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外傳來轟炸和爆破的聲音，復又回歸寧靜。廣播員佩拉的聲音響起：“危機已經解除，大家可放心活動。”

奧蘭說：“探索者07號基地23號組長林如晤投敵，逮捕她。”

他的親衛隊和方舟上的公職人員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王德座下和林小姐的關系，所以遲疑不決。林如晤收起武器，伸出手腕，凱文打開光鏈，又被奧蘭制止了。

沃爾夫將軍在奧蘭的辦公室來回踱步，發現科學部部長并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自說自話道：“幸好你當時阻止了我，林又到了我們的手里。”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達到目標的工具。”

“我原本以為離成功總會差那么一步，但天不負我，不負人類。”

“她不是工具，”奧蘭狠狠道，“若不是你們心懷鬼胎，她不會選擇離開！”

沃爾夫哈哈大笑，就像當年他們在漂流者艦艇上初遇他時那般爽快：“王德是漫游者的肱骨，是人類未來的脊梁！你居然為了一個愛著別人的女人，不斷地惺惺作態，如果你要放棄你父親的理想，那就由我來繼承老王德教授的遺志！”

這次換奧蘭發出爆笑：“如果你敢動林如晤一根汗毛，我會像你消滅了銀河7艦上的旅行者那樣消滅你！”

沃爾夫的臉頓時青一陣、紫一陣，他從沒想過奧蘭會知曉此事，知情者已盡數殺滅，又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有膽子告訴他？

客廳里，奧蘭彈奏著鋼琴，林如晤從不知道他會彈琴，靜靜地坐在一旁欣賞。仆人們端上了佳肴，并排列整齊，奧蘭很紳士地拉開座椅，邀請她入坐。他們一起用了餐，但沒說一句話。晚飯后，傭人引林如晤去了臥房，她洗完澡，躺在柔軟的床上，住在曾經的戀人和上司的居所里，比風園里的處境還沒有實感。她輾轉難眠，很久很久沒有這般心緒煩亂了。

有敲門聲，她頭昏腦脹地去開門，不見人，她披上外衫，走著走著，走到了奧蘭的臥室，門沒有關，顯然方才敲門的人就是他。

林如晤象征性地輕敲兩下，推門進去，奧蘭裸露著上身，只著一條長褲，她從沒見過他如此模樣，忙轉過身去，卻瞥見了他背上的傷，那時從前愛她留下的痕跡。林如晤發現自己直到如今還會為此事酸楚。

奧蘭見她闖了進來，心里不禁一喜，聽她問道：“你準備怎么處置其余的俘虜？”

“還沒考慮過，等瓦那傷好了，聽聽他的意見。”

這名字又一次刺痛了林如晤，他們還是那么地親密無間。奧蘭穿上了一件寬松的里衣，衣角上還別著與林如晤的項鏈配套的一字針。

“你們真的要去侵略地球？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們法紀嚴明，不會...”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只有懷疑和試探。”

“我相信你，即使在碧雅告訴我這個，”她指了指紐扣，“是你監控我的手段，我也從沒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

奧蘭摸了摸它：“不管那個主謀跟你說了什么，我跟你說過它本來就是一個存儲意識動勢和虛實雜物的器具，你可以檢查我終端里的全部歷史數據，我不知道為什么其中會多出一條憑空出現又消失的隧道，如果你想解開...”

林如晤往后退了一步：“不用，這是你給我的紀念，我要一直戴著它。請你務必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不想再與你產生誤會。”

奧蘭無法隱藏對這示好感到的欣慰，盡管他明白那不過是她處在劣勢中的一種策略：“瓦那最大的缺點是思慮過度，這個缺點在愛上了你所謂‘丈夫’的妹妹后被無限放大。”

在“懸崖”下的海溝，奧蘭看到了林如晤曾是風園的王后以及她被謀害的遭遇，他聯想到了當時他在實驗室里監察到的龐大能量和隨后的那一小股不易察覺的逆向折疊，那天是地球紀年2012年10月2日，是林如晤和瓦那出海的日子。

奧蘭和漂流者一起由井口返回了漫游者，他在監控備份中查出林如晤和瓦那在10月2日前包括當天有長達三十天的雙重時間線幀幅，他確定了，背后的加害者中有瓦那，不然他沒必要向自己撒謊。瓦那一五一十地把不得已的隱瞞告知了奧蘭，他是那樣說的：“我本可以用風園的消息換回一點老王德教授受損的名譽，但我沒那么做，我對不起你，所以我不遺余力地輔助你獲得現在的地位，這是我對你的忠誠。我答應過碧雅不會背叛她，即使要了我的性命，我也不能說，這是我對妻子的忠誠。而且，當年我太害怕突然讓漫游者這個如此熱衷于延壽的群體知曉那個不老的所在，又害怕漫游者因這樣的野心和沖動而被那無所不能的力量摧毀，況且那時我還對和平聯合充滿了幻想。”

瓦那的詭辯不得不佩服，不然他也不可能勸動林如晤，連帶著衍，雙雙落入他的圈套。他再怎么發誓坦白也是真假參半，但又有誰不是呢？林如晤譏諷地笑了。

奧蘭繼續為他辯解道：“他是被利用的，而那個女人為什么這么做，你也該略知一二了。他們早就不是人類了，他們的情感也不是正常人類的情感，他們就像被圈養在籠子里的動物，互豢互舐。”

奧蘭在用他日益精進的語言貶低侮辱風園的族人和文化，林如晤只說道：“但他要殺我。”

“瓦那并沒有置你于死地，他知道你能‘回溯’，就算他對你有歹意，你就寧愿相信風園人，也不相信我會保護你？你真的擔心我會因為旁人而傷害你？為了如此可笑的想法，你就拋棄了我？”奧蘭說到了他們之間的癥結，坐到了床上，竭力地用理智壓抑著憤怒和痛心，“你明知道為了讓你信任我，我...，你怎能殘忍至此？”

林如晤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他曾對他自己做過情感上的植入，無法再愛除林如晤以外的別人。在風園外的那天，她在衍的面前看向了奧蘭，然后衍就消失了，她愧疚難當，加之瓦那和沃爾夫之流的所作所為，以及從江城遇襲到風帶各層的蹊蹺，她必須找出始作俑者和他的動機，才能不再被稀里糊涂地暗算，并且那與衍的死脫不了干系，與地球再造計劃也脫不了干系。她在腦子里又把過往復盤了一遍，她不是沒懷疑過碧雅在當中起的作用，不然何以憑瓦那一個外來人就撼動得了風園一千五百多萬年的基業，如果碧雅是主謀，反而很多事情都能理清了，可她還是不明白，既然瓦那為了碧雅能瞞天過海，何不遂了她的夙愿，難道真像奧蘭說的那樣，瓦那還在乎跟自己之間的那點可憐情誼才沒有痛下殺手？絕對不是，她不能自由地控制“回溯”，如果不是衍，她必死無疑，那瓦那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她與奧蘭不能相洽的死結。

“瓦那為了進入風園，恨不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覺得他從沒背叛過你？”

“夠了，不要再提不相干的人！你知道我為了保護你可以不惜性命！而你，不僅離開我，還參戰，拿槍指著我！背叛我的人是你！你是不是也想把子彈射進我的心窩？！”

奧蘭徹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