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回到?jīng)诚侵校剡^神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洺汐城中了。此時的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去,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我拖著沉重的身軀捱在城中,帶著濃郁的破敗感,格格不入。
我從未見過洺汐城如此燈火輝煌的樣子。
這映入眼中的一片紅,恰如他背對著我著的紅衣一樣,一層一層,全是如剝開心臟般的凜冽疼痛。
這一路上我一直想要逃避的東西像潮水一樣襲來,一波又一波。不斷的扯碎我心里對他不曾斷掉的余念。
“這將軍府的二公子訂婚,國主竟然賜了一座府邸啊。”
“真的?這汝嫣二公子可還沒有封爵吧?”
“可不是嘛,沒封爵就有府邸了。不過二公子是汝嫣將軍嫡子,這將軍之位以后本就非嫡子莫屬。”
“哎呀你可小聲些,那將軍府大公子一向與二公子不和,將軍之位這東西…嘖嘖…誰說的準呢。”
“前些天還有人傳言二公子沒有資格繼承將軍之位了,果然是傳言不可信啊,不可信啊!”
“是啊,這訂婚陣勢可真是大啊,那紅綢都快鋪滿洺汐城了。”
“將相和啊,哈哈。”
“這到成親之時會有多壯觀,簡直都不敢想象啊。對了,傳聞丞相獨女長相傾國傾城,也不知道今日有沒有機會一飽眼福……”
一股無名怒火油然而起,燒的五臟六腑灼熱。
“他的府邸在哪兒?叫什么名字?”我抓過旁邊說的唾沫橫飛的一人。
“你,你問誰的?”
我翻手閃出匕首抵著他的脖子。這匕首,還是哪一年澈冽送我的禮物呢,刀刃上有澈冽二字,我還記得他說,若是哪天我不在你身邊,這匕首就代替我來保護你。當時我還笑他,他怎么不會在我身邊呢?保護一個人,是這沒有感情的死物可以做的事情嗎?
“我說我說,這條路直走前面轉(zhuǎn)個彎就是了,叫明閣。”
我收回匕首,推開他。
“滾!”
他的同伴們立刻拖著腿軟的他飛也似的跑了。街道上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看到剛才這短暫的一幕。但是感受到我身上的殺氣,還是不約而同的選擇離我遠一點。
明閣。
門口是長的望不到邊的錦繡紅河,朱門大開著,沒有護衛(wèi)。
也是,將軍家的嫡子和宰相的千金訂婚,還是國主御賜的府邸。更何況按照晏紫國傳統(tǒng)現(xiàn)在可是晚宴時間,王公大臣們必定都在此,暗處的高手想必不在少數(shù),這樣的場合又有誰敢來搗亂?
街道上的張燈結(jié)彩遠遠沒法與我此刻看到府內(nèi)景象相比。雖是站在大門外,就這管中窺豹般的一眼也足以打碎我所有的心理防線。
太美,太浩大。雖是夜晚,可燈火輝煌的不差白天。
院子里全是人,談笑聲,祝賀聲。
我當然不認識這些人,澈洌是小將軍又如何,是朝夕相處陪了我七年的枕邊人又如何。藏了這么多年的我又明白什么呢?若是真明白,豈會現(xiàn)在在這明閣的大門外難過的邁不開腿。
但我至少明白,若是此刻我敢踏進大門去找汝嫣澈洌對峙,不出十步就會有人把我鎖進大牢讓我永世不得出來。
我明白,明閣不是我呆了七年的小院。雖然都是澈冽的,但這里,不是我的。
這十里長街除了落寞的我沒有別人,這薄薄一墻隔著天與海。
我嘆了口氣,心里壓抑的怒火也像是被澆了冷水般完全熄滅。踉蹌著走了幾步,坐在離門口不遠的路邊。要不就再等等吧,等一會兒人少了再進去。
夜晚冷的出奇,早晨跑出來時也沒有穿幾件衣服。我抱著雙臂,努力地把自己縮在一起。
“小小姐??”頭頂傳來試探性的問話。
我抬起頭,是云祺姐姐。
“小小姐,真的是您啊。”她自然地雀躍起來,拉著我的胳膊把我拽起來,“您怎么在這里坐著啊,快起來,現(xiàn)在是晚宴呢。今天訂婚宴上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呢,咱們快點去吃吧,一會兒就沒啦。”
她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對不起,小小姐,我忘記了……”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可我都懂。我只是不明白,總歸是七年的友情,在她心里我卻依舊不能像澈洌般重要。甚至就在同一天,她都會忘記。
可是這和心里的疑問比起來,重要嗎?“沒關(guān)系。”我搖搖頭,想要笑出來,卻沒有做到。
“小小姐,我?guī)ズ笤喊桑F(xiàn)在人都在前院,后院沒有人的,您先去后院待會兒。”她扶著我。
“好。”
云祺姐姐帶著我從后門悄悄溜進府內(nèi),后院果然沒有人,大的空曠。
“小小姐,這是一間沒有人住的客房,您先待會兒,我先去給您拿點吃的。”我點點頭。
對這諾大的明閣,我提不起半點興趣,這是他與別人后半生的居所,我不過是過客,過客。
不多時云祺姐姐就回來了,帶了一籃子晚宴上的美食。
又跑又哭還餓了一天,我早都饑腸轆轆了,難過是難過,但難過的不顧自己的安危也不是我的作風。也顧不得什么禮儀,狼吞虎咽起來。
“云祺姐姐,謝謝你。”我打了個飽嗝,擦擦嘴。
“小小姐您客氣什么,也不早了,今晚您就在這兒睡著吧。”她遲疑了半響,問道,“以后您有什么打算?”
以后?以后我還真沒有想過,這么多年,我好像都是活在澈洌的庇護下。現(xiàn)在突然由自己開始支配自己的生活了,倒無措起來。
“我還沒有想過,但應該不會再留在洺汐城了。”
“離開倒也好。”她點點頭,“那明天早上我就雇馬車送您出城吧。”
“好的,麻煩你了。”
她笑了笑,收拾好碗筷。“那您就早點休息吧。”說罷輕輕幫我關(guān)上門。
望著冷清的屋子,我不由苦笑。
這樣的夜晚,我怎么睡得著?昨夜的溫存仿佛還歷歷在目,可今夜,你卻已是她人的郎君。
更何況,以前獨一份的歡喜和寵愛,以后再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