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少有的天朗氣清的好天氣，青溪離街道不遠，聽得到外面的熱鬧。

“瑟兒，今天什么日子？”

“姐姐，今天是元宵。今天街上可熱鬧啦，有表演社火的。還有舞獅的呢，吼吼?！彼贿呎f一邊張牙舞爪的表演起來。

來九州整整一年了啊，來到這將軍府上也整整一年了啊，我還沒有出去過呢。一如當初去小院時候的樣子，被人蒙在鼓里，被軟囚禁。

瑟兒說的社火和舞獅我都沒有見過，甚至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名詞，不過看她那么興奮的樣子應該很好看：“不如我們偷偷出去吧？順便去你說的那個醫館看病?！?

“啊？真的？姐姐你太棒了。那我去準備?！膘o瑟開心的不得了，她一個人照顧我，也好久都沒能出去了。

著了便裝，從后門偷偷溜出府去，轉個彎，就到了大街上。

一點都不同于府內刻意營造的虛假的熱鬧，此時此景才是真正的熱鬧，想我長這么大過過這么多次年，竟然越來越厭惡那樣的虛情假意，此刻，看著這滿城真誠的歡笑和喜氣，倒是真的有些被氣氛感染。

“姐姐，社火隊伍好像就在前面，我們快去看吧。不然一會兒走遠了。”遠處有鑼鼓聲傳來。

靜瑟一邊拉著我跑一邊興沖沖的說著：“社火是咱們墨瑧獨有的一種習俗，九州的社火更是最豐富盛大的。春節期間，農事消閑，男女老少滿懷節日的欣喜集結鬧社火，喜慶豐收，為了預祝來年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生活美滿。”

道路兩邊全是滿滿的人潮，靜瑟護著我擠進人群里去，鉆出人群的一瞬間猶如撥云見日般，入眼是許多我從沒見過的新奇事物。

“正好，正好，隊伍剛過來?！膘o瑟喘著粗氣但開心的不得了。

面前經過的是一些身上套著小船裝扮的姑娘們：“姐姐，這是跑旱船，扮作船的那是船姑娘，旁邊的是引船舶公，他們跳的是九州特有的渠煬舞。還有旁邊那些穿著奇奇怪怪衣服的人，他們扮的是各路神仙。很好分辨的，您看最前面的就是風婆雨師，可以投錢給他們來祈福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倒是真有很多人給錢祈福呢。

遠處傳來一陣陣的鼓聲：“姐姐，接下來是踩高蹺的隊子，后面的是太平鼓隊，鼓聲震天，可壯觀了?！?

踩高蹺的人們穿著戲裝，持著刀槍，扮成戲劇人物，腳踩在四尺多高木蹺上，伴著鑼鼓點邊走邊舞。

高蹺漸行漸遠，鼓聲漸漸接近，鼓手們排著整齊的隊伍，隨著社長大旗的號令，有節奏地擂鼓騰躍。那一聲聲鼓點當真攝人心弦，就像是和心跳奇妙的契合起來，咚咚咚，咚咚，咚。

“姐姐，您怎么啦？”靜瑟焦急的呼聲將我拉回現實。

我怔怔地看著她?！敖憬悖鷦e嚇我?！?

“我沒事兒。”我回過神來，剛才的感覺真是奇怪，好像我的心跳和鼓點同時跳躍，就像，被控制了般。

“姐姐您臉都白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病吧?！?

我沒有拒絕，太平鼓隊已經過去了，但我還有些心悸。

我看了看周圍，其他人歡喜依舊，恍如隔世。

靜瑟之前說的醫館在一個不怎么顯眼的小角落里，有著無終般的閑適脫俗跳出紅塵之感，門半掩著。

我們推開門走了進去，門上的風鈴輕快地響了幾聲。藥草的清香撲鼻而來，心情似乎都平靜了許多。入目的除了藥草還有一個清雅的背影。

“看病還是買藥？”他轉頭問道。

清卻不冽，雅卻不傲。他和這間醫館的氣質完全契合，如渾然天成般。

“公子，我們是來看病的?！膘o瑟答道。

“是你吧？”他望向我，放下手里半干的藥草，指向內廳，“這邊請。”

他的手指白嫩細長，骨節分明。搭上我的手腕卻極為溫潤，我本以為是涼的，卻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想。

“你有孕了?！焙芸焖褪栈亓耸?，抬眼看了我一眼，“還中毒了?！?

我有孕了？我懷了將軍的孩子？這確實也沒有什么稀奇的，畢竟他娶了我已經一年了，只是之前從未想過此事些許詫異。

但是，中毒，卻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什么毒？”我問他。

“心鎖，蜀域獨有的奇毒。它本身沒有毒性，但是它可以影響你的心跳，讓你的心跳很容易和外界頻率同步，而死于非命。”

剛才心跳和鼓點同步，而沉浸其中，就是因為這毒吧？

“那要怎樣才能解毒？”

“無需解，注意不要去容易被影響的場合就好。這種毒要長期服用才會有效果，你最好還是提防一下周圍人?！?

“多謝公子，還煩請公子開些養胎的藥。”

“你是習武之人，雖說經脈尚有損傷，但身體還是勝于常人的。你現在真正要養的，應該是心神，心事郁結于你于孩子都不好。我給你開些通經絡的藥，但心病還是要你自己方能醫好?！?

我接過他手中的要，重若千鈞。我以為沒有人會發現的一切被他輕飄飄說出來，猶如被人撕下了光鮮的衣服置身鬧市。

“你不必太介懷，醫者醫身醫心而已，何況我也不會告訴別人。”

“姐姐，怎么樣？”剛踏出內廳，靜瑟就迫不及待的問起來。

“就是最近沒有休息好，不要緊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自覺的就隱瞞了懷孕的事情，出于對孩子的保護和對環境的不信任吧。

“這樣啊，那就好。那我們等下就趕快回去休息吧?！?

“今日多謝公子了，小女子告辭?！?

“慢走?！彼Z帶笑意。

離青溪越近，我的不安就越強烈。

在踏進門的時候，我終于知道了這種不安來自于哪里了。

將軍坐在主位上，瞇著眼睛看著我，透露著危險的信號。

我跪在他面前行完禮，如我所料，他并沒有讓我起來，只是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干什么去了？”

“回稟將軍，奴婢去看病了?！?

“為什么要去外面看病？”他的語氣依舊危險，也是，他從不信任我不是嗎？

“將軍，奴婢去請御醫的時候他們說小姐的小病用不著麻煩御醫?！膘o瑟搶著答道，她擔心我。

將軍看了一眼靜瑟，竟然罕見的沒有為她的插嘴動怒。

“他們？”

“回稟將軍，是醫坊管事還有管家他們?！?

將軍再沒有理靜瑟，低頭看著我，手上的力道依舊。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想要保護我嗎？

“此等小事，奴婢不敢煩勞將軍。”我從不反抗他，卻也從未低頭。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松開了手：“什么??？”

“只是許久沒有休息好引發的頭暈惡心?！?

雖然我肚子里懷著的是他的孩子，但我不知道他會怎樣看待這個小生命，若是他將對我的仇恨轉移到我的孩子身上，那將是我一輩子不能釋懷的事情。雖然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但是，還是先瞞著吧。

他沉默了片刻：“那你便好好休息。”然后轉身離開。

將軍現在對我算是什么感情呢？似乎不同以往了。我看著手里他剛剛差人送來的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