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尾聲
- 夢里花開千秋盡
- 皎月清羽
- 4649字
- 2017-12-06 09:35:44
慶玄三十年七月中旬,瑢王蕭陵率一年半以來自己召集的二十萬兵馬,還有耀影國余孽五萬,二十五萬人馬從夜闌國與耀影國交界處開始,攻打夜闌邊城。
第一日,潁川守城官見二十五萬大軍排山倒海而來,勉強(qiáng)抵擋了半日,誅殺了耀影國余孽兩千余人,而后城門打開,放行。蕭陵果然如蕭郡安所料一般,所到處軍紀(jì)嚴(yán)整,安撫民心。他還不至于蠢到讓耀影國的軍隊(duì)來看守夜闌國的國土,便留下了幾名來自夜闌的將軍鎮(zhèn)守邊城,又浩浩蕩蕩的朝著豫京城進(jìn)發(fā)。
于是,一個月之后,蕭陵便攻占了一個郡,而那五萬耀影國軍已經(jīng)被殺得七零八落,不復(fù)往日氣勢。
整個夜闌國都謹(jǐn)遵蕭郡安的命令,全力誅殺耀影余孽,給蕭陵放行。
這場兄弟之間的戰(zhàn)爭,便這么打一日停一日放一日,夏離,秋近,七月流火,八月朔風(fēng)。
眼見著蕭陵向豫京城逼近,京中文武百官紛紛上書請求蕭煥陽出兵。此時蕭煥陽已經(jīng)病重,將國事全權(quán)交給太子蕭郡安。蕭郡安看著百官上書,卻始終穩(wěn)坐東宮,沒有一點(diǎn)著急的樣子,也沒有一點(diǎn)動作。
就這樣一直過了幾個月,到了十二月中旬,蕭陵帶著剩余的十萬人和耀影余孽兩千人到了蘭川,與其舊部匯合。大軍休整兩日,便向豫京城而來。
東宮中的蕭郡安聽到消息,輕輕笑了笑,吩咐流云召集五千御林軍,由平遠(yuǎn)侯世子南宮翎帶領(lǐng),把守在皇城各個出口,誅殺耀影余孽。至于蕭陵……
十二月二十一日,蕭陵終于帶著大軍到了豫京城,兵臨城下。他望著眼前的皇城,只覺得恍惚。他有多久沒有回來了,多久沒有見過父皇母后了?
他冷冷一笑,只見城樓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抹白影。眸子皎潔如月,身影出塵如仙,正是蕭郡安。
蕭郡安白衣翩然,寬大的袍袖隨著凜冽冬風(fēng)輕輕擺動,他的眼神落在蕭陵身上,輕笑著道了一句:“二弟,別來無恙。”
“大哥,看來你已經(jīng)猜到了我會來?”蕭陵揚(yáng)眉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城來,我們比個高低!”
“呵……”蕭郡安輕笑,“二弟,你為何要如此?你可知你此舉,實(shí)為謀反?”
“謀反?”蕭陵嗤笑,“沒錯,我今日就是謀反,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況且……事已至此,你我今日,注定只能活一個。”
“二弟,我本不想與你兄弟反目,但是你要記住,你有今天,都是你自己……”蕭郡安淡笑,眼中滿是復(fù)雜,“咎由自取。”
“勝負(fù)未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蕭陵皺眉。
蕭郡安輕笑:“二弟,你已經(jīng)輸了。”說罷,他輕輕一揮手,蕭陵身后的十萬大軍瞬間倒戈相向,迅速的包圍了耀影國余孽和正在呆愣之中的蕭陵。
蕭陵大驚:“你們……”他又看向城樓之上的蕭郡安,卻忽然發(fā)現(xiàn),他身邊多了幾個人。
柳馨雪扶著蕭煥陽,蕭郡安扶著已經(jīng)懷孕六個多月的南宮沁璃,南宮沁璃的身邊,還有剛剛出月子的蕭華。而在城門口,南宮翎一身戎裝,高坐于馬上,率領(lǐng)御林軍,正冷眼看著面前驚詫的蕭陵。
他抬眼看著蕭郡安身旁的人,蕭煥陽只是輕嘆一口氣,道:“逆子……你竟然要逼宮……”柳馨雪扶著他,滿面沉痛,淚水輕落。
蕭華也眼中含淚,紅唇輕抿,微微搖著頭。
南宮沁璃面上無喜無悲,眼神只是淡淡的,聲音輕若微風(fēng)拂過:“蕭陵,我早就說過,郡安永遠(yuǎn)都會在高陽云海之巔,俯視著你,你永遠(yuǎn)也贏不了他。”
蕭陵握著韁繩的手瞬間收緊,滿面不甘。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怎么會這樣?
蕭郡安輕笑著,眼中卻滿是痛色,他淡淡開口:“二弟,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會如此?其實(shí)你早在招兵買馬之時,就已經(jīng)輸了。”
“蕭郡安!你卑鄙!”蕭陵吼道。
“我卑鄙?”蕭郡安搖搖頭,“你曾消失了一年多又重新出現(xiàn),那個時候我就在調(diào)查你。你在耀影國招兵買馬,可是一年多來,你只不過招攬了寥寥幾萬余人。自今年三月之后,直到七月,你的兵馬數(shù)量瞬間暴增到二十余萬,你難道不曾起疑?”
蕭陵忽然愣住,是了,他原以為他們都是不滿蕭郡安的統(tǒng)治而擁護(hù)自己,難道是……
“不錯……那幾個月我一直在安排這些事情。”蕭郡安點(diǎn)點(diǎn)頭,“你手下的兵將,將領(lǐng),可以說除了耀影國的余孽和你自己招的幾萬余人,剩下的人,都是我的。”
“而這些日子以來,你的兵將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為了今天。”
蕭郡安溫潤的聲音如春風(fēng)一般,可他語氣中的沉重誰也沒聽出來。
“二弟,你輸了。”
話語輕飄飄的落下,卻儼然宣判了蕭陵的命運(yùn),一錘定音。
“蕭郡安!”蕭陵反應(yīng)過來,拔出長劍直指城樓之上迎風(fēng)而立的蕭郡安,怒吼道,“你……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所以你步步為營,為的就是今日取我性命?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要放我進(jìn)來?”他苦苦一笑,“派人殺了我不是更直接?”
“二弟,我從未想過要你性命,”蕭郡安苦笑,“至少,今日之前,我不曾想過。”
“哈哈哈哈……”蕭陵笑得蒼涼,“蕭郡安,你算無遺策,運(yùn)籌帷幄,我蕭陵,終究是敗給了你!”
蕭郡安沒說話,只是淡淡的,有些悲憫的看著他。
南宮翎見時機(jī)已到,一聲令下:“拿下!”
蕭郡安的人馬和五千御林軍眨眼之間便將耀影余孽和叛賊盡數(shù)誅殺,又將蕭陵五花大綁押于馬下。
“將蕭陵押入天牢。”蕭郡安淡淡道,“三日后,斬首。”
“是。”
城樓上的人看著蕭陵被押走,心頭一時五味陳雜。有人哭,有人悲,自然也有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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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蕭陵披頭散發(fā)一身狼狽的被押赴刑場,南宮沁璃偏偏要去觀刑,蕭郡安拗不過她,只能陪著她一起去。
午時三刻,劊子手手起刀落,蕭陵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看著蕭陵死去的那一刻,南宮沁璃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雖然當(dāng)初認(rèn)錯了人,但是那一身藍(lán)衣如水,臉上風(fēng)流的笑意,悠然如裂空而來的藍(lán)色天光,依舊深深的印在她心中。
他曾說:“小丫頭,等你及笄,嫁給我我好不好?”
他曾說:“小丫頭,我蕭陵娶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受委屈的。”
他曾說:“小丫頭,等賭約期滿,我來接你。”
可是后來,他又說:“當(dāng)初那個人,是太子哥……”
他又說:“我從不曾愛過你。”
他又說:“將這個女人賣到千紅院去,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還有很多很多……
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fēng)兮暫起,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如今人死燈滅,人走茶涼,所有的過往終散作云煙。
蕭陵,我與你的所有愛恨情仇,終究是掩埋在長流歲月中。無愛無恨,只余一抔黃土,兩頁薄紙。
南宮沁璃忽然對著蕭陵的尸身輕輕拱手,道了一句:“蕭陵,一路好走。”
她轉(zhuǎn)身之際,眼角忽然閃過一抹水藍(lán),她頓了頓,眼角掃去,那藍(lán)色卻又消失不見。南宮沁璃垂眸,又抬眼,平視前方,大踏步離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蕭郡安跟在她身后,卻忽然停住,若有所思的回眸看了一眼街角處一閃而過的水藍(lán)色衣角,又看了看前方紅衣女子的背影,輕輕一笑,隨她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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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煥陽的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終究是沒有熬過這個年關(guān)。除夕之夜本在宮中陪著蕭煥陽過年的兒女們,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突然消失的他。伴著煙花翩翩綻放,一代明君蕭煥陽,終于駕崩了。他死的時候,只有柳馨雪陪在他身邊。
消息一經(jīng)傳出,舉國同悲,喪龍鐘響徹豫京城整整七天七夜。
正月初十,蕭煥陽發(fā)喪。喪禮由太子蕭郡安籌備,只是,釘棺之時,本應(yīng)在棺材中的蕭煥陽的尸身,卻不翼而飛。
蕭郡安見狀,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喪禮照常進(jìn)行,除此之外并沒有多說什么。
國不可一日無主,太子蕭郡安賢名遍天下,順理成章繼承皇位。
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蕭郡安龍袍加身,高坐于金華殿龍座之上,聽著下面文武百官高呼萬歲,他無喜無悲。待到呼聲漸止,蕭郡安才開口。
國號以南宮沁璃的名字命名,改為“佑璃”,其生母柳馨雪為太后,太子妃南宮沁璃為皇后,冊封大典于六日后進(jìn)行。同時,蕭郡安廢除三宮六院,永生不納一妃一嬪,皇后獨(dú)大。
群臣不滿,希望蕭郡安三思。皇后南宮沁璃乃是武將出身,不能為皇上分憂,后宮中怎可只有她自己?
蕭郡安只是輕笑,道,國事自有男子擔(dān)當(dāng),女子只需掌管后院便可。況且皇后向來彪悍得很,又擔(dān)不上禍國妖姬的名號。群臣一時竟無對策,又見蕭郡安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言。
佑璃元年正月二十一,立后大典這一日,九章臺下,南宮沁璃一身如火鳳袍,艷絕乾坤。
蕭郡安親自下臺相迎,將皇后的鳳印、寶冊交到她手中。扶著懷孕八個月的她慢慢走上九十九級臺階,牽著她的手,祭天,祭地,祭亡父,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禮成之后,南宮沁璃入住鳳儀宮,而太后柳馨雪退居永壽宮。
于是,連日以來的大事,終于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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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熏兒扶著南宮沁璃正在御花園中慢慢走著。因?yàn)橐獮槭挓柺貑剩蠈m沁璃罕見的一身素衣,面容嬌美,因?yàn)閼阎校嫔系故怯辛艘唤z母性的光輝,明媚得令人移不開眼。
她挺著大肚子,忽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個蕭郡安,做太子的時候就忙,當(dāng)了皇帝之后更忙,我好像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看見他了……”
“娘娘,”熏兒偷笑,“如今陛下剛登基,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啊。而且您現(xiàn)在有身孕,陛下不忍心讓您跟著一起操勞,所以才沒有讓您整日陪著他的。其實(shí)啊,陛下也是思念您的。”
南宮沁璃笑了笑,心情頗好,忽然轉(zhuǎn)頭問道:“對了,郡安還沒下朝嗎?今日怎么這么久?”
“或許是眾臣有事稟報吧,今天遲了一些。”熏兒想了想,道。
“或許吧。”南宮沁璃點(diǎn)點(diǎn)頭,徑自向前走著。
“娘娘!您慢點(diǎn)!”
南宮沁璃走在滿地的白雪上,心中滿是感動。她忽然想起了立后之日,那是十一年前,他們初見的日子。
歲月總算沒有辜負(fù)命中注定的人,讓他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走到了今天。
忽聽身后傳來一聲聲:“陛下。”
南宮沁璃回眸,熏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退走,她只知道,一瞬間,她的眼中只有他。
一身白色錦袍,上面用金線繡著五爪蟠龍,金冠束發(fā)。身影芝蘭玉樹,溫潤清雅如九天之月,踱著步子,悠然而來。眸子如月光般皎潔醉人,櫻花色的薄唇淡淡揚(yáng)起,滿眼寵溺中還有著微微的擔(dān)憂。
蕭郡安看著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心中如清泉緩緩流過,女子面若桃花,滿眼都是幸福的笑意。恍然間回到了十一年前,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她吃了他的烤魚,銀鈴般的聲音道了一句:謝謝你的魚。
只那一眼,便怦然心動。
卻見面前的女子忽然對他嫣然一笑,冬日之中恍若春花遍野,春意盎然。
他恍然間想起,幾年前他帶她回門的那一日,太子府花園中,秋菊綻放,她那冷若冰霜的一瞥……如今,到底是不一樣了。
蕭郡安月眸輕眨,幾步上前,扶住挺著肚子的她,輕笑道:“不是讓你在宮中等我嗎?天氣這么冷,你怎么跑出來了?”
“今天這么久了你還沒下朝,我實(shí)在無聊,就出來走走。”南宮沁璃嘟著紅唇,踮起腳尖在他如玉的臉上輕啄了一下,不滿的嘆道,“你怎么那么高啊……”她站直才勉強(qiáng)夠到他的下巴,如今……
蕭郡安失笑,俯身輕吻她的額頭,道:“不是我太高,是你身子沉,直不起腰。”
南宮沁璃扁扁嘴:“哦……”
“累不累?”蕭郡安輕聲問。
南宮沁璃搖搖頭,道:“還好吧。如今沒了內(nèi)力,有些容易累,但是這么久了,也適應(yīng)了。肚子里的這個小東西還沒有太折磨人。”
“那我抱你。”蕭郡安說著,俯身將她橫抱了起來,“這樣便不累了吧。”
“啊!”南宮沁璃咬著唇,面容浮上一絲紅暈,“你……”
“呵……”蕭郡安笑得開懷,“害羞了?”
“蕭郡安,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壞?”南宮沁璃嘟著嘴,瞪圓了眼睛,一手摟著他的脖子,一手還輕輕戳著他如玉的臉頰,不滿道。
“自你見我第一面開始,就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蕭郡安挑眉輕笑,抱著她向?qū)m中走去。
“誰說的?”南宮沁璃抿唇輕笑,在他耳邊道,“郡安,你是最好的人。”
“你說好便好。”蕭郡安輕笑一聲,轉(zhuǎn)而又微微擔(dān)憂道,“璃兒,從今以后,這九重宮闕便都是你的了,你……可會嫌悶?”
“不悶,”南宮沁璃搖搖頭,“有你的地方,永遠(yuǎn)都不會悶。況且……你還可以抽時間陪我玩嘛。”
“好,”蕭郡安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的都對。”
南宮沁璃滿意地點(diǎn)頭,轉(zhuǎn)而又道:“蕭郡安,我餓了……”
“想吃什么?”他聲音清泠溫潤,溫柔好聽。
“我想吃……”
他抱著她漸漸走遠(yuǎn),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冬有艷陽,照得雪地泛起金光,竟有春意融融。涼風(fēng)吹過,落雪枯枝沙沙作響,仿佛為盛世繁華譜曲,蕩氣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