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兒嗎!消停一會兒,你爸知道怎么辦?!彪m然心底里熱切盼望著方大正能夠答應(yīng)軒軒的建議,可徐方潔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媽,你才怎么回事呢!聽我的同學(xué)說,人家的爸媽都能睡在一起,你們?yōu)槭裁床荒??我想爸,你也想?。 避庈幍囊痪湓挘瑑扇穗脻M臉通紅,大人的事兒,竟然需要軒軒這個小孩子來操心,他們這些大人,在軒軒眼里竟然還不如他的同學(xué)懂事兒呢。
“呃,軒軒,咱們?nèi)谌艘晃莅桑诌@就去調(diào)房間。你們先在屋里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貋砗?,咱們一起先去紅蝶谷,下午太陽正好,就去金沙灘度假村?!睕]等娘倆回答,方大正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他可能心虛了吧。徐方潔看著他的背景,這樣想。一個大男人,竟然要自己的兒子當(dāng)面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尊心肯定大受打擊了。打擊一下也好,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知道了,兒子站在她這個當(dāng)媽的一邊。
七月的紅蝶谷,沒有萬蝶飛舞的景象,卻也是別有一番趣味。這個神秘的山谷,在天山山脈的南麓,訴說著古危須國的神秘。
“爸,這里沒有紅色的蝴蝶了嗎?”軒軒看著四周,問道。
“我也沒來過。每年的五月份才是紅蝶谷最美的時候,咱們來得有些晚了,可也不至于一只蝴蝶沒有吧,就是沒有紅蝶,其他種類的蝴蝶也是有的?!狈酱笳淮_定地說。
他和徐方潔都是農(nóng)村人,對蝴蝶這種小東西并不陌生。徐方潔記得,槐花盛開的時候,聞著槐花的香,她爬上好高好高的樹,便與各色的蝴蝶不期而遇。有時會捉到一兩只,把它們放在手中,展開薄翼,想像著它們飛舞的樣子,自己也像是飛了起來。
“大正,這里的蝴蝶,跟老家的蝴蝶有什么不同嗎?”徐方潔拭著頭上的汗,抬頭看看兩邊的高山。
“也沒啥不同的,蝴蝶都會飛。只是這里的蝴蝶會扎堆兒吧。我可不是生物學(xué)家,對生物種屬不太清楚。我們這些普通人,知道那是蝴蝶就行了,至于科屬種之類的,那可是科學(xué)家的事兒?!毕袷窃诨卮鹦旆綕?,又像是在給兒子傳授科普知識,只不過這科普知識有些表面化。
軒軒在來這兒之前作了一些功課,想跟老爸顯擺一下,可真到了這紅蝶谷,他卻像啞巴了一樣,自動地閉上了嘴巴。
到XJ來,烤全羊是必須要吃的。雖然一家三口都不太愛吃羊肉,可入鄉(xiāng)隨俗是必須的。再說了,這烤全羊之所以名傳海內(nèi)外,肯定有它的獨(dú)特之處。或許,這烤全羊的味道不那么膻呢?
“爸,這里的水是從哪來的?”軒軒站在溪邊,把水伸進(jìn)溪水里,扭過頭問道。
“這個水?那可是天山的雪水融化的,涼著呢。如果是五六月,這水扎骨頭的涼呢。‘天山雪花大如席’,這天山的雪水供養(yǎng)著這里的一草一木,你看這榆樹、桑樹、核桃、沙棘什么的,可都靠了天山的雪水滋養(yǎng)呢。”
“爸,前面還有古危須國遺址,是嗎?這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危須國國王可真會選地方!”軒軒嘆道。
“嗯,要說這古危須國跟這蝴蝶谷,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呢,軒軒,想必來之前已經(jīng)作了這個‘功課’了吧!”方大正微笑著說。
“那當(dāng)然了。媽,我爸肯定知道這個傳說,你肯定不知道,我講給你聽。傳說在漢代,漢代你知道嗎,媽?”軒軒回頭問徐方潔。
“當(dāng)然知道了。你媽我好歹也是個高中生,別整天覺得我那么沒文化!”徐方潔白了兒子一眼。軒軒伸了下舌頭,看了看爸爸,沒什么異樣,便接著往下講。
“漢代的時候,西域三十六國中的危須國有一件代代相傳的寶物—花仙子,這可是觀音菩薩為解除危須國旱情的。國王派重兵看守花仙子,仙花四季常開,而且還有異香,引來了四面八方的紅蝶。危須國果然強(qiáng)盛起來,人畜興旺、國富民強(qiáng)??珊镁安婚L,一個女妖搶走了花仙子。從那以后,段須國連年大旱,草木皆枯,民不聊生?!?
“國王有個女兒,十分漂亮,從花仙子被掠走以后,便整日愁容滿面。男王傳旨,如果誰能斬妖除魔、解除旱情,就把以主嫁給他,并把整個危須國送給他。一個叫尤魯根的小伙子從小擅長騎馬射箭,但家里很窮,沒人看得起他。他揭開榜文,要為當(dāng)?shù)厝罕姵Ы笛醢炎约盒膼鄣凝堮x賜給了他,拿回花仙子。女妖在后面緊緊追趕,龍駒的速度快,女妖把魔鏡扔以前頭,化作一條大河。龍駒開口說話,幫尤魯根順利地度過了大河。女妖再次施展詭計(jì),把梳子扔到他面前,變成了茂密的叢林,尤魯根拿出神箭射出去,劈開一條大路,沖了過去?!?
“女妖黔驢技窮,又把剪刀扔到了他的前面,變成了兩座大山。龍駒加快速度,就在兩山將要合到一起的時候,闖了過去。女妖使出了最后的絕招兒,她拿出了變石粉,這個變石粉只要沾上,就會變成石頭。千鈞一發(fā)之際,尤魯根想除掉女妖,讓她不再殘害百姓。他把最后一支箭射向了女妖,女妖中箭,變成一灘污血,而他沒能躲過變石粉,和龍駒一起變成了石頭?!?
“后來呀,花仙子就在那里生根發(fā)芽開花,危須國把皇宮也遷到了那里。危須國又恢復(fù)了生機(jī)。那位公主,精心照料著花仙子,引來了成千上萬的紅蝶,從春飛到秋,年復(fù)一年,這個紅蝶谷也就一直待續(xù)至今。怎么樣?這個傳說很感人吧?”軒軒講完,有些期待地看著方大正和徐方潔,等著兩人的評價。
方大正發(fā)現(xiàn),兒子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自從當(dāng)上了領(lǐng)導(dǎo),他跟軒軒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功課什么的一直都是徐方潔在操心,看來,徐方潔做得很到位—軒軒是個求知欲很強(qiáng)的少年。
“嗯,不錯,表達(dá)能力很強(qiáng),言簡意賅……”方大正像語文老師一樣點(diǎn)評道。
“媽,你看,蝴蝶!”徐方潔抬頭看時,卻看見十幾只紅色的蝴蝶向著他們的方向飛了過來,一會兒變飛到了他們的頭頂上,盤旋了一陣,便向左側(cè)的高處飛了過去。
徐方潔張大嘴巴,看著那些盤旋飛舞的精靈。蝴蝶啊,在城里的這幾年,雖然偶而會看到,但像現(xiàn)在這樣,十幾只在起的,畢竟太少了。如果要是早來一兩個月,萬蝶齊飛,置身紅色的海洋,該是怎樣的壯觀景象呢。
人們旅行,景色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在于看景人的心情。
“方潔,現(xiàn)在的你,有點(diǎn)脫胎換骨的意思了?!狈酱笳蝗徽f道。徐方潔不解地看著他,脫胎換骨?這是什么意思?“哦,我是說,你變了許多,跟以前判若兩人。”方大正故作輕松地說道,掩飾了自己的尷尬。
“那我現(xiàn)在是好,還是壞?”徐方潔微笑著,軒軒已經(jīng)跑到了前面,追著一只小小的紅蝶。
“說不好,我不知道,你能堅(jiān)持多久?!鼻懊娴脑掃€讓徐方潔抱著希望,后面邊一句話,卻又讓她萬劫不復(fù)。他是說,自己如此表現(xiàn),是在裝嗎?
“你別介意。我沒有其他的意思。看軒軒,現(xiàn)在的天這么熱,他還這么瘋跑,也不怕中暑。在這兒歇會兒吧?!痹谝豢酶叽蟮挠軜湎?,方大正停住了腳步,拿著帽子呼呼地扇著。
徐方潔不想讓他看出自己不高興,只好強(qiáng)顏歡笑,叫住了軒軒。軒軒一伸手:“錢,我要去買雪糕?!狈酱笳纯斓貜亩道锾统鍪畨K錢來,軒軒打了一個響指,跑向賣冷飲的小販兒。
徐方潔背靠著榆樹,可能平日里忽視了鍛煉的原因吧,她覺得自己特別容易疲乏。她閉著眼睛,并不漂亮的臉蛋上,幾滴汗珠兒滑落下來。
方大正看著徐方潔,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是法律規(guī)定的可以擁有的對象。她來了,名正言順的來了,還帶著他們的孩子。可她呢?她來不了,她是一個外人,是一個受到傷害的人。
看到方大正直愣愣地看著她,徐方潔摸了摸臉,“怎么了?有那種眼神看著我,我臉上長花兒了?”
“沒有沒有,沒什么。軒軒過來了,看看這孩子,買了三根兒,我就知道,我兒子知道惦記老爸老媽的?!狈酱笳_始沒話找話了。
到景區(qū)外的一家小店里,點(diǎn)了一只烤全羊,果然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就連對羊肉一向不沾嘴唇的軒軒,也在方大正的鼓動下,勇敢地咬了兩口。吃完以后,軒軒直反胃,不吃某種東西的人,被動地吃下去,往往會有這種反應(yīng)。方大正只好買了哈密瓜,軒軒一邊走一邊吃,好不容易把那股膻味給壓了下去。
下午到金海灘。方大正忽然覺得自己安排錯了,不應(yīng)該把行程安排得如此緊湊。徐方潔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看著博斯騰湖碧藍(lán)的湖水,躺在細(xì)軟的金色沙灘上,仿佛置身于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夏威夷??芍逼鹕碜?,卻依稀可見粗獷的大漠戈壁。
大自然如此妙手,竟然在本該荒蕪的戈壁灘上,輕描淡寫,一筆變畫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太陽慢慢落下去了,一些來景區(qū)的人開始返程。夏日的夕陽,總會讓人產(chǎn)生無限暇思。紅蝶谷有紅蝶谷的神秘,而眼前的金沙灘,卻讓人欣享一片蔚藍(lán)色的柔情。
“走吧,咱們回去吧。累了一天了?!狈酱笳窜庈幪稍谏碁┥?,一副懶懶的樣子。剛才在湖上泛舟時,還是大呼小叫的,現(xiàn)在可好,像一灘泥一樣?,F(xiàn)在的孩子,普遍缺少鍛煉,體質(zhì)明顯得下降。還有徐方潔,才繞了一天的時間,就這疼那癢,明天怎么辦呢。
“今天晚上不去了,行不行?”原本早就約好,幾個同來的人一起請一家三口吃頓飯的。徐方潔不想去,她可不想被人追問,現(xiàn)在在哪上班,干什么工作之類的問題。她只是個下崗工人,方大正是個干部,她不想給他丟人。
“怎么了,不是答應(yīng)得好好的嗎?再說了,又不是咱們一家,還有老劉,他媳婦也來看他了。大家在一起熱鬧熱鬧,背井離鄉(xiāng)的,都不容易,還是去吧?!狈酱笳齽竦?。
“那個老劉,他媳婦是干什么的?”徐方潔弱弱地問了一句。
“是個老師,好像在市里哪個高中教語文的,怎么了?我和老劉上班以后,你們兩個一起,帶著軒軒去轉(zhuǎn)轉(zhuǎn),還有個伴兒,不挺好的嗎?!狈酱笳唤獾乜粗旆綕崱?
“人家是個老師,我算什么呀?!毙旆綕崌@了口氣。
方大正明白了過來。原來,徐方潔是在自卑,她沒有體面的工作,是個下崗工人。心下有一絲不忍,攬過她的肩膀?!安挥脫?dān)心,老劉他們都挺好的。我們幾個,處得跟兄弟一樣?!?
“媽,我發(fā)現(xiàn)你一點(diǎn)自信也沒有。你看看我媽,多漂亮,大眼睛,小嘴巴,長眉毛,你再看這皮膚,多細(xì)嫩?!避庈幋蚱ㄋ频卣f道,把兩個大人都逗笑了。見過自吹的,沒見過這么自吹的。
“算了,軒軒,你媽我長什么樣兒,我還不知道啊。還自信,我拿什么自信哪。要工作沒工作,要文化沒文化,長相吧,又不出眾,跟豬八戒他二姨差不了多少?!毙旆綕崒W(xué)會了自我解嘲。她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又發(fā)出這樣的感慨,或許是從方大正被提拔為領(lǐng)導(dǎo)干部那天開始吧。
“豬八戒他二姨不見得長得不好。你看你身邊這豬八戒他二姨夫,不是純粹地帥哥一枚嗎?”軒軒把方大正拉到徐方潔的面前,還往前推了一把,正好,方大正要想不跌倒,只好張開雙臂,把徐方潔抱了個滿懷。
“這個死孩子!快點(diǎn),車來了,趕緊上車吃你的東西,把你那張小破嘴兒給堵上?!奔矣袗圩?,真是萬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