備的怎樣呢。”
這就下了逐客令了嗎,我心里冷笑著。
“到府上一年了,我還沒有來過管家這里呢,不如管家帶我轉轉如何?”
“我這里粗鄙不堪,比之府里的風景簡直是天上地下,還是不要污了奴娘的眼。不如我帶奴娘去轉轉遇安苑吧,那里種滿了梅花,這個時候開的正好,奴娘還沒有去過吧。”
這個油鹽不進的老家伙,我今日若是出了這道門,再想進來恐怕就難了。不行,我一定要救出靜瑟。
這一年多來,我的經脈也恢復的七七八八了,當時奶奶說兩年內不能動用真氣,但此刻,稍微動用一點應該不會太嚴重吧?
管家的院子不大,我只動用了一點點真氣就感應到了靜瑟氣息所在的地方,頓時放下了些心,還有氣息就說明還活著。收了氣息后身體也沒有多少不舒服,看來動用的那一點點真氣并沒有影響大局。
探明位置后,我便再沒有理管家,徑直走了過去,管家沒能預料到我會知道關靜瑟的地方,愣了一下立即追了上來卻沒能阻止我推開門。
是一件放雜貨的屋子,并不大,推開門我就看見了角落里被五花大綁的靜瑟,正在瑟瑟發抖,看見我,眼里閃出欣喜和擔憂。旁邊還站著一個人,是靜琴。
管家的聲音從我背后傳來:“沒想到你竟然找到了,是剛才那兩個小兔崽子給你通風報信了吧。不過沒關系,只要你現在走,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你。至于靜瑟,我們只是和她有一些私人恩怨,解決完一定完完整整的給你送回青溪。”
我走過去,一把扯下了靜瑟嘴里的布,她有話對我說,我看見了。
“姐姐,管家和靜琴私通被我發現了,他們想殺人滅口。”靜瑟一能說話立刻喊道。
將軍不允許府內任何下人之間私通,一旦發現必然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靜瑟,你可真蠢,本來只是你去死保守秘密就可以了,既然你告訴了你這個卑賤如奴的主子,那你們就都去死吧。”靜琴突然開口。
她竟然想殺我,我難以置信扭頭看去。面前的靜瑟突然喊了一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頭銳利的疼了一下,就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依舊在這件小柴房里,我只覺得頭痛欲裂,管家和靜琴都不在,只有靜瑟在我旁邊,嘴里依舊塞著布條,看見我醒過來嗚嗚的叫著,本能的想伸手幫她拔出布條,掙扎了兩下發現胳膊動不了,我低頭看向自己,才發現我同靜瑟一樣,也被五花大綁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我已經暈過去了的原因,嘴里才沒有被塞上布條。
我咬著靜瑟嘴里的布條幫她拔了出來,她立刻說道:“姐姐,他們那會兒去廚房看管午飯的事了,現在恐怕已經快回來了,我們得趕快逃走。我先幫您解開。”
還沒來得及等靜瑟低頭幫我解開繩子,屋門吱呀一聲開了,管家同靜琴走了進來,靜琴看到了我們的動作開口嘲笑了起來:“靜瑟,你現在知道救主子了呀,那會兒拉主子下水的時候不是挺利索的嘛。”說罷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胡說!”靜瑟激動的反駁,又連忙轉頭向我解釋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搖搖頭制止了她,我當然知道她不是想害我。
“靜琴,我都快死了,你總該讓我死個明白吧,為什么下毒害我?”我看向靜琴。
“你都知道了呀,那就告訴你好了。有人出價每次一顆拳頭大的金子讓我把毒藥加到你的飯里,我為什么要拒絕呢,反正你不受寵,那毒也不會直接讓你死。”
“出價的人是誰?”
“我真不知道呢,他一直戴面具穿斗篷,甚至連聲音都是經過處理的。而且總是他神出鬼沒的與我進行交易。”
看來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根據他的描述我也不知道會是誰想要我死。不過也算知道了暗地里有人不想讓我活著,以后可得多注意了。
“好了,你們可以上路了。”管家接著開口說道,然后走了過來。
其實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但沒到最后一刻我卻也不敢輕易使用真氣了,那會兒就只動用了一點點,當時是沒有感覺,我以為還好,那會兒醒過來卻才發現,由于經脈不通,體內的真氣使用后無法流通,斷處兩側壓力不同,隨時會有奔潰的可能,還是能不要用就不要用吧。
在他的手即將觸及到我脖子的時候,傳來了那個我也不知道現在對他算是什么感情的人的聲音。
“住手。”
直到回到青溪,躺在床上,我一直都沒有說話,一直在想,如果被綁在那里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夫人的話,將軍是不是會直接殺了管家而不是讓他住手?
靜瑟倒是沒有像我一樣緘默,看見將軍后就一直說個不停,把管家和靜瑟的事情還有對我們的迫害事無巨細的告訴了將軍。
將軍把我送到青溪,叫來了御醫,便要出去。
“如果管家要殺的是櫟夫人,你會說住手還是直接殺了他?”在他的身影還沒有從我眼前直接消失前,我問到。
“殺了他。”接著他便消失在我的眼里。
果然。
御醫來的時候,我臉朝里躺著,難過不已,將軍總是如此,他從沒有徹底的掐滅我心里的火焰,但卻時不時會潑一盆冷水,不久再扇扇風讓火焰燃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問那句話是在奢求什么,但拿自己和櫟夫人比,本就是我自不量力而已。
“你走吧。告訴將軍我很好就可以了。”
“不為你為了孩子也得讓我看看。”如此清冽的聲線。
我心下一驚,轉過頭,竟然是他,那個隱世醫館里為我診病的那個人。
“怎么是你?”我詫異。
“姑娘不必驚訝,我本就是墨瑧的御醫,這次來為姑娘診病也只是偶然輪到我而已。”
“那你為何還去外面開醫館呢?”我疑惑。
“個人喜好而已,只給皇室這幾人看病的話,我的醫術便是永遠也無法精進的。來,我給你把脈。”
看見他心頭突然就不那么煩了,他并不安靜,卻讓人安靜。
“頭上的傷倒并無大礙,孩子也沒事,只是你亂用真氣,經脈已經不穩了。”
他說的我都知道,畢竟是自己的身體。可是他既然這么了解,必然也是習武之人吧?
“你也是習武之人吧?”我沒有接他的話。
“是啊,否則這方面的病我不就治不了了。”他倒也不惱。
真是少見,習武的醫者。
“我可以幫你恢復到你亂用真氣以前的樣子。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其實要恢復本不是太難,只要武功高于我的人控制真氣補充在我因動用而缺少的地方就可以了。可難就難在,除卻將軍,我在皇室,而江湖另立。既然他這么說,他的武功必然已經極高了吧。
“什么要求?”
“經脈徹底恢復的時候,就離開墨臻,最好,回晏紫去。”
我雙眼一凝,已是充滿了警惕。自從逃出晏紫,前塵往事我再未與旁人說,之前知道的人也是寥寥無幾,此刻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分明就是很了解我的過往。
“你到底是誰,有什么目的?”
“我沒有想害你的意思,否則我也就不用救你了。對你來說,這個條件也只是幫你堅定了一個決心不是嗎?”
不容我反駁,他細長秀美的手已伸了過來,似乎只是一瞬間他就又收了回去。
“好了。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了,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他的武功竟然強至如此。欸~我不是還沒有答應他嗎?一抬頭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將軍再沒有來,不一會兒靜瑟回來說,前些日子將軍府庫銀丟失,今日查出是管家和廚房管事靜琴勾結所為,被將軍直接下令處死了。
聽完靜瑟的話,我只是沉默了很久。將軍的心思,我從來都沒有猜透過,他明明說了住手,卻還是處死了他們,說是庫銀的原因,可又有誰信呢?可我又怎敢妄自揣測將軍是為了我呢。
傍晚的時候,墨逸來了。
我覺得他什么都知道,就是我不愿提起,他便也不提。
“姐姐,你的傷沒事吧?”他一放下手里的東西,便連忙湊過來問我。
“又聽誰胡說的,姐姐好著呢。”就算一個人有再多的事情瞞著你,可只要他是真心待你,你都能明白。我也不愿意墨逸難受。
“姐姐你又這樣。”他嘟著嘴,“一直騙我。”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他說的本就是事實。
短暫的沉默了幾秒后,他又繼續說道:“姐姐,元宵節的時候,我看見你了。本來我是想過來找你玩的,可是人太多了,等我到了路這邊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我看見你投錢給月神了。”
我還是沒有說話。我以為沒有人看見的,甚至連靜瑟都不知道。可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姐姐……你是為他祈福吧?”他試探的問道,這是到墨瑧后他第一次與我提起他。
我依舊沉默。可心卻在聽見他的時候狠狠一顫。我以為一年足以讓我放下他,可誰想竟然只是一個他就讓我潰不成軍。
“姐姐……”
“好了,不要說了。”我干脆的打斷他,“你看姐姐真的沒事,天也快黑了,你快回去吧。”
他停了下來,依舊看著我,眼里卻有絲絲水霧上逸。
這是我第一次兇他吧,可我真的怕自己忍不住,身在將軍府,我為他人的心又怎能流露。
正當我于心不忍的想要向墨逸解釋,順便安撫一下他幼小的心靈時,一陣突兀的腳步聲就直直的進了屋子。
“太子殿下還不走,是在等我?”
太子殿下?本來擔心被將軍發現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我已經悄悄低下了頭,聽到這幾個字猛然抬頭看著墨逸。
他點了點頭,便轉身迎戰,那一瞬間,他在我面前的柔弱和溫和如潮水般褪去,王者之氣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