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無論經歷多少無奈和凄涼，最終我們都將一一咬牙挺過。奶奶下葬后的天氣變的陰沉，日子也一如既往的三餐夜宿，水生在奶奶走后的那天搬了回去，養父的一日三餐生活瑣碎都將由他接手照料。俗話說有女人的家才叫家，當水生真正接手才知道一切與他預料的相差甚遠。養父破了的衣服他不會縫補，需要過冬的衣服他翻了好久才找到，可是一地的狼藉他卻不知從何收拾。以前下了工有農活時他直接干活，閑暇了他就直接去余生家。如今這樣手忙腳亂的生活讓他對生活產生了一絲挫敗感。水生的困境惹得村子暗地里喜歡他的姑娘蠢蠢欲動，總有姑娘來家里幫他洗衣服或燒炕，其中來的最勤快的屬村子南邊老張家的大閨女秀俠，她年紀和水生同歲，家里條件算是優越，一直喜歡水生，家里來的說媒的也一直拒絕。水生以前不怎么和她說話，因為秀俠有個弟弟總是嘲笑貧窮的水生，秀俠的弟弟總是穿的最好，有他們羨慕的的確良襯衣，水藍色的中山裝，軍祿色的帆布書包，經?？兄酌骛z頭，還有一只寫字的鋼筆等等一切另他們眼紅的裝備，這一切源于他有個做裁縫又強勢能干的母親。對于水生的冷淡秀俠似乎越挫越勇，母親不允許她找這個村子里最窮的小伙，她總是背地里來。這次水生奶奶去世，她一度覺得自己可以照顧水生家里，然后水生喜歡上她。奶奶走后的第二天迎來了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一片白茫茫覆蓋的關中平原，遠處的終南山若隱若現，水生正看著一地被他翻亂的物件頭疼，秀俠在門口撣掉身上的雪花推開門進來。書生聞聲轉過頭看見是她濃黑的眉毛蹙了蹙：“你怎么來了？有事？”說完又轉回頭去收拾了，似乎多看一眼都嫌棄。其實不怪水生，實在是秀俠的模樣很普通，男人都愛漂亮的外表，在看過余生那樣的白皙亮麗苗條后，很難把注意力在轉到別的女人身上。秀俠太過平庸的臉卻透著一股倔強，高大壯實的身子，暗沉的膚色，臉上還有雀斑，那一頭枯黃的頭發每次水生看見都想拿剪刀的沖動。眼睛很小，嘴巴卻又很大鼻子也算高挺，最喜歡咧嘴笑時露出一口黃色的大牙齒。對于水生的態度她似乎不在意：“水娃哥，莪來幫你收拾。你吃個包子歇會，莪娘剛蒸的包子，可香了?！罢f著從懷里拿出揣了一路的包子遞過去。水生又蹙眉了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坐著的癡養父快步走過來一把拿了去，打開包包子的手絹就開始往嘴里咽。水生有些無奈，秀俠又咧開她那招牌嘴笑著說：“叔看來是餓了，看你忙了一早忘記給叔弄飯吧。”水生不想解釋，原因是他最近請假沒去食堂，今早剛起來下雪氣溫降了，他只顧著翻箱倒柜的找棉衣，直到現在父子倆都沒吃飯。秀俠不理會他的沉默，繼續說道：“讓叔先吃，我在回去給你拿幾個。”說罷就往門口沖去，速度有些快水生還來不及拒絕，秀俠差點就撞到正要進門的余生。水生手疾眼快一把拉住秀俠的胳膊把她拽離余生的身體，余生趔趄了一下，好在手里東西沒翻，水生幾乎在下一秒就松開了秀俠，奔到了余生跟前接過她手里一個褐色的壇子和一只籃子：“姑你咋來了？孩子呢？”余生看見屋子里多出來的秀俠眼神變了變：“孩子他爹看著，我尋思你今天可能夠忙亂的，顧不上你爹吃飯我就給你們送過來了，安頓孩子耽誤一會。秀俠也在啊。”秀俠還沉浸在水生剛才拉她胳膊的場景中心里小鹿亂撞：“哦，你們先忙，莪先回去了?！闭f完紅著臉離開。她在害羞剛才把水生的姑也叫姑了，其實按輩分她喊余生嫂子的。而秀俠不知道的是水生之所以拉住她是怕她壯碩的身子撞到余生而已，對于執念其實都是從一個人的自作多情開始的。余生走到桌子前打開壇子里面是熱乎的棒渣粥【玉米大顆粒熬煮的粥】，籃子里放著幾塊烙的餅和一盤炒的洋芋片。水生聞到食物的香氣才覺得自己是真餓了，連忙去灶臺上拿了碗筷過來，余生先盛了一碗粥遞給水生爹，水生又把洋芋片往父親碗里撥了點，老人喜笑顏開的低頭就喝，余生又遞個餅過去他憨笑的接過往嘴里送。水生也端著一碗粥開始就著菜和餅開始吃，余生這才轉身收拾一地的雜亂，把所有穿的歸納好，雜物歸置在一處。水生喝著熱粥，看著余生忙碌的身影，心底變的溫暖而柔軟，屋子里的火爐烘托著一屋子的溫馨，他忽然無比的滿足。帶來的食物很快被父子二人掃食干凈，養父天冷就喜歡圍坐在火爐邊，水生把碗壇子麻利的洗涮干凈對余生說;“姑，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你趕緊回去看孩子去：“余生轉身似乎是瞪了了他一眼：”好，我走，大概一會就不需要我了?！闭f完拎起壇子籃子轉身離開，留下一臉懵圈的水生，剛才好像他沒說什么啊，為什么余生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呢？水生有些不得其解。搖搖頭不再多想繼續整理家里，奶奶的東西大都燒給她了，棺材挪走后空了的地方可以把一些工具放過去，總之家里得一番大整動。余生帶著低落煩躁的情緒回到家，男人抱著孩子坐在爐子邊。這是她的家，可是為什么她的家里她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呢？剛才帶著情緒離開現在想來又是懊悔，水生不是她的誰，遲早有一天也會結婚生子，她在看見他屋子里的另一個女人時心里像貓撓的難受，這種情緒讓她惶恐不安，難道她對小他五歲的水生有了別的心思？這個念頭出來卻不是驚嚇，而是偷偷泛起的愉悅。余生坐在炕邊發呆，當她的意識終于清醒她對水生的心思時，她又開始了迷茫，她想知道水生是不是同她一樣。但她也為自己產生的齷齪情緒羞憤，如同當初張統計帶給她羞憤又愉悅的感覺一樣，她在身不由己的陷入。望著窗外還在飄灑的雪花，往年下雪她總是最歡喜的，故鄉從未下過雪，第一次見雪時她傻傻的呆在雪地看了半天。可今天的雪花讓她心頭泛起一絲孤寂，莫名的空虛無聲的襲來，就像無聲的雪花悄悄覆蓋一切一樣，不動聲色的將所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