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第二次我一個人踏上前路未卜的路途,上次如此還是屠村前的那個夜晚。但不同于上次,這次,我只有方向,沒有目標。
一路向東南,墨臻與東陽都在東南方,具體要去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我想要尋找的真相,自然是在晏紫,但我不能回去,也無法繼續。等以后吧,等有了能力,等我能不意氣用事,等我,不愛他了。
這一路過來,晏紫越往南,入眼越凈是戰爭之后的荒涼凄然。城池里人口逐漸稀少,光景也愈發暗淡。
這無邊的戰事,在邊境拉鋸似的來回,縱使一場戰爭剛過,卻也不能保證未來一定安穩。
百姓都只想能夠安居一地,休養生息。他們求得何曾多過?
若是碰巧遇到朝東南的車馬,我便一同前行。可畢竟兩國交戰多年,所造成的影響非一朝一夕就能釋然,從晏紫腹地朝東南的車馬實在太少,大部分時候我都是風餐露宿,獨自前行。雖說我不能用武功,但練武的根基卻還在,身體情況總是比尋常人要好很多,對付些尋常的狼豺虎豹還不是問題。
與冉梵和奶奶分開一個月后,我終于到達了墨臻現如今的最南方,一座分隔著墨臻與晏紫的城池,崇裕城。
這座城池三月前剛剛被晏紫國奪下來,因而從晏紫國方向入城并不需要任何憑證。
城外依舊有揮之不去的濃重血腥味。城內倒是顯得更干凈一些,只是百姓很是稀少,到處荒涼,生意寥落。
只有依稀可見的炊煙與隨處可見的守軍。
澈洌或許真的沒有騙我,或許真的是民心所向,屠城的畢竟少數,這崇裕城中雖然人少,但并不是沒有。少許的門店依舊開著門。
我往城中小走了幾步,便看見一家開著門的客棧,名字很特別,“無終”。除了名字,外表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哪里獨特,可就是有一種讓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抬眼望去,店內生意冷清的幾近沒有,我走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剛進門就有個伙計跳到我面前。
真的,是蹦蹦跳跳的跳。
“姐姐請坐。桌椅都是剛剛擦干凈的,一點灰塵都不會有的。我們這里什么都有,姐姐想吃什么隨便點,包您滿意。”他的語氣輕快,一點都不像這座城的壓抑。我的心情似乎也隨之好了起來。
“真的什么都有?”我逗他。
“姐姐想吃,小弟就是赴湯蹈火也得給您弄來。”他明顯底氣不足卻還頑皮的笑著,“可如今這城中原料缺少,姐姐這么美,一定不會刁難小弟的是吧?”
“真是貧嘴。”我笑道,“來碗素面即可。”
“好的,姐姐稍等,很快就好。”他說著朝后堂走去。
一進門就被這伙計抓著一通胡扯,都沒有來的及看看這客棧的環境,環顧四周,這客棧內還真與那伙計一樣,處處是與大環境不同的清奇,如此荒蕪的城池環境中,這里卻依舊窗明幾凈,處處擺放整潔,更與別家不同,多了不少翠綠的植株。他若是一個人,必定配得上“溫文爾雅”四字。
本就安靜,如今倒更像是閑適了。我不禁好奇,這客棧的主人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多時那伙計就端著面出來了。香味瞬間充滿了整個大廳。
“聞著可真是香。”我笑到。
“吃著更香呢,姐姐快嘗嘗。”他把面放到我面前,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雙手托著腮看著我。
還沒等我說話,他就說到:“姐姐你真好看。”
“好看你也不許盯著我看。”我佯裝生氣,卻心里高興。女子都喜歡被人稱贊容顏,更何況,我真的是好久沒有遇到這么有趣又快樂的人了。
“我不管,姐姐快吃飯吧。吃完我們說說話好嗎?好久都沒有人來店里了。我一個人待著太無聊了。”
“好吧。”如此輕易就妥協了,我自己都鄙視自己。
一碗湯面下肚。全身都舒服了。他依舊坐在對面看著我,眼睛亮亮的。
“姐姐吃完啦?還要嗎?我再給你做。”
“你當姐姐是什么啦,能吃那么多。”我們都笑起來。
“姐姐,你為什么一個人來這崇裕城啊,這里才打完仗不久呢。再說了,姐姐你這么美一個人出來多危險。”
“我想去墨臻國和東陽國看看。多少年后再回來就能把什么都放下了。”我看著他,“你家掌柜呢,怎么似乎就你一人?”
“我就是這里的掌柜啊,這里就我一人。姐姐,你小看人!!”他氣呼呼的撅著嘴。
似乎從踏進這客棧的門開始,接觸到的就都是意外。我上下打量了他幾遍,卻還是無法把這么調皮鬼精靈的他同這寧靜閑適又不失靈秀的客棧聯系在一起,哪怕他確實不是伙計的裝束打扮。
我搖搖頭,表示了我的意外和無奈:“那你家店里沒有伙計?”
“伙計們都出去干活了。”
“你家店可真奇怪。”我不再多糾纏這個問題,“我叫青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墨逸。”他揚起大大的笑臉。
“那你豈不是也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在外了?”
“姐姐,我這是歷練,可不是舒緩心情。再說了,我可是堂堂男子漢,年級小怎么了?”
“好好好,是我小看你了。”他這孩子氣的無賴可真是無處不在。
“……”“……”
那個日光和煦的下午,自我之后便再沒有客人進來,我們面對面坐在窗前,聊著各自的故事,在陽光透過窗的剪影里,似乎忘記了戰爭,忘記了時間。雖然言談中都有意的避過了一些,卻依舊開心。
第二日早,天邊剛剛露出些魚肚白。
我從二樓的客房出來,便看見了大廳里忙碌的墨逸。以及滿屋子縈繞的食物香氣。
他仰著頭喊著:“姐姐,你起來啦。快下來吃飯吧。”
昨日和他相談甚歡,便也算是朋友了。
“這么豐盛,是在為我離去做告別嗎?”我邊下樓梯邊問他。
“才不是。你看,”他拍了拍手邊的包袱,“姐姐,我和你一起走。”
“你胡鬧什么?”我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只是拿他的話當兒戲。
“我才沒有胡鬧。”他負氣的坐下來,“我是認真的,好男兒志在四方。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去墨臻,去東陽。一直陪你。”
真是胡說,哪有一直的事情。但看著他稚嫩的臉上眉宇間的堅定。我選擇了閉嘴。我明白沒有永遠,可他還不需要,又何必拆穿。
“好,快吃飯吧。”
“嗯~!”他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含含糊糊的說著話。可我偏偏全部都聽清了。
他說:“姐姐,這世道多艱辛,讓我來保護你,一路陪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