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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 名韁利鎖
  • 卜九九
  • 4777字
  • 2018-06-02 10:39:46

第二天一早,一世和木森搭乘早晨九點的飛機飛往了水鄉之城。

在機場碰面時,這對男女從彼此的神態中驚訝的看出對方似乎徹夜未眠。他們不曾知道,彼此在對方臉上看到的正是自己的影子。如果說一世看到木森臉色蒼白,神情疲倦,眼神呆滯,那么木森在一世的臉上也看到了同樣的倦容。他們就是彼此的一面鏡子,可他們自己卻并不知情,反而同情起對方來了。但同情并不意味著理解。所以,一世不理解木森為何疲憊不堪,而木森也不理解一世為何神情沮喪。按理說,這是嶄新的一天,就應該懷著美好的希望和悅人的憧憬去對待這一天,可他們給對方的感覺就好像依舊沉浸在昨天的哀愁和憂傷里。

這一次,他們是名正言順的一起出行,且坐在了一起。盡管這種名正言順與他們二人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尤其對木森來說更是如此。但他依舊心潮澎湃、心情激越。可以這樣說,幾乎是一見到一世,想到要和她,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去完成這樣一趟算不上愜意、輕松、自由的旅程,木森便不由自主的飄飄然起來。雖然由于一宿沒睡他的身體異常困乏,他的思維也很遲鈍,連他的行動都是機械僵直的。但他卻不合時宜的感到一股襲上心頭的興奮摻雜著緊張,激動裹挾著不安的激情。就像一個男孩子去和初戀女友第一次赴約一樣。這種按耐不住的情感傾向讓木森在內心里感到一種明確的慚愧之情。他為自己害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抑制這種溢于言表的情愫。

木森驚訝的發現永恒這個人的存在以及出現導致的眾多莫可名狀的不良情緒的波動在這一刻幾乎蕩然無存了。無論是在他的眼睛里,還是在他的內心中,亦或者抽象思維中,這個少年都被產自他單方面的男女之間的那種無法克制的愛排擠的沒有一席之地了。這一刻,當他以一個男性的身份面對他深愛的女子的時候,他真切而自私的意識到永恒的存在是多余的,他所帶來的一系列糾纏不清的問題是無足輕重、不足掛齒的,他不屬于他們這個短暫的二人世界,也不可能屬于。對他來說,永恒就像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入侵物種,他破壞了原本屬于他的和諧和安寧,甚至掠奪了他本該有的權利,搶走了本來屬于他的機會。

“沒錯,正是這個讓我的人生充滿了太多遺憾和悔恨的少年,一手締造了我人生的不幸。”木森看著一世想。他想起了在江南水鄉酒吧的那一幕,想起了“永恒”這個名字凌駕在現實意義上的那種超然物外的意義,“他把她帶到了我的世界,然后又硬生生的阻隔在我們之間。這算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可它偏偏落在了我的頭上?,F在,我又不得不帶著一種負疚之感為他奔波四方,難道我上輩子虧欠這個少年什么嗎?他為什么要如此待我?”

永恒的案件讓木森焦頭爛額,而永恒這個人也讓他百思纏心。永恒的案件帶給木森的是一種負疚、慚愧之情,而永恒這個人帶給他的卻是一種妒意、惱火之感。他一方面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少年,一方面又覺得這個少年帶給了他諸多的不便和困擾。在內心深處他渴望擺脫他,但身體上卻深陷其中不能抽身。而這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因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讓他魂牽夢繞、如癡如醉的女子。也正是這一刻,木森恍然意識到,不管他們中間有多少阻礙,也不管一世對他表現的多么淡漠,他對一世卻依舊一往情深。這個女子注定成為他這一生都無法釋懷的一種遺憾的邂逅。

“昨晚是不是沒有睡好?”飛機平穩飛行后,木森問。

“不單單是昨晚,這些天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好。”一世微閉著眼睛回答。

“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坐同一班次的飛機去西安嗎?你也是坐在我的旁邊,而且一上機就開始睡覺?!蹦旧p聲微笑著說,“現在想起來,那就像是發生在昨天的事一樣,依舊歷歷在目。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記憶有時可以把時間縮到無限短,有時又可以把它拉到無限長、、、”

“你不認為這完全取決于一個人的主觀感受嗎?”一世打斷了他的話。

“的確是這樣?!蹦旧呛堑幕卮?,“說實話,那次的經歷之所以如此記憶猶新,是因為一路上我都在聽你輕微的鼾聲和肚子因為饑餓而咕嚕嚕的叫聲?!?

“你是不是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如此失態過?”一世睜開眼睛,轉過臉看著他問。

木森聳聳肩,爽朗的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說這的確就是失態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木森又幽幽的說,“那么,我不得不承認正是這種所謂的失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使我開始注意你?!?

一世淡然的搖了搖頭,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笑容。她之所以笑,是因為木森的話使她意識到一個存在于男女之間亙古不變卻始終模棱兩可的問題。即男女之間相互吸引的機要究竟是什么?人們普遍認為,女性的貌美是吸引男性注意力的首要條件。無疑,這一觀點是以男性是純粹的獸性動物而加以考慮的。的確,事實證明,這一觀點橫行霸道了幾個世紀。甚至于被認為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因此就不可避免的催生了女為悅己者容這一觀點。就好像女人活著根本沒有其他高尚的追求和有價值的目標,只是為了取悅欣賞自己的人而竭盡所能的賣弄風情罷了。事實上,自古以來,基于女性的社會地位,以及性別歧視,大部分女人的確不得不把這一觀點當做自己人生和奮斗的金科玉律。由于身體的局限性,女人被認為是勞動力方面的低能兒,因此就需要在其他方面彌補這種不足,于是為了吸引勞動力的主力軍和社會財富的創作者——男人——的注意力,這些女人曾使出渾身解數。這一慣例一直被沿用至今。尤其在今天,外在容貌已經不是一種不可更改的客觀因素,而是成為了人為可以任意修改的主觀條件。因此,為了使自己看起來花容月貌,女人們不惜任何代價,在外形的修飾上揮金如土,在身體發膚上千刀萬剮。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是近似于某一個,但又不是具體的某一人。這便是當今時代的東施效顰。但在某種意義上,當今時代,正真的西施之類的美女是不復存在的。因此一個人在容貌上的過分雕琢實則是對真正自然之美感的蹂躪和摧殘。

正是木森的這句誠實卻明顯大獻殷情的話,讓一世深刻的體會到,在當今時代,因為庸俗之美成為一種可以用金錢換取的東西,也就是說只要你有錢你就可以去整形醫院把自己變成連你自己都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所以所謂的“美”就不可避免的成為一種廉價的存在。它已經失去了美學上的絕對意義和絕對價值,在某種意義上,對自然之容貌的隨意修改和任意模仿幾乎顛覆和混淆了人類的審美觀,使人們對容貌這一概念產生了模棱兩可、模糊不清的認知。這亦是對基因表達的一種否定和反抗??梢赃@樣說,在當今時代,美貌堂而皇之的成為一種容貌市場上的消費品。如果說“新事物乃時間孕育的產兒”這句話不可辯駁,那么美容整形這一產業是否達成了女性的夙愿,即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吸引她想吸引的男性的關注。答案不得而知,也許正好適得其反。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的鼾聲和肚子的饑餓聲所吸引,這意味著什么呢?在某種意義上是否意味著男性已經對女性的容貌之美產生了疲倦感?”一世暗自思忖,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木森雖然不知道一世為什么會露出輕蔑的笑容。但他依著男性慣有的思維定勢,得出一種主觀臆斷的想法。他認為一世把他看成了一個輕浮的男人,臉色不禁微微泛起一絲紅暈。

“顯然,她把這個問題當做了一個不入流的問題,她也把我劃分到了那些不入流的男人的行列里?!蹦旧耄暗牵f實在的,有幾個男人是入流的?我從來不敢把自己看的多么高尚,多么純潔?!?

“也許,我的這些話引起了你的反感?!蹦旧p聲說。

“怎么會,”一世回答,“我對男人沒有偏見。對男人的思想境界也不敢武斷的橫加褒貶。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自古以來,這是一種不可分割的對立?!?

“你說你對男人沒有偏見,但我認為,你對男人充滿了偏見?!?

“何以見得?”一世轉過臉目不轉睛的看著木森,問。

“你的言談舉止足以說明了一切?!蹦旧卮?。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邂逅告別的時候一世留給他的那種刻骨銘心的印象:她淡漠的舉止和孤傲的神態似乎使她桀驁不馴的兀立在一個思想的高度,用譏諷和嘲笑的目光俯瞰著世俗的一切。

“這只是你個人的看法,人們向來喜歡自以為是,總認為自己能看穿別人的心思,或者喜歡推己及人,把自己的想法看成是別人的想法?!币皇勒f,“我認為,沒有人有資格對別人形成帶有個人偏見的看法,因為誰對誰錯、孰是孰非沒有準確的評判標準。個體總是被動的。就拿永恒的這個案件來說。我原本對于這個案件存有很多不切實際的主觀幻象,也許這源于我的那種推己及人的思想。我認為事情很明顯,任何人但凡有一點分析判斷的能力,就會辨別出永恒是無辜的,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人蠱惑和蒙蔽才會導致今天這樣可悲的局面。基于此,他應該得到法律的同情和寬恕。如果說法律對犯罪行為的懲罰完全基于個體具有自由意志這一觀點,那么,試問這一年多的時間,永恒是否有完全獨立的自由意志呢?如果說決定論還依舊有它的立足點,那么導致這一事件的原因就應該被法庭看作是決定其結果的主要動因,進而排除一切干擾去弄清事實真相,給這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在寬容的給養上讓生命進行第二次呼吸??墒聦嵅⒉皇窃趺椿厥??!?

木森坐了起來,瞪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一世。

“木森,”一世不顧木森驚詫的目光,依舊動情而懇切的說,“國家的職能不是旨在教化嗎?如果重在教化就不該用嚴酷的刑罰讓一個本性善良卻一時犯錯的人永無重生的希望?!本驮谶@時,一世突然想起了她在托馬斯·曼的《魔山》里讀到的一段話:并不存在什么“豬狗不如的惡人”,塞特姆布里尼糾正道。他們不過是像工程師和塞特姆布里尼本人那樣,只是意志上有些薄弱,成了這個體制有缺陷的社會的犧牲品而已?!安荒?,我決不能和木森說這樣的話,”一世想,“不然他又會搬出那條謹言慎行的理論來教育我了?!?

“一世,你竟然提到了決定論?!痹谝皇勒底运尖獾漠攦海旧暫暗?。飛機上的很多人聽到他的叫聲,都把目光射到了他們這一邊。木森欠起身對著大家歉意的點點頭,然后又坐下,壓低聲音對一臉平靜的一世說,“告訴我,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你的這些理論思想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一個平頭百姓而已。”一世用平淡且不耐煩的口氣回答,就好像這個問題簡直是多此一舉。

“平頭百姓說不出這樣的話?!?

“你太小看黎民百姓了,其實,他們才是最智慧的人。”一世說。

木森沒再反駁。

“一世,你聽我說?!鳖D了頓,木森又一本正經、心平氣和的說,“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我不得不告訴你,法庭是這樣一個地方,即不管用何種辦法都要獲得必須要了解到的一切真相。因為法庭總是考慮普遍原理,按照那些大家公認的、且規定成文的原則辦事,而絕不會允許一名律師在法庭上進行一場哲學思辨,去為行為人的自由意志去辯護。而且我深信無論是法官還是檢察官,以及書記員等等,這些人也許沒有一個人知道什么叫決定論,更不會知道“罪”的概念和“罰”的理論是不符合科學的決定論的。他們要的只是犯罪事實的證據,如果證據確鑿證明行為人有罪,那么他們就按相應的法律條款執行自己審判的職責。他們的職責也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本源,所以別指望這些拿國家俸祿的人去為別人拷問自己的良心和高舉人道和博愛的旗幟。說一句不該說的實話,冤假錯案還比比皆是,至于永恒的這種犯罪事實明確的案件,在理論和現實基礎上都是站不住能予以寬大處理的腳的。這就是事實?!?

“這的確是事實。”一世苦笑著回答。

“我還是那句話,無論是我,還是司法,也許都會讓你大失所望的?!蹦旧每斩吹哪抗馔皇?,用冷峻而疼惜的口氣說。盡管他在內心里早已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為永恒爭取最樂觀的結果,但在表面上為保險起見,他還是相當冷靜和客觀的為一世,也是為自己打了一個預防針。這是他的處世哲學:任何事都要先想到最壞的結果,然后竭盡全力往好的方面發展。

“我知道,我知道?!币皇佬牟辉谘傻幕卮稹刃睦锵氲膮s是另外一回事:“昨天見到永恒,我看的出來他的情況并不好。他還那么小,又涉世未深,被關在一個陰冷潮濕的地方一定會很害怕。這對他的身心都是一種莫大的摧殘。真不知道他那年輕的心是如何承受這一切的?真怕他被這一事件打擊的再也昂不起頭來,這一切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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