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名韁利鎖
- 卜九九
- 7680字
- 2018-04-10 13:09:45
弗朗西斯·培根有言:愛情不但能鉆進無遮無掩的心扉,而且(偶爾)還會闖入森嚴壁壘的靈臺,如果守衛疏忽的話。此時此刻,這句話對深夜對視的這對男女來說,于男士而言是一語中的,于女士而言卻是麻木不仁。他聚精會神的凝視著她是因為愛情,而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是因為疑惑——情不同不相為思。
輕柔的晚風吹拂著她如絲的秀發,搖曳的路燈照耀著他俊朗的面龐,這是個美好的夜晚,如果情意相投的話,適合談情說愛。清新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混合著植物的味道,高遠的天空透出深墨色,屈指可數的幾顆一閃一閃的星辰在蒼穹之巔俯瞰著城市的燈火輝煌,不眼羨,也不驚嘆,只是閃耀著平靜的光芒,為那橫跨天際的銀河注入微不足道的力量。
他用癡迷的眼神看著她,她用平靜的目光回應著。
“上車,我送你回去?!蹦惺空f。
女士毫不猶豫的上了車。
“去……”
“我記得你的住址?!蹦惺看驍嗔伺康脑?。
“我的電腦……”
“在后面?!?
女士轉回身看了看,的確在后面。現時現刻,這算是第三次見面的一男一女是如此坦誠直率,毫不做作,也毫不羞怯。從這干脆利索的一問一答,說明就目前來說他們彼此是了解對方的心思和某種顯而易見的意圖的。這種心知肚明源于對昨天的回憶以及前不久的親歷,而接下來要發生的情節無論是他還是她都難以預測,那是一種未知之境,只有幻想能揚帆遠航。
女士很想問男士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里,但卻沒有問出口。而男士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緊接著說了這樣的話:“很不巧,我就是你上午打過電話的那位警官。”
“也就是昨天單仁打過電話的那位委托人?!迸坑寐晕⒂悬c驚訝的語氣再次強調了一下。
“很不幸,正是鄙人?!蹦惺坑侄啻艘慌e的回答。
女士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男士威嚴肅穆的側臉,看了很長時間。無疑,她在想這樣一個問題:盡管巧合的確時有發生,但是她所親歷的這個巧合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你打算看多長時間,需不需要我擺個姿勢?”男士目不斜視的問。
女士立刻調轉了臉,男士暗自笑了笑。
“我叫萊芒,你叫什么?”
“一世。”
萊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樣一世,”說著他左手紋絲不動的握著方向盤,伸出了手掌寬闊的右手,與此同時飛快的轉過臉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便又轉回臉謹慎的直視著前方。他不再看她,卻用無比認真而坦誠的口氣對她說,“我們和解吧,請原諒我昨天把你扔在半道上,你會原諒我的吧?看在我親自把電腦給你送過來,還幫你解了圍,以及一直等到你下班,最主要的是為了等你我還沒少輸錢的份上。”
一世揚開好看的嘴角無聲的笑了,她撇過臉看著那只伸出來的、掌紋清晰的、充滿男性力量的大手,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輕輕的握了握。正欲抽出來,對方卻及時轉過臉,眼含笑意的回望著她,又慎重的、緊緊的回握了一下,她抬起眼簾,向他投去復雜而惶惑的目光,他卻若無其事的松了手。
車子緩緩的駛出了停車場,本來應該向左行駛,而萊芒卻拐向了右邊。這是一條和一世的家背向而行的路線。
“我的家不從這條路走。”一世提醒道。
“我知道?!比R芒回答。“我幾乎一天沒吃飯,你不介意讓我先去填飽肚子吧?”
一世沉默了。在萊芒看來,沉默就表示同意。他心里很高興。其實他這是自以為是的想法。他用謙遜的口氣給對方出了一個在禮節上不能選擇的選擇題——是或者否。他應該意識到的,當他問的時候就知道對方無法拒絕,任何一個得體的人都知道對于這樣的征求只能默許。難道你會讓一個對你伸出援助之手的人餓肚子嗎?難道你會讓一個主動送你回家的人餓肚子嗎?難道你會讓一個把你遺失的東西親自送回來的人餓肚子嗎?不能,不能,不能。所以,讓一世如何作答呢?盡管她疲憊不堪,幾乎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好好的睡過一個小時,眼睛疲倦的都有點睜不開了,但她還是應允了。
萊芒怎么可能注意的到呢?盡管他也差不多熬了三十六個時間,可他由于興奮過度、激情澎湃,一點也不感到疲倦,反而精神抖擻、意氣風發。事實上,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是這樣的,身邊坐著一個令自己魂牽夢縈的姑娘,別說是三十六個小時,就是七十二個小時不睡覺也不會覺得困乏。其實,他之所以提出先去吃點東西只是想把和一世在一起的時間稍微拖得久一點,他想和她談談,不管談什么,他都想當面聽聽她的話語,僅此而已。
十分鐘后,萊芒把車停在了安達便利店的門口。
“我要去吃碗方便面,你是打算坐在車里等我,還是和我一起進去?”車子停穩后,萊芒轉過臉問。
一世暗自振作精神,扭過頭靜靜的看著他深邃的眼睛,沒有說話。但她隨即打開車門,走了下去。萊芒看著她纖瘦的背影默默的笑了。然后自己也拉開車門走下車。
他們一起走進便利店。萊芒拿了一桶面,問營業員有沒有開水,營業員回答說有。她接過萊芒遞給她已經撕開的面桶,接上開水,又遞回到他的手里。萊芒端著冒著熱氣的面,走到窗戶前,把面放在專門有待顧客停留的近似于窗臺設計的臺面上,一世跟著他來到這里,站在他的身邊。他們身后不遠處有一個木制小圓桌,圓桌四周放了三把小凳子。可這倆個人卻無視這樣的擺設,并排站著,一起看著外面霓虹閃爍的街道。不時有行人從窗戶外面經過,有時是孤零零一個人匆匆走過;有時是倆個人有說有笑的經過;有時是幾個人一哄而過。
“你沒有什么想吃的嗎?或者喝點什么?”萊芒眼睛看著外面,輕聲問道。
一世搖搖頭。他雖然沒有看她,但知道她無言的回答。這一刻,他真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他從來不知道和心愛的姑娘并排站著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現在知道了,那是一種美妙的感覺,緊接著卻被一種壓迫性的恐懼感滌除了,這是一種難以克制的害怕,他害怕這一刻只是這一刻,既不能延長,又不能重復。他站在她的身邊,她的頭剛到他的肩膀處,他們之間隔著五厘米的縫隙,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呼吸,甚至于她的體溫。他一動不動的用眼尾的余光不動聲色的斜睨著她。她看起來那么沉靜,那么孤高冷清,卻又那么小鳥依人,讓他忍不住產生了強烈的保護欲,想用一生去守護她,就像幾個小時前,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自己強有力的大手扶起她纖弱的肩膀,給她勇氣和力量。
“我有這樣的資格嗎?她會給我這樣的機會嗎?”他暗自問道,“什么時候我才能有勇氣問出這樣的話?我一直隨性愜意的過著孑然一身的生活,現在我想結束這樣的日子了。奕理的話是對的,之前我執拗的堅持單身漢的生活,那只是因為并沒有女人能打開我的心扉,走進我的心門。如今一切都變了,她給我孤寂的生活帶來了絢爛璀璨的色彩,注入了鮮活的女性柔情和榮光?!?
他這樣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著,而她卻在努力與疲乏和困倦進行著一場頑強而滑稽的斗爭。她之所以盡力掩蓋自己索然無味的心境和疲倦不堪的神情不是因為虛偽,而是因為對他的尊重??伤谷唤z毫都沒有發現她的萎靡不振、昏昏欲睡。
“你剛才為什么要那么做?”萊芒突然問,并轉過臉俯視著一世的眼睛。
“什么那么做?”一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后平靜的問,并沒有回應他的凝視。
“為什么要道歉,明明不是你的錯?”說著,他知趣的扭過臉看向外面。
一世的那張幾乎有點凝滯的臉出其不意的蕩漾出淡然的笑顏。這時她完全清醒了。
“你以為存在于這個世界的道歉形式就是為犯錯的人準備的嗎?”
“要不然呢?”
“人們普遍認為道歉就是犯錯的人為了得到寬恕的一種表示,但這世界的大多數道歉有時卻和知錯毫無關系。有許許多多的人道歉只是為了和睦、愛、理解以及讓步。他們不圖別的,只求和諧共融,他們也絕不會認為自己低頭認錯就是卑微,就是屈服,甚至于會失去自尊?!?
“不是我非要存心打擊你,有你這種想法的人屈指可數?!比R芒生冷的說。
“我知道,”一世和顏悅色的應道,“其實,我的這種想法也是你問我的時候才剛剛產生而已?!?
萊芒驚訝的撇過臉看了她一眼。
“你總是這么坦誠嗎?”
“不,你把我看的太高尚了,我也是因人而異。”
“但你的確很直接,”萊芒立刻說道,“這樣對你不好?!?
“難道像我的那個光頭男同事一樣,做個堂堂正正的偽君子嗎?”
萊芒搖了搖頭,笑了,但笑容轉瞬即逝。
“你這是什么意思?”一世不解的問,指的是他此刻似笑非笑的僵硬表情。
“我想你一定不好受吧,常年和這樣的人共事?”萊芒用同情的口氣又自顧自的問。
“不,關于這一點你判斷有誤,”一世平心靜氣的回答,“我一點也不厭惡他,雖然也談不上喜歡。以前我對他深惡痛絕,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但現在我卻很感激他。怎么多年來,正是他毫無理由的尖酸刻薄、頤指氣使、吹毛求疵像一股凜冽的寒風一樣,張揚跋扈、肆無忌憚的勁吹著我毫無防備且脆弱無比的身心,讓我不得不在摧殘和蹂躪中變得堅強和勇敢,這是對一個人弱點的挑戰,也是逼迫一個人理智的警醒。這毫無公平可言,在某種程度上,甚至于毫無人性之愛可言的一切使我時時刻刻清醒的活著,并深切的意識到一個人究竟應該用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去認識這個迷津暗道的世界,用一種什么樣的心態去應付俗世的這種錯綜復雜的生活。是的,我感激他,某種意義上,他是我人生消極的、負面的導師,某時比樂觀積極的那一面對我的影響更大,也更一勞永逸。因為他用那種令人發指的貪婪、虛偽和狡詐磨練了我的意志和恒心,使我蛻變成現在這個冷靜客觀且堅如磐石的樣子,毫不夸張的說,這不亞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說句公道話,這絕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很多人都曾助他一臂之力過。這所有的人,我人生中所有曾給過我非難和欺侮并促成我改變的人,在經歷了時間上漫長的甄選和靈魂上徹底的洗滌和蛻變后,我都感激他們,這是實話。正是這些人的存在讓歷練成為一種可能,讓蛻變無可逃遁,讓奮進勇往直前,讓改變和完善一蹴而就。幸運固然值得高興,但不幸卻是造就非凡的唯一沃土;總是被別人看重是很得意,但總是被忽視又何嘗不是一種恩賜,其實這種恩賜更可貴。在這種恩賜下,你可以冷靜的去觀察,去深思,去判斷,用一雙智慧之眼去看別人是如何玩弄生活、自欺欺人和誆騙他人的,同時你又可以安靜的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需要擔心和害怕別人會時不時來攪擾和干涉?!?
萊芒大驚失色。一世每次的回答都讓他震驚不已,同時又無言以對。她的話太鋒利,卻一語中的。令人與其說是欽佩,不如說是膽寒。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因何如此坦蕩蕩的直抒胸臆,這是冷漠的清醒,讓人感到寒冷卻并不慰藉。
“你就是以這樣的認知看待生活和面對他人的?”萊芒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但提問的聲音卻是顫抖的。他頓了頓,見一世無意作答,便又繼續問道,“有個問題我始終無法理解,你既然看的這么透徹,為什么要不顧一切的去庇護那個女孩。恕我直言,這證明你的思想和你的行為是矛盾的。我承認,當今社會的確充滿了弱肉強食、競爭、分裂、排斥、不信任等等,人與人之間很難做到同呼吸、共命運,人們都習慣于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就像你的大多數同事們所做的那樣,而你對此心知肚明卻非要趟這趟渾水,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一世平靜的反問,“正因為我看的一清二楚,所以我不能這么冷漠的活著。我雖然很清楚,這一次我為她挺身而出,過后,因為工作上的一些利益關系,不能保證她就不會擠兌我,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此時此刻我做出最正確的行為。她是她,我是我,如果我根據別人的人品去造就自己的人品,那么我和他還有什么區別。真正的人品是靈魂內在的呈現,而不是依據別人對待我的方式去塑造?!?
萊芒啞口無言。
“我承認,當時看到她的懦弱、退縮以及不知所措,我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世又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講道,“我不否認,我在用自己肝膽相照的行為鄙視和嘲諷別人曾對待我的冷漠和無情,但我知道這是錯的。但我忍不住要那樣做,當初別人是怎么對待我的,今日我就以完全相反的形式、迥然不同的態度對待跟我處在相同境地的人,因為我不希望她們在最應該奮進、最應該感到這個社會美好、人性存善的時候,而被冷酷無情澆滅對這個世界心存的憧憬和期許。”
萊芒干裂蒼白的嘴唇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由于眉頭緊鎖,濃密的眉毛不停的微微抖動著。這是內心痛苦的表現。他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他深切的感覺到,當初,在她青澀的年紀,她是孤立無援,茫然無助的,所以現在才會竭盡全力的去給那些年輕的、同樣處境的人力量和勇氣。
“在最后,你為什么又對那個胡攪蠻纏的女人生出幾分同情,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甚至于產生了憐憫之情?!比R芒暗暗的長嘆了一口氣,又問。
“我同情她是因為她頭腦的貧乏和思想的干涸;我憐憫她是因為她還足夠年輕,只要她愿意,完全有時間和機會完善和改變自我,使自己成為一個對社會有價值而被別人尊敬的人,而她卻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賭博上,對自己的不堪那么心安理得,既不要臉面,也不要尊嚴。”
萊芒默默無語。
“你還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會盡力滿足你的好奇心的?!彪S后,一世微笑著說。
“當然,我的問題無窮無盡,既像天上的星辰,又像海灘的砂礫,想必你用一生的時間都不足以回答完?!比R芒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她,突然溫情脈脈的說,“但眼下,我必須把你送回去了。如果我故意忽略你的疲憊,那我無疑就和促成你改變的那些人半斤八兩了。我看得出來,昨夜你因為把電腦落在我的車里而心急如焚、徹夜難眠。”
一世默默的看著他,沒有吱聲。她驚訝于他的含情脈脈因何而生!
“所以,我必須把你送回去了,”他又重復道,“好讓你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用充沛的精力回答我以后要提出的問題?!?
一世卻突然眼含笑意的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這猶如閃電般速捷的一眼看的萊芒心驚肉跳。
“接下來是否該由我來提問了?”她用平緩的口氣問。
萊芒先是聳了聳肩,然后點點頭,表示同意。
“為什么要把頭發剃光?”一世脫口而出。
萊芒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情不自禁的揚開嘴角笑了笑,然后一邊羞怯的摸了摸光腦門,一邊反問:“你不認為這樣很帥氣嗎?”
一世笑而不答。
“言歸正傳,”她又一本正經的說,這個詞表明剛才的提問只不過是為了暖場的開場白,近似于友好而親切的玩笑,接下來才是重點,“昨天為什么要載我?”
“因為你超凡脫俗的氣質和灑脫不羈的風度?!比R芒毫不遲疑的回答,自認為直言不諱,但卻一點也不坦誠。他走出茶院的一系列行為只是受了古稀的一句起到暗示作用的話的影響,即孤獨者應該尋找彼此。也許這個三十八歲的男人終于過夠了一個人的生活,想要開始全新的旅程了;亦或者,那無常的命運非要自作主張的把一個女人拋進他的生活,讓他拋卻那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過往,從此后步上被愛困擾、情纏終身的后半生。
“在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丟下我后,你就不自責嗎?”一世緊接著問。
“我根本來不及自責,因為離開你沒多長時間,我就不幸的成為了車輛追尾事件的肇事者,而且追尾車輛的數量史無前例?!比R芒直言不諱的回答。這的確是事實。其實,丟下她后,即便沒有遭遇車輛追尾事件,他很可能也不會自責,只是生氣,亦或者狂怒。這足以說明一個問題,即便她沒有把電腦落在他的車里,他沒有機會讀到她的思想,在某種意義上,她于他而言,已經不是一個可以過后就忘,或者純粹是一個擦肩而過的無足輕重之人了。事實上,當他在茶院第一次認真的凝視她的背影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就已經注定了。
“今天上午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而執意要我加你的微信?”
“我想了解你,我想參與你的生活,我想走進你的世界?!边@是萊芒的內心之音,也是他靈魂深處的渴望,更是他潛意識里的欲念。但從他口里流淌出的卻是這種稀松平常的泛泛之詞,“我有責任今天給你送來,因為明天我要出差。”這絕對是謊話,而他卻信手拈來。看來,當她說出言歸正傳這個詞時,他已經暗自做好了充分的應答準備。他在心里下定了決心,面對這種既獨立,個性又鮮明的女子,氣勢上要么與她旗鼓相當,要么比她略勝一籌。但就是不能敗下陣來。一旦敗下陣來,他就無法引起她的崇拜和尊敬了,一旦失去她的欣賞,他想得到她的青睞比登天都難。
“你完全沒必要親自跑一趟,你可以把電腦交給單仁?!币皇烙貌灰詾槿坏恼Z氣說。
此時,一提到單仁萊芒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他的臉色都變了。這就像一個人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準備參加一場比賽,卻突然被告知他的參賽資格被取消了。單仁這個名字,讓萊芒意識到一切求愛的準備都是徒勞。《君子行》有言: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似乎說明,基于他和單仁的關系以及單仁對一世的愛,為了避嫌,他根本什么都不能做。想到這一點,他立刻心灰意冷、垂頭喪氣。
“你和單仁是什么關系?”他壓抑住那種痛苦,所幸明知故問。
“朋友?!币皇栏纱嗟幕卮?。
“只是朋友?”萊芒又逼近了一步。
這次一世沒有作答,他的心更疼了。
“你和單仁是什么關系?”沉默了一會兒,一世問。
萊芒噤若寒蟬。一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她從未從單仁的口中聽到過萊芒這個名字。她知道他有個叫奕理的高中同學,這位年輕英俊的男士是個警官,而且也見過一次。但卻對萊芒一無所知。昨天是單仁在她面前第一次提起這個舊相識;萊芒之所以不敢回答,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用‘朋友’這個泛泛之詞回答,又顯得太看清這份友情了。如果說是摯友,又似乎言過其實。假如在兩天前,有人對他提出相同的問題,他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摯友。但今天他自認為不能這樣回答了。他和單仁在五年前就認識了,那是在奕理結婚前的告別單身派對上。他們第一次被引薦相識,但他們的關系真正開始于調查跨國販毒案件。也就是說他們在五年前認識,而較好開始于兩年前。這樣說來,他們的深切友誼有兩年了??蓛赡陙?,他竟然從未知道單仁有喜歡的女人。在萊芒看來,這種諱莫如深無異于金屋藏嬌。這一刻,他基于自私之情竟然開始懷疑起單仁的真誠來了。
顯然,他的懷疑是不公正的,這無疑是對單仁人品的誣蔑。這印證了奕理的話,萊芒因為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變傻了。退一萬步說,單仁是何許人也?他是當代最出色的一位心理學家,一位弗洛伊德的追隨者,一位把畢生的精力都致力于研究心理分析和夢的解析的青年才俊。這樣一位一方面竭誠的奉獻社會,一方面努力的實現自我價值的人物,怎么可能像普天之下那些庸俗不堪的男人們一樣把兒女情長之事總是掛在嘴邊,受著虛榮心的驅使,總是顯擺自己正在交往或者正在追求的女人。這樣一個男人絕不會這樣做。況且他的苦戀雖然是真,但在行動上他一直都很保守,他的那種愛戀近似于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戀。因此,對于這樣的愛他只能深埋心底、守口如瓶。所以,萊芒的顧慮、猜忌和多疑純粹是一個人的無事生非、作繭自縛。
“難道你們不是朋友嗎?單仁對我說你們是有很深的交情的?!币娝}默不語,一世又說。
“沒錯,我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算是摯友?!比R芒勉為其難的回答。
“可是,你的語氣有點勉強啊,我可要為單仁打抱不平了。”一世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從她無意中提起單仁后,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飛鏢一樣句句射穿了萊芒的心,讓他痛不欲生。
“我們走吧。”萊芒突然有氣無力的說。
“怎么,你不吃面了?”一世不解的問。
萊芒沒有應答,他轉過身,悶悶不樂的走出便利店。一世疑惑不解,這個男人為什么如此性情不定、變化無常。她跟著他走出便利店,腳步故意放的很慢,她第一次認真的凝視著他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寬闊,屬于那種體格健壯的男人。后腦門高高的凸起,脖頸顯出男性的陽剛之氣,從他挽起白色襯衫的袖子的手腕看的出來,他的手臂結實而粗壯。他走路的時候步伐很快,擺臂很用力,襯衫緊貼的肌肉明顯一起一伏。這絕對是個野性十足的男人,但溫柔起來也令人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