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劉敬旻就背上書包,在餐桌前風卷殘云般迅速地往嘴里塞了滿滿一大口米飯和洋蔥牛肉,邊嚼著嘴里的飯邊含含糊糊地對正在臥室化妝的媽媽說:“媽,今天我值日,先走啦!”
“好,小旻路上小心。”
媽媽從臥室里探出身子對劉敬旻囑咐了一句。
劉敬旻剛打開門,忽然想起來牛奶忘記帶了,于是趕緊打開冰箱,往書包里丟了兩盒兒童牛奶。
“這種牛奶是給學齡前兒童喝的吧?”
阮昀曾經(jīng)不以為然地對喝Q版盒裝牛奶的劉敬旻這么說。
“管他的,好喝就行。你要不要來點兒?”
那天,劉敬旻的傾情推薦還是被阮昀冷漠拒絕了。
因為昨天的大雨,今天的空氣聞起來格外清新,好像能看得見空氣里漂浮著的一個個氧分子,劉敬旻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從車庫里推出自行車,鎖上車庫門,朝學校方向去了。
可是一如往常,今天的值日生劉敬旻,依然是最后一個到教室的。
“旻哥,您老總算來了,我還以為這次又要我自己去打掃車棚。”董磊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桌子上,朝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劉敬旻揮了揮手里的笤帚。
“今天車棚我一個人去掃,你不用過來了,上課之前我肯定能打掃完。”
劉敬旻說著,從董磊手里搶過來笤帚,拿在手里發(fā)現(xiàn)不夠大,又小跳步跑到教室后面拿了教室里最大的一把笤帚,順手抄起鐵戳子,“就當是作為上次我遲到你幫我打掃的謝禮。”他自說自話地一個人從后門出了教室。
“老班,等著吧!”
不知為何,今天的劉敬旻仿佛自帶和身高不相符的氣場,經(jīng)過他的同學都被劉敬旻眼睛里流露出來的英勇就義一般的氣魄震攝地忍不住回頭多看他一眼。
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劉敬旻一個人掃車棚的意圖也并非是因為自己總是遲到而過意不去,只是因為在這里能堵到班主任陳國慶。沒錯,就算班主任臉上陰云密布就像是風雨欲來之時的山區(qū),劉敬旻依然不放棄反轉(zhuǎn)現(xiàn)實的希望。
至于哪里來的自信......是因為他那顆永遠如盛夏一般灼熱的心么?
咳咳,如此高深的問題還是問劉敬旻自己吧。
學校車棚被劃分為教師區(qū)和學生區(qū),因為老師大多數(shù)都是坐班車或者自己開車,因此騎自行車上下班的并不多,整個教師的車棚也不到一個教室大,很快就打掃完了。但是劉敬旻絲毫不想離開這塊區(qū)域,于是想了個歪點子,他到學生車棚把垃圾掃盡戳子里,然后趁著這邊沒人的時候,把垃圾倒在地上,像是在蛋糕胚的外圍抹奶油一樣,劉敬旻把一戳子垃圾均勻地灑在地上。
他一邊掃,一邊朝著往車棚走的人望過去,找尋班主任瘦瘦高高的身影。劉敬旻就像個一心想要完美達成任務目標的偵察兵一樣,生怕錯過了上級派給自己的目標。
自己到車棚還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襯衫,藏青色牛仔褲的瘦長身影推著一輛高高的自行車往自己這里走來。這個已經(jīng)像3D打印一樣印在劉敬旻腦海里的身影,正是自己要等的班主任。
他趕緊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湊上去,制造了一番“偶遇”。
“哎呀,這里灰怎么這么多,一看就是昨天的值日生沒用心打掃。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不讓人放心!”
劉敬旻一邊掃地,嘴里還不住地嘀嘀咕咕。聽到自己身邊的班主任沒說話,他用余光掃了陳國慶一眼,看到他正在彎著腰鎖車子。于是劉敬旻又把聲音提了一個分貝。
“哎呦,這誰啊把試卷亂扔,怎么這么糟蹋老師們的心血,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我看不可理喻的人就是你吧?”
班主任終于注意到我了!計劃得逞!
劉敬旻裝作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班主任的樣子,“呀,老師是你啊,我在打掃衛(wèi)生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在地上“無意間撿到”的皺皺巴巴的空白試卷丟進戳子里。那是劉敬旻昨天晚上從之前初一寒假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習題,是他的演戲道具。
“說吧,在這里等我,什么事?”
陳國慶寒著臉,他對于劉敬旻的小伎倆毫無興趣,伸手推了推眼鏡。
“我......”
劉敬旻擺出一副開門見山的表情。在他身上,永遠見不到扭扭捏捏的緊張感。
“我要參加明天的二次篩選,如果通過了,請老師您允許我和阮昀參加晚會表演!”
說著,劉敬旻煞有介事地鞠了一個90度的躬。
本想著班主任會直接拒絕,于是劉敬旻還提前醞釀好了計劃A,計劃B,計劃C以及緊急操作,卻沒想到班主任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去吧,別再無故翹課了。”
“啊?”
劉敬旻抬起頭來,兩眼瞪得滴溜圓,呆呆地望著陳國慶,嘴巴大張著,可以塞得下一個大號的豬肉大蔥包。連自己的身子還在保持著鞠躬姿勢都忘了。原來目瞪口呆形容的就是自己現(xiàn)在的這種狀態(tài)。
“您,同意了?”
劉敬旻好像是聽到了比自己化學考試及格還要不可能的消息,而陳國慶顯然不想繼續(xù)在車棚里耗時間了,“劉敬旻,你的語文成績不都前三么,連這么一句話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一瞬間,幾乎是欣喜若狂,劉敬旻感覺到自己手里的笤帚都在顫抖。
“謝謝老班!您真是......真是太和藹可親,太英明神武了!我......我臨表涕零!我無以為報!我......”
“打住,快點掃完地回教室,別拖拖拉拉的。”
陳國慶把鑰匙別在腰帶右側(cè),出了車棚,往教學樓走過去。
“YES!”劉敬旻興奮地不知所以,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戳子,戳子里還有垃圾。他仰著頭舉起手,想要做一個歡呼勝利的姿勢,結(jié)果戳子里的垃圾順勢全都滑了出來,連帶著那張他提前準備好的道具試卷,都落在了劉敬旻腦袋上。
一回教室,劉敬旻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阮昀。可是阮昀表現(xiàn)得并不驚訝,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劉敬旻回過神來想了想,和阮昀做同學塊六年了,還真的沒見過他吃驚的樣子。算了,老班能同意就好。
下了第一節(jié)課,阮昀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報告。”
阮昀在門口喊了一聲,陳國慶從桌子前面抬起頭來,示意阮昀進來。
“老師,昨天我們這個態(tài)度,你還允許我們繼續(xù)參加演出。”
陳國慶扶了扶眼鏡,嘆息道:“昨天你們?nèi)齻€的態(tài)度,我真的特別生氣,當時我都想和你們的家長打電話了。但是昨天晚上我回去想了想,也是我自己身為班主任,考慮太不周到了。別的班都給演出的同學勻出來三四節(jié)課的時間排練,我呢,因為本身對這些文藝類的東西不感冒,自己也沒什么藝術(shù)細胞,所以就沒管你們。”
“老師,謝謝您。真的,劉敬旻他就是有點一根筋,腦子有時候轉(zhuǎn)不過彎來,不過他在心里是很尊敬您,很愛戴您的。”
阮昀的話總是讓人產(chǎn)生一種字斟句酌的周密感,在長輩面前尤甚。
陳國慶笑了笑,“你說,那小子有什么好,讓你們這么多人都站在他那邊。實話跟你說吧,昨天晚上,劉敬旻的媽媽忽然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我聽見雨下得嘩嘩的,我問她,她才說因為不想讓劉敬旻聽見,所以出門打電話。就是為了和我說,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怪不得。阮昀早就想到了班主任會改變主意,但是他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阮昀略帶歉意地說:“老師,如果這一次我們沒有被選上,以后的演出......”
“沒選上就繼續(xù)努力!下半年還有一個藝術(shù)月,元旦還有晚會,你們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多著呢。不過......”陳國慶意味深長地看著阮昀,“不能因為這些課余活動,耽誤了成績。你要知道自己來這里上學的目的是什么,無論做什么事,千萬不能本末倒置。阮昀,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老師希望你可以更上一層樓。”
阮昀禮貌地點了點頭,既沒有因為陳國慶冗長的叮囑而不耐煩,也沒有因為老師的夸獎而自滿。
“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阮昀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卻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了一臉歉意的尹曉冉。
“你是因為昨天的事才......”
尹曉冉緊緊抿著嘴,點了點頭。阮昀這才想到,尹曉冉還不知道班主任已經(jīng)原諒他們了,于是朝尹曉冉搖了搖頭,“不用了,都解決好了。”
“啊?”
尹曉冉露出了和剛剛在車庫的劉敬旻一模一樣的表情。
在回教室的路上,阮昀對尹曉冉解釋道:“劉敬旻的媽媽給班主任打電話了,不過別告訴劉敬旻,阿姨不想讓他知道。”
知道劉敬旻終于可以再上臺表演了,尹曉冉竟然露出比自己考進前三名還要興奮的表情,“太好了!”
尹曉冉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她微笑的樣子,惹得身邊的男孩子紛紛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看著眼前的尹曉冉,阮昀自然地記起紅樓夢中的兩句詩詞:羨彼之良質(zhì)兮,冰清玉潤;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但他只是客氣地回以淡淡一笑,便走進了教室。
但是尹曉冉?jīng)]想到的是,即便得到了陳國慶的允許,接下來的事情進展,也無法令他們?nèi)缭敢詢敗2皇撬械膱猿侄加薪Y(jié)果,就像不是所有的種子都可以順利地發(fā)芽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