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師,快隨我來。”
妒己猛地轉身,看到官仙兒懸浮在半空,紙角輕輕擺動,像是在招手。那張紙片比之前更加金光熠熠,邊緣甚至浮現出細密的符文。
“去哪兒?”妒己皺眉,“什么意思?”
官仙兒飄到他眼前:“就是讓你能看見《萬妖圖》上的內容呀。你以為誰都能看那張圖嗎?那可是天庭機密。”
妒己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白紙。自從江河生給他后,他看了數遍,始終一片空白。
“跟我來~”官仙兒輕盈地飄向書齋角落的一個小門,那是妒己從未注意過的側室。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推開門,里面是個不足方丈的小室,中央擺著個蒲團,墻上掛著一幅古怪的畫——畫中是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映著星辰大海。
“坐下。”官仙兒指了指蒲團。
妒己盤腿坐下,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這場景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官仙兒飄到畫前:“開天目是仙師必修的第一課。天目一開,能見鬼神,辨妖魔,觀因果。”它頓了頓,“不過對你來說,可能還會看到些...別的。”
“什么意思?”妒己警覺起來。
“別問那么多,閉眼。”官仙兒不容置疑地說,“伸出左手食指,點在眉心。”
妒己照做了。指尖剛觸到眉心,就感到一陣刺痛,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現在念:‘靈臺方寸,洞見大千'。”
“靈臺方寸,洞見大千。”妒己機械地重復。
話音剛落,眉心處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慘叫一聲,雙手抱頭,感覺有把燒紅的刀正劈開他的頭骨。眼前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無數畫面如洪水般涌入腦海——
一個雨夜,閃電照亮山間小徑。黑衣男子抱著個啼哭的嬰兒匆匆趕路,嬰兒手腕上系著條紅繩,繩上串著顆晶瑩的玉珠...
“無肢!”妒己在痛苦中認出了那個背影,正是他的師父,惡人島三重境法師武陟。可那個嬰兒是誰?
畫面變換,一間陰暗的石室。五歲的他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面前站著面色猙獰的無肢:“記住!你是惡人島的孩子,天生就該作惡!”
“不...不是...”小妒己啜泣著反駁。
“啪!”一記耳光將他打翻在地,“再說不是,就把你喂給尸魔!”
妒己在蒲團上痛苦地翻滾,這些記憶被深埋太久,如今如火山般噴發。他看見八歲那年第一次用黑云術嚇哭村童時,無肢難得地笑了;看見十歲時用五雷掌劈死一只靈貓后,師父獎勵了他一本高階法術秘籍...
“停下!夠了!”妒己嘶吼著,卻無法阻止更多畫面涌現。
最后,他看到了三天前的自己,在百骨尸魔的利爪下掙扎。當那顆血淋淋的心臟被掏出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道濟和尚踏著破草鞋出現,手中托著一朵綻放的金蓮...
“啊!”妒己猛地睜開眼睛,眉心處灼熱如火。墻上的巨眼畫像此刻活了過來,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恭喜小仙師,天目已開。”官仙兒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在看看你的任務吧。”
妒己顫抖著手掏出那張白紙,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紙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幅畫像:
<百骨尸魔>
三重境·怪。由明朝嚴家侍女散骨煉化而成,善掏心食,以增修為。有記載以來,此怪盤踞黑虎山亂葬崗,食人無數,尤喜修道者心臟。懼純陽之物,畏雷法。
最讓妒己震驚的是畫像旁的一行小字:“三日前曾掏食一惡童之心,法力大降,惡童被道濟羅漢驚走。”
“這是...掏走我心的那個尸魔?”妒己聲音沙啞。“吃了我的心,法力都降了......”
“正是。”官仙兒飄到他面前,“怎么樣,這任務合你胃口吧?報仇雪恨,還能賺功德。”
妒己盯著畫像,胸口那顆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卻不是出于抗拒,而是一種奇異的共鳴。他隱約明白了江河生的用意——這個任務不僅能讓他報仇,還能名正言順地使用他最擅長的雷法。
“為什么是我?”他低聲問,“你們早就算計好了?”
官仙兒輕輕晃動:“不是算計,是因果。你被尸魔掏心沒死,道濟大師恰好路過,給你換上善心...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妒己冷笑,“那我被無肢擄走也是命中注定?”
官仙兒突然沉默了,像是在猶豫什么。
“說啊!”妒己一把抓住它,“你你是說什么‘仙苗兒',還說我不是惡人島出生的!到底怎么回事?”
紙片在他手中掙扎:“放開我!這...這不該由我告訴你...”
“那就告訴他能知道的。”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江河生不知何時站在那里,手中捧著一盞青燈。
官仙兒如蒙大赦:“江大人!”
江河生走近,青燈的光芒照亮了小室。燈光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肅穆:“小妒己,有些事確實該讓你知道了。”
妒己松開官仙兒,心跳如鼓。他隱約感覺自己正站在某個重大真相的邊緣。
“三十年前,”江河生緩緩開口,“天庭發現人間有三十六棵‘仙苗兒'——天生具有仙根的孩子。這些孩子若得正法引導,將來可成大道;若誤入歧途,則危害無窮。”
青燈的光芒忽然凝聚,在空中映出一幅畫面:郁郁蔥蔥的無塵山上,一座小村莊炊煙裊裊。
“你出生在這里,無塵山下的清水村。”江河生指著畫面,“你本名也不叫妒己,而是杜寄。”
妒己如遭雷擊,杜寄...這個名字像把鑰匙,突然打開了他記憶最深處的鎖。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溫暖的陽光,婦人哼唱的搖籃曲,手腕上涼絲絲的觸感...
“這...不可能...”他喃喃道,卻無法解釋那些突然浮現的記憶。
“十年前,無肢路過無塵山,發現了你的仙根。”江河生的聲音變得沉重,“他趁夜將你擄走,用邪法遮蔽了你的記憶,將你培養成惡人。”
畫面變成雨夜,黑衣男子抱著啼哭的嬰兒匆匆趕路。妒己渾身發抖——這正是他剛才在天目開啟時看到的場景。
“那小師弟呢?”他突然想起官仙兒的話,“你說他也是...”
“賈珩,賈府庶子,天生靈瞳。”江河生點頭,“同樣是被無肢擄走的仙苗兒。你們二人天賦最高,也最受他‘器重'。”
妒己想起小師弟那雙總是閃著詭光的眼睛,和比自己更狠毒的手段。如果連他都是被扭曲的仙苗兒...
“為什么不早點救我們?”妒己突然怒吼,“你們這些神仙不是無所不能嗎?為什么眼睜睜看著我們變成怪物?”
青燈劇烈搖晃,江河生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色:“天庭有天規,不得隨意干預凡間因果。直到三日前,你被尸魔掏心,命懸一線,道濟才找到插手的契機。”
“契機...”妒己冷笑,“所以給我換上這顆善心,讓我生不如死?”
“善心只是引導,不是束縛。”江河生輕聲說,“它喚醒的是你本來的樣子。杜寄從來就不是惡人,你只是...被偷走了十年。”
妒己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低頭看手中的《萬妖圖》,尸魔猙獰的面目似乎在嘲笑他。這一切太荒謬了——他的仇恨,他的身份,甚至他的名字,全都是假的。
“我需要...時間。”他艱難地說。
江河生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清心丹',能幫你平復心緒。明日此時,告訴我你是否接受這個任務。”
妒己機械地接過瓷瓶。江河生和官仙兒離開后,他獨自坐在小室中,盯著青燈映出的畫面——那個叫杜寄的孩子,在被人抱走前,正開心地玩著一串鈴鐺。
他下意識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經系著一條紅繩...
窗外,夜色已深。妒己走出小室,發現書齋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套干凈衣物,還有幾樣簡單的法器。最上面放著面銅鏡,他遲疑了一下,拿起來照向自己的臉。
鏡中的少年面色蒼白,眉心多了一道淡金色的豎痕——天目的印記。他湊近細看,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不再是記憶中的暗紅色,而是透著隱隱的青光。
“杜寄...”他試著念出這個名字,心臟突然傳來一陣溫暖的跳動,像是某種確認。
窗外傳來沙沙聲,妒己轉頭,看到書坊小童正踮著腳往窗臺上放什么東西。見他看過來,小童嚇了一跳,差點摔下去。
“小心!”妒己一個箭步沖到窗前,伸手扶住他。
“謝、謝謝法師大人!“小童紅著臉,指了指窗臺上的小包袱,“這是...我娘做的點心,給您嘗嘗...”
妒己愣住了。以前在惡人島,人們看他都是滿眼恐懼;而現在,這個孩子眼中只有單純的仰慕。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他忍不住問。
小童眨眨眼:“因為法師大人是好人啊!昨天幫我扶書,今天又救了我...”
“好人...”妒己苦笑,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太陌生了。
小童湊近些,神秘兮兮地說:“而且江大人說,您是天生的仙師,將來要斬妖除魔的!”
妒己心頭一震。斬妖除魔...就在幾小時前,他還覺得這想法惡心至極。可現在,看著小童亮晶晶的眼睛,他突然明白了江河生為什么給他這個任務。
百骨尸魔不僅掏了他的心,還害過無數人。除掉它,既是報仇,也是...
善行。
這個念頭不再讓他反胃。妒己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的夜空。明天,他會告訴江河生自己的決定。
但此刻,他需要好好想想——關于杜寄,關于妒己,關于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