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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 名韁利鎖
  • 卜九九
  • 4509字
  • 2019-02-02 21:57:33

永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九點(diǎn)了。木森已經(jīng)回來了,他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但客廳里不單單他自己,還有萊芒和單仁。他們仨就像剛剛在商量什么大事一樣,個個都表情嚴(yán)肅,面色凝重。一見到永恒,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一方面表現(xiàn)出一種由衷的喜悅,一方面又體現(xiàn)出一種內(nèi)心的焦灼。永恒一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里,他們的目光便緊緊地追隨著他的身影,神情中卻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憂慮和擔(dān)憂。這幾個男人反常的表現(xiàn)讓永恒吃驚。

永恒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樣的東西,向沙發(fā)走過去。他還沒來得及坐到沙發(fā)上,便亟不可待地說:“我有了她的消息。”

“誰的消息?”三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問。

“她的消息。一世的消息。”

誰也沒有立刻接話,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可抗拒地壓倒了一切。四個英俊的男人圍著茶幾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到永恒的回答,在最初的沉默過后,反應(yīng)最強(qiáng)烈的是萊芒。

萊芒,這個四十四歲的男人原本翹著二郎腿,悠然自得地靠在沙發(fā)靠背上。他額頭上的皺紋雖然比以前更深了,也令人驚奇地留起了彰顯男人魅力的胡茬,但他看起來卻比以前更英俊,更有野性魅力了。這個在人生的黃金年齡卻依然孑然一身的男人,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如果他等得正是那個眾所周知的答案,誰又不知道這個答案雖然顯而易見,卻永遠(yuǎn)不會揭底。打從一開始,他就開始了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愛戀。他只能空等,可他卻心甘情愿。誰又能拯救這個男人執(zhí)迷不悔的靈魂呢?誰又能告訴這個男人有些女人哪怕等一生都是等不來的。沒有回應(yīng)卻堅守一生的愛相當(dāng)于一場苦行。萊芒正是在這種苦行中苦苦地孤獨(dú)地等待了五年。五年來,這個女人音信全無。那個下午,她像泡沫一樣突然從他的人生中噗地一聲爆裂,然后就消失不見了。從此后,這個男人的人生放空了,他的靈魂沒有了依附的對象,他的精神世界逐漸在自行瓦解,他的情感之花在枯萎。他的男性意識在那一天也幻滅了。他的肉體隨著她的離去也已死去。沒有人相信他會愛她那么深,盡管他從未吻過她的唇,撫摸過她的身體。但當(dāng)她第一次在那個雨夜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便嵌入了他的靈魂。她就是他靈魂的神龕里供奉的佛像,膜拜她成為他一生的宿命。

在這種癲狂式的愛戀中,愈是見不到,愈是愛得深,愈是愛而不得見,愛的溫度升溫得愈快,在某一刻很可能會把自己燃燒。因此,五年前和五年后相比,萊芒比以前更愛一世了。時間和空間并沒有削弱這個癡情的男人對那個冷漠甚至于有點(diǎn)絕情的女人的愛,甚至于讓這種愛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成千上萬倍地累積、增加。因此,當(dāng)他觸不及防地聽到她的名字時,他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神情激動,最后艱難地掙扎在失去理性的邊緣。他深知,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這些朋友和情敵集于一身的男人的面前,他不能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表現(xiàn)出一副為愛癡狂,昏頭昏腦的樣子。他的行為應(yīng)該符合一個四十四歲的男人該有的樣子。所以,他努力克制自己無法用言辭形容的激動心情,但他還是清晰地,甚至是驚恐地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而且莫名所以地開始心慌意亂起來。他從沙發(fā)上直起魁梧的身子,兩道目光像打雷前的閃電一樣射在永恒的身上。這道目光一落在永恒的身上,仿佛真的響了個霹靂雷一樣,永恒立刻覺得他被這道咄咄逼人的駭人的目光霹出了內(nèi)傷。

“你說你有一世的消息了?她現(xiàn)在在哪里?”萊芒死盯著永恒,迫不及待地問。就好像從永恒的身上能盯出他所問的問題的答案似的。

永恒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本正經(jīng)地把手里的那份文件樣的東西放在茶幾上,并扭身坐在了木森的旁邊。

單仁首先拿起了“那份文件”,因?yàn)榇藭r此刻他是這四個男人中最冷靜的一個人。他一拿起來,目光輕輕地在上面瞟了一眼,便立刻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

“這是電影劇本。”單仁抬起眼,看著大家說。

“什么電影劇本?”木森驚訝地問,“永恒你為什么會有電影劇本?”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單仁回答了木森的問題,“這是曇花那部小說改編成的電影劇本。正如我們所猜測的,曇花就是一世,一世就是曇花。”

萊芒像個瘋子一樣,立刻從單仁的手中搶過了劇本。

“電影名稱為什么叫《病體》?”萊芒看著劇本問,“曇花寫得小說不是叫《我心永恒》嗎?”

“毋庸置疑,這個名字更貼切,也更能明白無誤地反映小說的主題。”單仁慢條斯理地回答,就像他是作者本人似的,“除了永恒,我們都讀過這本小說,知道它講述的是一個患嚴(yán)重抑郁癥的女作家和一個患選擇性失憶癥的男孩之間的愛情故事。”說到這里,單仁的一個舉動令永恒覺得十分費(fèi)解。只見他突然扭過臉,意味深長地瞥了永恒一眼,看得永恒心里一陣忐忑。隨即他移開目光,又繼續(xù)講道,“‘病體’這兩個字,既暗指女主人公精神上的疾病,也暗指男主人公身體上的疾病,事實(shí)上我們都知道這也是一種精神上的疾病。故事從始至終都圍繞著疾病這一主題展開。在某種意義上,這倆個人是社會的邊緣人,他們都身患奇怪的痼疾,他們不是正常人,他們的精神失常了。然而,在命運(yùn)的捉弄下,這兩個精神失常的人相遇了,相戀了。悲愴的命運(yùn)使他們同病相憐,因?yàn)槔斫鈱Ψ降睦_、憂傷和身不由己,而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就這樣在一場靈魂彼此救贖的過程中,他們雙雙掙脫了疾病的束縛和挾制,從社會的邊緣人變成了倆個完全健全的正常人。他們卸掉非人性的枷鎖,變得更有理性,更有尊嚴(yán)。他們用自己真誠的毫無所求的愛溫暖撫慰著對方,使對方精神的痼疾在與扼制自己靈魂的殘酷的現(xiàn)實(shí)進(jìn)行了漫長的搏斗后,終于得以痊愈。最終,真愛戰(zhàn)勝了非理性的病魔,拯救了這對苦命的伴侶,使他們的余生能盡情地享受思想的自由、精神的自由和靈魂的自由。”

“的確,”單仁的話音一落,木森緊接著說,“曇花的這一主題非常鮮明。這一主題唯有在這一時代背景下才顯得順理成章。我想在某種深遠(yuǎn)的意義上,“病體”也隱喻當(dāng)今這個病態(tài)的社會。當(dāng)社會就是一個令人感到隱隱作痛卻無能為力、不得解脫的病灶時,依附社會環(huán)境而生存的人,其肉體、精神,甚至是靈魂就會生病。但是,如果人與人之間充滿友善和互助,博愛和容忍,同情和接納,人道主義和人文關(guān)懷依然不被忽視,能成為科技時代的主流思潮,那么無論是人的身體,還是精神,甚至靈魂就不會輕易得病。人性的疾病歸根結(jié)底是人類社會的疾病。如果人的生存環(huán)境就是滋生如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淫欲和暴食等這些非理性的需求的肥沃的土壤,那么這些罪惡就會通過人的行為反應(yīng)出來。所以人道關(guān)懷和人文主義的曙光不管在任何時代都應(yīng)該照耀在每一個民眾的身上,只有這樣病體的理念才會徹底地消除。”

永恒也想說幾句話,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十分緊張,心緒不定。其實(shí)當(dāng)單仁和木森圍繞著病體這一主題高談闊論時,永恒的潛意識里正在進(jìn)行著一場思想的斗爭。

“究竟是該追隨真理還是堅守真愛?”他的靈魂和理性開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對話。

“當(dāng)真理和真愛分別站在命運(yùn)的兩端,我究竟該滑向那一端?”

靈魂默默無語,理性緘默不言。

這個青年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最最矛盾的困境中。他用自己的靈魂和理性對峙,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理性是服從靈魂的,因?yàn)殪`魂從不會輕易犯錯。假如一個人的靈魂走了彎路,理性就悲哀地不可避免地變成了謬誤的代言者了。所以這場史無前例的談話本身就是荒謬至極的。一個人秉持著仁善的初心才能走最正確的路,而這樣的初心也才稱得上是猶如先知般的引路人。這個青年在最后的那一刻也許終于頓悟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會做出一生中最準(zhǔn)確無誤的選擇。

“最主要的是看看改編后的劇本有沒有偏離主題。”萊芒突然憂心忡忡地說。

直到這時,這三個男人才想起來應(yīng)該問清楚這個電影劇本永恒是從哪里得到的。

“永恒,你為什么會有這個電影劇本?誰給你的?”單仁首先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因此他扭過臉,看著永恒,問。

“安之琛。”永恒回答。

“安之琛?”三個男人再一次異口同聲地驚異地大叫道。在廣袤的中國大地上,有誰不知道安之琛?正如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各種膚色的人,有誰不知道愛因斯坦一樣。

“你是怎么認(rèn)識安之琛的?”單仁問。

“在仲曰京的葬禮上認(rèn)識的。”

“為什么沒聽你提起過?”木森緊接著又問。

“因?yàn)樗麑ξ覜]什么重要性。”

“可他為什么會把這個劇本給你?”萊芒繼續(xù)問。

這一刻,那三個男人像三個審判官,而永恒像個受審人。

“他想讓我參演這部電影。而且他現(xiàn)在就在這座城市。”永恒一字一頓地回答。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臉上顯出不同程度的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答應(yīng)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問。

“還沒口頭答應(yīng),”永恒說,“但我心里已經(jīng)決定答應(yīng)。”

木森第一個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胡鬧!”他氣急敗壞地說,“永恒,你是不是瘋了?難道你忘記斯泰恩的回復(fù)了?”

“我沒忘。”永恒嚴(yán)肅地回答。

“既然沒忘,你為什么要參演這部電影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決定參演這部電影,就說明你把斯泰恩對你的青睞棄之于不顧,你要拒絕哈佛大學(xué)的盛情邀請,而當(dāng)一個演員。真理之門已經(jīng)對你敞開,世界高等學(xué)府也對你張開了懷抱,可你,竟然為了一部電影放棄這一切,你的理性轉(zhuǎn)瞬之間就被什么力量席卷而空了嗎?”

“是的,我的理性轉(zhuǎn)瞬之間被愛情的力量席卷一空了。因?yàn)闀一ň褪且皇溃皇谰褪菚一ǎ瑸榱怂铱梢宰鋈魏问拢呐卤硹壵胬怼!庇篮闫叫撵o氣、胸有成竹地回答,這個青年的回答令在場的三個成熟的男人震驚無比。“在愛情面前我不需要理性的指引。別人可以不理解我,但你們,我最最感激的人,應(yīng)該理解我。假如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是的,這五年來她銷聲匿跡,自從我坐牢后,她一次都沒來看過我。我承認(rèn),我傷心過,絕望我,有時也自暴自棄過。在我被痛苦和絕望吞噬的時候,我也會想,她很可能忘記我了,因?yàn)橄訔壩业牧盂E而拋棄了我;她很可能已經(jīng)嫁為人婦了。在監(jiān)獄里,五年來我信馬由韁地猜測過種種可能性。可不管我猜測的結(jié)果多么令人心灰意冷,她對我的影響卻始終如影隨形。你們都知道,在我人生最危難的時刻,是她的寬容、理解和無條件的幫助和支持給了我面對厄運(yùn)的勇氣,是她不露聲色的愛灌注了我羸弱的血肉之軀,才使我有堅韌的力量承受一切。如今,既然連導(dǎo)演都認(rèn)為這部作品為我而寫,那么,我為什么不能為了她而飾演這個角色呢。你們應(yīng)該知道我這是本色出演。這是她的作品第一次被搬上熒屏,我想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

有很長一段時間,那三個男人誰也沒有說話。顯然,他們在認(rèn)真思考。

“永恒,”單仁首先打破了沉默,“依我對一世的了解,她如果知道這一情況,她絕對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她會要求你立刻動身去美國,去現(xiàn)實(shí)你的真理之夢。一個有價值的人的一生應(yīng)該奉獻(xiàn)在獻(xiàn)身真理的事業(yè)上,而不是活在聚光燈下,被一群愚昧無知的人吹捧和擁躉。明智之人都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前一種人將永垂不朽,而后一種人會和他盲目的吹捧者和擁躉者一樣,被席卷一切的時間的洪流所淹沒,就好像他們從未活過一樣。”

“依我對一世的了解,我認(rèn)為單仁的話言之有理。”萊芒說。

“永恒,三思而后行,”木森重新坐下,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道,“不要錯失這次機(jī)會,你應(yīng)該知道它來之不易。一世的才華就擺在那里,她的光芒自會有它自己閃耀的方式。是金子遲早都會發(fā)光的。滿腹經(jīng)綸、學(xué)富五車的人永遠(yuǎn)都埋沒不了。她根本不需要你犧牲自己去為她做這種愚蠢的事情。她的文學(xué)的時代已經(jīng)到來了。任何力量都阻擋不住。你不要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退一萬步說,你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她知道后也許會生氣的。”

“我決心已定。”永恒斬釘截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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