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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 名韁利鎖
  • 卜九九
  • 8149字
  • 2018-05-14 20:47:50

一世從木森的事務所回到公寓時,已經五點一刻。這么多年來,這是第一次,她回到自己的家卻不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心無旁騖的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而是心事重重的站在門口,徘徊不定,不知道走進這扇門該用什么樣的神情和態度對待里面的那個把身家性命托付給自己的少年。他對她是如此信任,而她又該拿什么去回報他的這種信任呢?她沒有答案。在和木森初步交談后,無論如何她都難以做到心如止水、鎮靜自若了。木森入情入理的話使她意識到以現在的處境推斷永恒最樂觀的結局也是少受幾年囹圄之苦,再沒有其他更好的尾聲了。一想到這個苦命的少年年紀輕輕就要經受牢獄之災,她就愁苦不已,比自己坐牢都難受。

一世在自家門口憂愁滿面、猶豫不決。她有三次掏出鑰匙準備打開房門,但三次作罷。她從手提包里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對著鏡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比哭都難看。“還是不要強顏歡笑的好?!边@樣想著,她又把手機放回包里,左思右想,還是踟躕不前。

“無論如何,我決不能讓糟糕的臉色暴露我的擔憂之情,這樣永恒會更加心神不寧。他已經像一只驚弓之鳥,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心驚肉跳。如果我再不能給他絕望的心境注入勇氣和力量,他怎么才能支撐下去呢?我現在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連我都垂頭喪氣,顯出一副軟弱無能的樣子,他就更沒底氣了,也許會徹底破罐子破摔。所以,我必須振作起來,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冷靜行事?!毕氲竭@里,一世輕輕的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了鎖孔,“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永恒在屋里干什么呢?”她一邊轉動鑰匙,一邊盯著那扇把她和永恒隔開的門,暗自想道,“是在認真的讀《少年維特的煩惱》呢,還是在痛定思痛,既憂慮眼前的處境,又發愁未來的命運?”她還沒來得及得出最終結論,門便打開了。屋里寂靜無聲。她原本以為,她一開門永恒就會忙不迭的奔過來,神色慌張的問她干什么去了,為什么現在才回來。但她沒有看到這樣的迎接場面。屋里鴉雀無聲,空無一人。就像以往她每天回來時一樣,迎接她的只有這個空蕩蕩、冷清清的房間。

一種莫可名狀的恐懼立刻攫取了一世的身心,她渾身顫栗不已。她能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勁沖,她頓時頭暈眼花,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左右自己的意志。但她還是像支配別人的身體一樣,踉踉蹌蹌的走到了客廳的沙發前。她原先放在沙發上的新衣服的包裝袋打開了,新鞋的鞋盒揭開了,里面的東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永恒之前穿在身上的舊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沙發上。一世立刻沖進臥室,她預感的事發生了,永恒走了。

一世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永恒??!到現在了,你為什么還要一意孤行?難道你要完全毀了自己嗎?”她聲淚俱下。就在這時,她看到寫字臺上放著永恒抽下來的那本書,書上有一頁單獨的紙張。這頁紙不是她放上去的,那么,很可能是永恒留下的辭別信。一世立刻站起身,走到寫字臺前。果不其然,這張紙上用小學生筆跡的字樣工工整整的寫了兩行字。一世拿起這張紙,讀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想連累你,我決定去自首。

愛你的永恒

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只用這區區二十個字便體現出一種高貴的人性和靈魂的覺醒。讓一世頓覺他雖誤入迷途但生而有望。

“自首!”一世拿著這封世界上最簡潔,但卻彰顯著最深邃的愛的辭別信,不禁陷入了沉思中,“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字眼。前不久我還希望他在手臂完全康復后能去自首,可現在當他真的去自首的時候,為什么我是如此的失落和絕望?自首這個詞就像是一種訣別,從此后我們一個在熙熙攘攘的獄門外,一個在陰暗潮濕的獄門內。雖然同是人界,但卻分明是兩個世界。自首!這說明永恒既認罪,又悔罪,可他的罪責究竟是什么呢?說到底,他什么也沒有對我說清楚,一切都模糊不清、模棱兩可。我該怎么辦?是聽從于命運的捉弄,相信每個人自有每個人的天命,任由永恒被無常的命運拋到絕望之地,從此后形同陌路、各奔前程,還是無論他處在何種境地,我都不離不棄?”就這樣,一世苦苦的思索著,內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雜陳,異常痛苦。

任何人處在一世此刻的處境都不可能當機立斷的做出任何決定。何況,她畢竟是一個年過三十的平凡女人,并不是什么能人圣賢。永恒驟然闖入她的生活,無疑使她的愛情觀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但他人生情勢的急轉直下,卻很可能顛覆她的命運之路,這是顯而易見的。自從命運讓他們一個南來一個北往的時候,便成為了他們各自人生的轉折點。

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承認這一事實:任何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永恒沒有去自首之前,一世曾用靈魂發誓要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但現在,諾言到了不得不履行的時候,她卻猶豫不決起來。在這短促的一瞬間,她想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前程,以及自己的未來。她深知,一旦她為永恒奔走四方:其一,她勢必要辭掉工作,那是她糊口的基本保障。這些年來,她雖然有些積蓄,但那些積蓄已經被預先考慮到要支付永恒的律師訴訟費了。也就是說,無論結局好與壞,當永恒的事情塵埃落定后,她很可能要過上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捉襟見肘的生活;其二,她和萊芒之間的任何可能性即將因為她為永恒傾其所有的只考慮眼前而不考慮以后的執著行為而變成毫無可能;其三,她原本按部就班、平靜如水的生活要完全改變了,至于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她不敢想。

徘徊不定的這一刻,方方面面一世幾乎都想到了?!安还茉趺礃?,我決不能放棄他?!边@是她最終的決定。

她決定去警局,以永恒監護人的身份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于是,一世折出房間。幾乎是她剛奔到門口,突然靈光一閃,她想到自首這個詞在木森的事務所里也曾從萊芒的嘴里蹦出過。“難道,”她停了下來,不安的思忖,“難道,他們所說的自首是同一個人,同一件事?”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讓一世的靈魂也禁不住顫抖起來。這在平時最稀松平常的敲門聲此刻對一世造成的影響不亞于午夜出沒的鬼魂之音。一世的雙腿像兩根被輕輕撥動的琴弦,有規律的抖動起來,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雙腿抖動的節奏,就像跳踢踏舞一樣。但她還是屏聲斂氣,攥緊拳頭,踮起腳尖走到門口,把一只眼睛放到貓眼上,看到萊芒正若有所思的站在門口。一世緊繃的心弦松弛了下來。她做了個深呼吸,打開了房門。

“一世,”門一開,萊芒便盯著一世的臉,用驚訝的口氣問,“你的臉色為什么這么蒼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一世沒有吱聲,只是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把萊芒讓進屋,關上了房門。

“我正要去找你呢?!币皇揽粗呦蛏嘲l的萊芒的背影直言不諱的說。而萊芒毫無反應,就好像他沒有聽見似的。

事實上,他的確沒有聽見,他也不可能聽得見,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在聽,而是聚精會神的看著沙發上疊放整齊的那幾件衣服。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這身衣服的款式和顏色,以及穿這身衣服的那個令人耳目一新、難以忘懷的獨特少年。這是因為連日來,他和隊友們吃在車里,睡在車里,日夜不眠的盯梢著幾個涉毒人員。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使用假名的這個最年輕、最俊美的少年。他在一行幾人中年齡最小、個子最高、相貌最英俊、表情最純澈、目光最干凈,而神情也最憂郁。他渾身不同尋常的特點,讓萊芒大為驚訝。他曾不止一次的納悶,這個從各方面來看都不適合走這條他正在走的道路的人,為什么偏偏走上了這條歧途,連他也情不自禁的為之感到惋惜。這個少年不但容貌美觀,連氣質也很特別,這很可能來源于家族的高貴血統或者原生家庭的良好教養。他身上最顯著的特性,在萊芒看來也是最不該有的特性便是光明磊落,這一點顯而易見。別人的神情都游移不定、躲躲閃閃,行為鬼鬼祟祟。而他無論在任何時候,干任何事情都像在陽光明媚、海風輕拂的沙灘上漫步一樣,悠然自得。明明干的是為非作歹、暗度陳倉的事,卻表情磊落,行為坦蕩,這真是讓人瞠目結舌、大跌眼鏡。他好像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并不為此感到提心吊膽、膽戰心驚。因此,奕理曾一度認為這個少年很可能是個看起來聰明的漂亮傻子。

萊芒不僅對這個少年的行為記憶猶新,而且對穿在他身上的那身衣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變的骯臟的過程也歷歷在目。他記得十分清楚,少年是在那一天穿上這身衣服,又是在什么時候開始變臟,最終在那一天完全變得骯臟不堪、面目全非。他的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觀察行為不亞于一個母親對自己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的細心留意;他對這身衣服的熟悉程度也勝過自己衣柜里的任何一件衣服。因此,當他看見這身衣服現在按原樣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世的客廳的沙發上時,不禁大驚失色。但他在轉身面對一世的時候,臉色已恢復正常。無疑,這是作為一名警察的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你在想什么呢?”一世問。

“沒什么,”萊芒回答,并坐了下來。就坐在那疊衣服的旁邊。離這些衣服的不遠處,還狼藉一片的散落了一個撕扯的七零八碎的包裝袋和一個空的打開的鞋盒。他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門口的鞋柜,看到鞋柜旁邊的地上擺著一雙腳底沾滿泥濘的男士黑色皮靴。他又轉過臉看了一眼那幾件衣服,就像剛發現似的,臉上露出異常自然的疑惑神情,隨即他仰起臉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一世,平靜的問:“難道有親屬住在你這里,這像是男人的衣服?”

“這的確是男人的衣服,但并不是我的親屬。我沒有親屬,你是知道的?!币皇捞拐\的回答。

萊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在木森的事務所,聽你在電話里說有人自首了,我能知道這個人叫什么名字嗎?”一世一面問,一面坐在了萊芒的對面,他們中間隔著一個黑色的板式茶幾。茶幾上有兩本摞在一起的書,上面是愛麗絲·門羅的《逃離》,下面是川端康成的《雪國》,在書的旁邊有一個空的玻璃杯和一盒未拆開的煙。

萊芒顯出沉思的樣子,身子前傾,雙手十指交叉,手肘放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盒煙。聽到一世的問話臉色突然變得就像一張白紙。一世凝視著他的那張驟然改變的臉,驚詫萬分。

“叫永恒,但這并不是他的真實名字?!比R芒回答,并及時把目光從煙盒上移開投到一世的臉上。他看到,聽到此話,一世就像離弦之箭一樣,猛的站了起來。

“你說什么?”她用震驚的口氣問,“他不叫永恒,那他叫什么?”

“目舜?!北M管只有兩個字,而且是個名字,但萊芒卻在姓和名的中間停頓了很長時間。無論是他還是一世都不知道他這是何種用意。

如果別人聽到這個拗口的名字無動于衷的話,那么一世絕對不會。她知道文字的魅力,并對此深深的陶醉和癡迷。她立刻便意識到這個名字對永恒而言包含著多么大的諷刺意味。無疑,目和舜合起來就是瞬間的瞬?!半y道命運真的要結束他短促的一生嗎?”她痛苦的想道。

“一世,”萊芒直起身,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終于忍不住用顫抖的聲音喊道,“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這個叫永恒或者目舜的少年究竟有著什么樣的瓜葛?你的家里為什么會有他的衣服?”說著,他憤怒的扯起那些衣服抖了抖,然后又痛苦的扔到了一邊。把臉埋在雙手里,半響沒有吱聲。這一刻,他意識到這個他深愛的女人,不僅讓他從未理解過,而且越來越令他感到撲朔迷離、捉摸不透了。她的世界就像一座迷宮,一不留神,他就會暈頭轉向,如墜煙海。

一世默默的看著萊芒,心里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有好多問題想問他,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從何問起。她走到他的面前,雙膝跪地,用自己纖細的手把他的手從他的臉上移開,坦誠的凝視著他憂郁而憤怒的雙眸。

“萊芒,”她柔聲而嚴肅的對他說,“請聽我說。我知道現在你的心里有一個莫大的疑團,這個疑團里正在滋生出無數個令你費解而痛苦的疑問。我現在即不想解開你的疑團,也不想回答你的疑問。因為一切在水到渠成時自會真相大白。即便我不說,你也會一清二楚,就像我對你親口講述一樣。因為這件事,這件還會繼續發展下去的事,我們必定要一起經歷、共同面對,雖然我們的立場不一樣?,F在,我想請求你,請告訴我,毫無隱瞞的告訴我,永恒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什么樣的后果?”

“坐牢是一定的,至于坐幾年現在還不能確定。”

“真的有這么嚴重嗎?”一世用不愿相信的口氣說。

一世下意識的點點頭,內心里卻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為什么要點頭。

“你和這個少年究竟是什么關系?”萊芒用迫切的口氣問。

“我現在能去看他嗎?”就像沒有聽到萊芒的問話一樣,一世焦躁不安的反問。

“現在不行,一個星期以后?!?

“萊芒”一世又飛快的說,好像生怕萊芒不讓她說話似的,“你一定看到了,永恒的手臂還受著傷,希望你們對他好點。”

萊芒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這句話,在他聽來一方面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一方面是對警察職責的不信任。事實上,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永恒的那條打石膏的手臂,因為當初就是他在身后追捕永恒,永恒在情急之下才會從一堵高墻上跳下去,摔傷了手臂、蹭破了臉。但他此刻絕不會告訴一世真相。他害怕一世會因為永恒而憎恨他。他看得出,一世對這個少年有一種別樣的情感。

“難道,你下午去木森的律師事務所也是為了永恒的事?”舒展開眉頭后,萊芒又問。

一世點點頭。

“你準備為他請個律師?”

“沒錯?!?

“究竟為了什么,你要這樣做?”萊芒不解的問,“我從未知道,在你的生活中存在著這樣一個少年?”

“不,萊芒,他存在于我的心里?!币皇罃蒯斀罔F、直言不諱的說。

萊芒大驚失色。這句話使他震驚的程度遠遠超過他剛剛得知她是單仁至愛的女人以及木森在她的生活里也扮演著一個不同尋常的角色的程度。此刻,他覺得那個不名一文、劣跡斑斑又一無是處的少年打敗了他們所有人。因為,他早已在她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他們才剛剛擠進她的生活。

“你和他……”他用一種連自己都不理解的激憤語氣嘟囔著說,“這究竟是為了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個少年……這太荒唐了,太可笑了,我不理解,這怎么可能?”他失望的推開一世,站了起來,在這個由于它的主人而讓他魂牽夢繞的客廳不停的踱來踱去。“難道你愛那個少年?”他煩悶不堪、心不在焉的踱了幾分鐘,又像個木偶一樣直愣愣的站住,目光放在席地而坐的一世的身上,看他游移不定的神情卻似乎并不在看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哪里,想探個什么究竟。他悶悶不樂、郁郁寡歡的問。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焦慮不安的踱起步來。看來他提問題并不是為了得到答案,只是為了提問的樂趣或興致,亦或者,他把提問看成是削減憤懣的一種方式。他像個陀螺一樣,一邊在地上打轉,一邊又自顧自的說著一些莫名其妙、令人費解的話,“天方夜譚,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太讓人費解了。這一定不是真的,太滑稽了……他們之間怎么會產生愛情?簡直是胡鬧,聞所未聞,胡鬧!”他像一只失去理性的雄獅一樣,在低沉的咆哮著,但卻努力克制自己即將暴跳如雷的沖動。就這樣,他自言自語、語無倫次的嘀咕了一陣兒,一世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隨著他雜亂無章的腳步移動著自己的視線,同時變換著自己的思緒。

突然,萊芒飛快的走到一世的面前,單膝跪地,用手托起她蒼白的臉頰,凝視著她如墨玉般明亮而深邃的眼眸,用嚴峻且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們之間相差那么多,他才十八歲,而你已經三十歲,這太荒唐了。你們之間怎么會發生愛情?”

一世平靜的看著萊芒,輕輕的抓住他顫抖的雙手,使他們移開自己的臉頰,緊緊的握著。同時,聚精會神的凝視著他那張棱角分明卻顯露出憤怒和痛苦痕跡的臉,用溫柔的聲音平心靜氣的說:“萊芒,我知道你難以理解,甚至于也無法忍受。此時此刻,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我曾不止一次的感激你愛我,感激命運讓我遇見你。但是,感激并不等同于愛。就像知識沒有國界,真理不會因為語言的不同而有所差別一樣。愛情如果沒有除真愛以外的其他企圖,是不會受到年齡、美丑、高低、貧富,甚至性別的阻礙的。任何一個自由之人,只要他懂愛,并追尋真愛,他就可以憑借自己真心的指引,去愛他深愛也深愛他的人。這便是我對愛情的理解,我不指望你會認同,但我有必要表明自己的觀點和立場?!?

萊芒啞口無言,因為這些話,任何人都無法辯駁。他痛苦的抽出手,站了起來。

“我究竟哪里不好,你為什么要如此待我?”他絕望的喊道。

一世也站起身,她依舊凝望著他面無血色而慍怒的臉,溫和的說道:“萊芒,永遠都不要問一個因為某種理由不能去愛你的人你哪里不好諸如此類的問題。她不愛你,并不是因為你的確哪里不好她才不愛你,而是因為她不愛你,你才瑕疵百出。愛不是沒有理由,但有時真的說不出理由。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這么說,你愛那個乳臭未干的少年而不愛我??墒悄莻€一名不文的少年究竟能給你什么?你為什么對他如此一心一意?”

“我不得不承認,以前他什么都無法給我,而現在他也許要帶走我的一切了?!币皇酪琅f用平靜的語氣說,“每個人都渴望真愛,大部分人都認為愛既是付出,也是索取。很多人都抱著這樣一種態度和觀念:希望付出有限的感情,而索取無限的回報。人們一方面希望對方能無條件的愛自己,一方面又希望對方能滿足自己需要的一切。但這是自相矛盾的。因為如果愛情有附加條件,那就不是愛情,而是一種廉價情感和物質需求的等價交換。我想,這也符合現代人的消費理念。因此,我這樣說也并非有指責的傾向,而是實事求是?!?

萊芒滿面通紅,簡直要怒發沖冠了。

“難道你認為我愛你,是希求能從你這里得到什么嗎?”他用努力克制的激動語氣問。

“你并沒有這樣對待過我,我也從沒有這樣想象過你??赡銊偛诺恼Z氣卻想表明我是依著這樣的理念在對待永恒??鬃佑醒裕杭核挥鹗┯谌?。你不希望我這樣看待你,可你為什么要這樣看待我呢?”

萊芒臉上的肌肉不停的在顫抖。他雙拳緊攥,目不轉睛的看著一世。瞳孔里閃出憤怒的火焰。

“萊芒,如果我假裝看不到你情緒的波動,對這一切冷若冰霜、無動于衷的話,那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連我自己都會認為愧對你的愛?!币皇缿┣械恼f道,“這兩年來我時常沉思默想,我究竟何德何能,讓你們這些優秀的男士如此垂青。如果在我的少女時代,有人告訴我,在我的中年時代我會桃花運泛濫成災的話,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在這個時代,自然美女和人造美女就像夏季漫山遍野的耬斗菜一樣,令人賞心悅目、目不暇接。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深知沒資本在萬花叢中去和別人爭奇斗艷。所以,我寧愿孤獨的活著。說實話,你們這樣待我,我真的是受寵若驚。按理說,我的確應該欣喜若狂、沾沾自喜才是,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高興不起來。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假如時光倒退五年,也許我也會有不切實際的釣個金龜婿的想法。依著這個愚昧無知的想法,我會根據生活所需而不是靈魂或精神所需選擇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男人,像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樣感恩戴德、理所當然的結婚,然后心安理得、心滿意足的過那種依靠男人的踏實而安穩的生活。一方面忍氣吞聲、一方面坐享其成。不用考慮某一天會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也不用害怕整天都形單影只,更不用擔心老無所依、心無所靠。

當然,并不是所有結了婚的女人都依靠男人生活,但無疑所有的妻子都沒有自己的自由意志。盡管現在人們喊著響亮的口號,說什么男女平等,甚至一些碌碌無為的男人認為,如今女人的地位已經一躍成為男人的主宰,但那畢竟只是個別情況。但是,無論女人的地位提高到何種程度,在某種絕對意義上,在家庭關系中她依舊是男人的附屬品,家務勞動和孩子的犧牲品。無疑,這是性別賦予女人的義務和責任,也是女性的獨有屬性,就像金有金的屬性,銀有銀的屬性一樣。然而,與我而言,越是逼近三十歲,我越清醒的意識到,我不想為廣義上的責任和義務而活,我只想為靈魂、愛、夢想和精神的自由而活。哪怕為此我會付出慘痛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所以,請你理解我的固執?!?

在一世誠實、客觀、平靜的陳述自己的愛情觀,人生觀的時候,萊芒全神貫注的看著她。這時,一世的話說完了,萊芒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痛苦、絕望和掙扎的痕跡。

“你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思想為什么如此令人費解?”他用低沉的聲音說,“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世世代代的女人們都是這樣生活的,祖祖輩輩的人們都是這樣繁衍生息的。你為什么一定要特立獨行呢?既然你決定以一己之力和約定俗成的社會理念對著干,那你何必還要去愛呢?”

“萊芒,看來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一世耐心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雖然是社會的一份子,但我絕不會受社會意識形態的左右,我會依著理性的指引和內心的聲音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而不會把是非對錯的評判標準交給約定俗成的社會理念。我的生活不會生搬硬套社會要求的生活模式,我的情感選擇和人生走向也不會平衡在他人認可的基礎之上。”

“一世,你真是太讓人難以理解了?!比R芒幽幽的說。他覺得無論在思想上,還是道義要求的個人行為上,他都遠遠的落在了這個女子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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