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鎖上門，轉身朝我跑過來，稚氣未脫的小臉滿是笑容。

還真是當得一手好掌柜，伙計還在外面干活呢，客棧說關就關。

快到城門口的時候，看到出城守衛盤查出入人員文牒的時候我才想起來：“墨逸，你是晏紫國人吧，兩國如今為敵，你去墨臻國多危險?！?

“姐姐，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別驚訝，也要替我保守秘密啊。我是墨瑧國人，沒出城門前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他悄聲在我耳邊說。

“那姐姐也告訴你個秘密吧，我也是墨瑧國人。”我朝他一笑。

那年娘送我和冷叔叔離開的時候，就將我的文牒裝在了我的包袱里，后來我又跑回來再到被打昏帶走，文牒就一直在澈冽那里。

他自然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墨瑧國人，第一次的問話只是在試探我吧。

明閣那晚，澈冽讓魁葉送我離開的那么情急的時候還是沒有忘記把文牒塞給我?；蛟S他那天來，本來就是準備給我文牒，讓我離開。離開他，離開晏紫。

出了這座城，就是墨瑧國了，走出這道城墻，再回來就沒有那么容易了，不是入不了城，而是入不了心墻。

我站在城門口，一時竟然有些難以抉擇，像是有什么放不下。

“姐姐，你怎么了？”墨逸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沒什么，只是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沒事的，姐姐以后想回來的時候我就陪你一起回來呀。”

晏紫國留戀的東西太多，這一出城門就要斬斷全部了。

“姐姐，我們就要出城門了，你還有沒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墨逸將走神的我拉了回來。

這么多年，于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了?？蛇@一走，也不正是為了他嗎？我算是為娘報仇了吧，也該回去看看娘了?？晌腋静恢来遄釉谀睦铩?

“墨逸，你知不知道大約七年前兩國交戰時，有一個被屠村的村子？”墨逸是墨瑧國人，他或許會知道？

“嗯，知道的，全墨瑧國人都知道的?！?

??？屠了一個村子的事情全國人都知道？

看著我疑惑的表情，墨逸解釋道：“兩國交戰這么多年，那是唯一一個被屠村的村子，而且……到我們了，姐姐我們出城再說?！?

“那個村子現在是哪個國家的領地？”我拉住墨逸，若在晏紫國，就去過再走。

“那個村子屠村之后就被還回來了，現在依然是墨瑧國的。”

走出城門，就像心里有把透明的鎖“咔嚓”鎖上了。

“姐姐，你和那個村子有什么關系嗎？”看我失神，墨逸扯了扯我。

“我是那次屠村，唯一的幸存者。”

“這樣啊……姐姐你別難過。那姐姐你是要去那里嗎？我知道路的?！?

“都這么多年了，姐姐早就不難過了。你知道路真是太好了?！蔽倚χ念^，“你帶姐姐去吧，再給姐姐講講那個村子的事情吧?！?

“嗯嗯，好的。”一邊走，一邊聽墨逸翻開那塵封的陳年往事。

“那個村子可不是一般的村子，它雖然又小又偏，但有一個威武的名字，叫鎮城關。那是十幾年前，王爺隕落的地方?！?

“王爺，哪個王爺？”我打斷了他。

“姐姐，你對自己的國家知道的還真是少?！蹦轃o奈，“鐘離一脈統治墨瑧國已經兩百多年了?，F在的國主也已經統治墨瑧十五年了。鐘離一脈大都有雄才大略，但一直人丁稀薄，現在的國主只有一個弟弟，就是王爺。其實王爺當皇子的時候就各方面都比國主有過之而無不及，要說唯一弱的，恐怕就是野心了。也正因此，王爺才在輔助國主登基后安然的活了下來。先國主在位期間，將墨瑧國的國力發展到有史以來最強大。可剛登基的國主野心巨大，想要一統整個平川，于是他開始重徭役賦稅，發兵出征當時還弱小的晏紫國。王爺雖然非常反對，可君要臣戰，他也不得不戰，并且是作為將軍出戰。”

“既然國力這么強大，為什么越戰越弱了呢？”

“王爺在國主登基前一年娶了當年晏紫國送來和親的夢柔公主。王爺與夢柔公主雖是和親之婚，但卻一見情深。征戰是國主的命令他雖然沒法拒絕但上了戰場卻也下不了手，便帶著將士在邊境安營扎寨，隔三差五打打鬧鬧也不傷人，權當是練兵了，后來甚至與當時的晏紫國神榮將軍惺惺相惜起來。國主當時雖頗有微詞但卻沒有辦法，自己根基尚且不穩，再也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便就暫時讓他們這樣下去?！?

“那后來呢？”

“這樣沒出幾年，神榮將軍在軍中突發惡疾去世，卻被有心之士傳為王爺所殺，兩國正式開戰。雖然一開始是我們想挑起戰爭，但其實戰爭并不是這樣起的，恰逢當時墨臻百姓們為嚴苛的徭役賦稅苦不堪言，本是為將領報仇的戰爭，后來便真成了民心所向的討伐。后來的一次大戰中，晏紫汝嫣將軍與王爺大戰為神榮將軍報仇，迫使王爺戰死沙場，以身殉國。而王爺隕落的地方，就在鎮城關。王爺死后誤會才被解開。從那以后兩國便也像達成共識般，鎮城關雖在兩國邊界，但是交戰都避開了那里?！?

“這么說村子應該不會有人打擾才是，怎么會被屠村呢？”

“汝嫣將軍本就不喜歡屠戮，并且誤會解除后對王爺心懷愧疚，他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一次具體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次屠村領軍的人不是汝嫣將軍，而是他的副將，也就是他的大兒子?！?

是汝嫣凌洌，那次領軍的人是汝嫣凌洌，可澈冽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呢，他們之間也無感情可談啊。他為什么寧可自己承擔也不告訴我是汝嫣凌洌呢？

不管是為什么，我既已走出了城門，鎖住了一切，就不應該再糾纏下去了。仇我會報，但不是現在。

“王爺死后，墨瑧國并沒有一個能統領大局的將軍，一敗再敗，國主的偉業未成卻失掉了大片領土和民心，幸好在王爺死后，國主幡然悔悟，開始減賦稅輕徭役，還有沒過幾年就冒出了鎮國將軍這個厲害角色，才幸免于繼續敗落下去。但即便如此，先國主留下的偉業也被毀掉了好多，現在兩國國力軍隊相當，多年積怨想要和解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但大局想來也不會變了。比如咱們來的崇裕城最近三年都換了五次政權了，這也是為何城內人那么少的原因?！?

“墨逸，你說的好客觀啊，要不是知道你是墨瑧人，我一定會以為你不是這兩個國家的人的。”

“啊……是嗎，可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嘛。”

“姐姐又沒說你錯了，夸你的。”雖然我們才相處了兩天，但我卻真的已經拿他當弟弟了，澈冽之后還是第一次這么想保護一個人呢。

一邊談一邊走，時間過得飛快，傍晚的時候，遠處出現一座宏偉的城池。

“前面是鳳歸城，鳳歸城就是在鎮城關被屠村之后不久修建的，也算是真正可以鎮城的鎮城關了。過了鳳歸城再走些路就到了。姐姐，今天天色已經不早了，不如我們先在城內住一晚吧?！蹦萏嶙h道。

“好?！?

鳳歸城的人明顯比崇裕城要多上好多，也是幾個月沒見多少人，第一次到人這么多的地方了。

“姐姐，前面就是無終，咱們直接去吧，走了一天了好累啊~”還沒容我多看看，墨逸就扯著我的胳膊，指著遠處一座燈火輝煌的建筑。

“你還真厲害啊，到處都有無終。小小年紀生意做這么大啊?！蔽艺{侃他。不過在洺汐城中倒是沒有見到過，看來無終應該是只在墨瑧國領土上的連鎖產業。

“其實也沒有啦?！彼麚蠐项^，欲言又止的樣子，但還是止住了。

墨瑧和晏紫的建筑和民風其實是有很大區別的，崇裕城最早便是墨臻國修建的，但崇裕城畢竟是處于兩國交界處，風格大都是兩國相容的，而且一直在戰火中，根本就沒有什么民風可言。如今到了一個真正完全屬于墨瑧的城池，可得好好領略一下墨瑧風情才是。

在這個從未來過的城中，我居然意外的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建筑。

鎖星樓。

“這是鎖星樓，姐姐你應該知道吧？洺汐城里就有的?！笨次乙恢倍⒅i星樓，墨逸解釋道。

“我是見過。”我應到，轉念一想不對，“你怎么知道我是從洺汐城來的？”我明明記得好像沒和墨逸說過的。

“啊……姐姐你之前說過的……你忘啦？”跟墨逸也聊過好多，或許是我記錯了吧。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知道也沒關系。

“我只是見過，知道的卻不是很清楚。你給我說說吧?！鄙洗慰匆婃i星樓還是和第一次和澈冽出去，他一臉漠然的不愿提及，問得多了他還嫌我煩。

“那姐姐你知不知道‘一樓一閣一瓊宇’的含義??？”

“不知道啊，這句話我都沒聽過。”我一臉茫然。

墨逸無語的吐了吐舌頭：“真不知道姐姐你是怎么長這么大的，什么都不知道。”

“墨逸，你說什么呢？”

“啊……沒有沒有，今天太陽真好?！彼霭V傻狀抬頭望著天。

“現在天已經黑了?！蔽覞M頭黑線。

“那就是月亮？哎呀，姐姐，我們去無終邊吃邊說吧，我真的好餓?！彼е业母觳踩鰦?。

真拿他沒辦法，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

鳳歸城的無終與崇裕城的有相同的獨特氣質，但是規模大一些。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墨逸一路上有些鬼鬼祟祟的，到了無終的門前，他就更奇怪了，偷偷塞給我一塊令牌，令牌上除了繁復的花紋，就只有“無終”二字，看起來沒有什么特別的。交代讓我亮給伙計后，他就像個小家仆似的低著頭跟在我身后。

給伙計亮出令牌后，伙計沒有二話，直接將我們帶到了四樓，并且沒吩咐就端上了好多好吃的。其中竟然有好多都是我喜歡吃的。無終的四樓只有兩個房間，在屋子的中央，四周都是走廊，可以一覽整個鳳歸城的夜景，但這樣的建筑格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感覺很奇特。

“你躲什么啊？”伙計走后，我把墨逸從身后扯出來。

“我怕他們發現我是無終的掌柜會失望，他們肯定覺得無終的掌柜是個翩翩公子，哪能是我這樣的小孩子呢?！彼趩实牡椭^。

“可又不是你拿著掌柜令牌就是掌柜啊，我剛剛不就拿了？”真是小孩子氣。

“那他們一定覺得你是掌柜夫人啊。”墨逸偷笑著。

“墨逸！你故意的?。　?

他狼吞虎咽的吃飯的樣子可愛極了，我們吃完飯點了一杯清茶他才開始和我細說。

“‘一樓一閣一瓊宇’是如今平川的頂尖勢力格局。一樓是‘鎖星樓’，樓內無人，居者鬼兵。鎖星樓可以幫你殺天下任何一人，只要你付得起相應的代價。一閣是‘行盡閣’，只要你付出對應的代價，你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傆睢侵腑傆罱?，江湖很大也很復雜，但其中勢力最大的當屬瓊宇江湖。與此同時‘瓊宇’的掌控者就叫瓊宇，所以一瓊宇也可以理解為一個人，他是平川最強大也是神秘的人，而且據傳各大江湖掌門人曾一致承認，危機當頭瓊宇本人具有號令全江湖的能力。鎖星樓和行盡閣一樣，在除了東陽國以外的地方都有，而瓊宇本部，只在東陽國。”

“墨逸，你知道的好多呀?！苯裉煺惶於际悄菰诮o我講，感覺自己十幾年過的一無所知。

他鄙視的看了我一眼：“這些都是常識好不好？”

“你找死！”“啊……姐姐，我錯了……啊……別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