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冬時，卓蒙發來了戰帖，一年未見，不知這廝把軍隊搞成了何樣，我自是不怕他的，因為他遠不是我的對手，不是我小瞧，而是事實本就如此，兵多在西疆根本算不上優勢。

接到戰帖那日，武孫雁在昰鳶那處生下了一個男嬰，傳聞昰鳶極為高興，親自給他兒子取了一個名字，叫含，喚為含兒。其實我內心是忐忑的，此前我還怕昰鳶出岔子，故而一直希望孫雁生個女兒，因為我擔心將來有所是非。

兩月前，胤冀領著我一同去拜見了我未來的婆婆，雖然太后不待見我，但是知道我肚里懷有她孫子，便也只能如此。回至軍中，傳言已然紛紛揚揚，眾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就連心池都差點誤會，后來隨著我的肚子漸漸隆起，他們也慢慢開始接受了武將軍這樣的變化。還是孫雁最會說話，她不知用了什么妙計，讓弟兄們都知曉了武將軍和永帝的愛情故事，弄的我很是尷尬。但是有一個人卻仍然不肯接受我這樣的變化，便是劉九，我自然知道他一向把我當成親人，姐姐一下子大肚子了是讓人難以接受，何況還是統領三軍的大將軍。

為避免尷尬，我與胤冀約定，兩個月來看我一回，至于孩子生下之后，因為我要忙于戰事，便暫由太后帶，祖母最疼孫子，這樣我也放心。

卓蒙果然迫不及待，調動了二十萬大軍向西疆揮來。駐守西疆的將領都心有領會，這二十萬大軍必定是精軍，若能將其打敗，便是卓蒙的死期，攻下皇城根本不在話下。因此，將領們好一陣商議，此戰事關重大，必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但是，我軍由誰掛帥？”

“這個問題提的好。”眾將齊刷刷望向永帝。

永帝放下茶杯，目光含蓄地看了眼武芙，又轉向眾將，道：“我兒子還在娘親肚子里，除了她以外。”

哪知武芙嗖一下起身，雙手掌著臺面，左右望望，道：“卓蒙，當年在南方時本將已經深有領會，此人心機不露，十分歹毒。他帶兵到絕境之時連百姓也一起殺，這和枯木路哈索倒有幾分相向。若我軍前腳被卓蒙死死纏住，不排除卓枯聯手，后方則十有八九會給枯木路哈索留下可乘之機。”

莫河點點頭，目光深沉。

武芙接著說道：“枯木路哈索想必早已蠢蠢欲動，隨時等待我軍后方無緣。因此。”她瞟了眼胤冀，又看了看四周，最終蓋棺定論，“此戰險惡，理當由本將掛帥。”

“朕不同意，莫將軍在西疆這么多年，讓他掌難道不行？”胤冀臉都漲紅了，隨即聲音低了幾度，道，“你肚子里還有我們的孩子，難道你就這么不在乎？額？”

武芙也不甘示弱，臺面一拍，道：“打仗這事還得聽我的，至于孩子，遠沒有你想的這般脆弱。”

“朕是擔心你的身子。”

“付胤冀，我真是欠了你的，一邊打仗一邊還要替你生孩子。”

“是，誰叫我是男的，不會生呢？要是我會生，我肯定一萬個樂意幫你生！”

“你滾犢子吧！”

胤冀愣了愣：“好，我滾就我滾！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保護好肚子，我兒子還在里邊！”

其余人一概縮了腦袋陸續離席，這夫妻之間嘴皮子打起架來可不是一般的嚇人，更何況一個是大將軍，一個乃帝王。暫等他們嘴皮子磨完了再商議吧。

哪知被胤冀叫住：“都給我回來，你們繼續。武將軍是叫朕滾。”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離去，場景令人唏噓。

屋外陽光明媚，時不時有微風拂過。胤冀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當皇帝以來這還是頭回被罵，心情卻不算很糟糕，武芙身子骨并非尋常女人能比，即便掛帥想必也不成問題，只是苦了他未出世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要上戰場，還得陪母親在營帳內通宵，真是命苦。

涇庸關，一道關城阻隔了西疆與東部大陸，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生出一堵絕壁，硬生生將西疆分割在外。若能攻破此關，便能疾速東下，直取皇城。然此關極難攻克，便也只能誘其兵力出關而盡數殲滅，再饒由西南包抄，才有勝算。卓蒙不堪西疆軍連日的捉弄，先前只在涇水關外壘糞山，近來改在其他幾座小城池打鬧，惹得卓蒙十分惱怒。原本就對武軍深有敵意，此時天降真跡，卓蒙不顧百官阻攔，領兵出征，舉著剿滅逆賊的旗號。

涇庸城向西五十里開外便是開闊地，自此往西就是西疆。卓蒙攜重兵入得西疆，便早已將戰帖發出，只待與西疆軍決一死戰，故而戰場的挑選極為慎重，最后定在了獅子山下的灘涂。

“卓蒙二十萬大軍正向我方行進而來，對方隊伍龐大，又是打著剿滅逆賊的旗號，只怕是做足了準備。”莫河坐立不安。

“獅子山已然距涇庸關甚遠，幾乎是硬生生闖入了西疆腹地。他既是闖入，哪怕攜帶再多的軍隊，對我們而言卻始終是劣勢，且較近派一支短軍，待它駐營之后，每日后半夜必去‘拜訪’，不出十天半月，士兵們必會叫苦連天，未及開戰便已疲軟，于我們便是開局的紅利。”

武芙說完，立即執筆頒令，交由傳侍道：“快馬加鞭，不得有誤！”

“前方陣地此次由我統領，后方安危便全權交由莫將軍負責，西府城防請莫將軍務必防牢，并隨時調遣，以應對納米爾突襲。”武芙一襲話像極了曾經的武老將軍，不知是感懷，還是因為她肚里面的孩子，竟讓莫河濕了眼眶。

“軍隊交給你指揮，我莫河絕無二話，但我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的身體，你既然懷了陛下的子嗣，就不要過于勞累，親上戰場殺敵這種事還是不去的好，掌了帥印，掌好便成。”

武芙感念與莫河的情誼，禁不住內心熾熱，緊緊將他抱住，空拳打在他背上，道：“莫河兄，我記住了。”

“老大，上路吧，看樣子陛下不會來了。”心池小聲勸道。

武芙幾番猶豫過后最終上馬，但卻并不打算走。

“你們先走，我再等等。”武芙停在原地，眼中藏著不甘。

劉九本想上前勸慰，但被心池阻止了。

武芙眸子逐漸黯淡下去，想著應該是不會來了，便打轉了方向，跟上隊伍。她無意間瞥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便悲從中來，感到了幾番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