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資金和技術的支持，大棚很快就建了起來，200個大棚，全部栽植了“百利”西紅柿，這種西紅柿，口感尚可，關鍵是容易儲存、便于運輸。

200畝西紅柿，技術方面冷曉紅一個人擔了起來，這個姑娘在等建棚的空檔，跑到鄰縣一個大型設施蔬菜基地去學習了三個月。

冷家山承包了20個棚，有幾個村民也承包了，冷曉紅自己有50個棚，活多了，干不過來，就從村里雇傭婦女，不但解決了她們農閑打麻將的問題，也讓她們有了一筆收入。

棚建成以后，方大正來過幾次，第一次來的時候，棚里還沒有東西，不過老遠就能看見白色的溫室大棚，讓人喜不自勝。再來的時候，棚里的小西紅柿苗已經吐出了五六片葉子，長勢喜人。

東口村的基地終于落地了，方大正長出了一口氣。在方大正的建議下，尹玉厚組織成立了一個蔬菜協會，協會負責人是冷家平，秘書長是冷曉紅。許四兒本打算把資金投在這里，年底時再拿分紅。方大正沒有同意，覺得把本金還給許四兒再適當給點利息就行。他不想讓許四兒參與其中，他建議許四兒再考慮其他途徑。

許四兒老大不高興，但沒有辦法，他撥不了方大正的面子。不過，方大正的建議挺好，他說他在下青坪工作的時候，下青坪的桃啊蘋果啊什么的，有的年景賣不出去，如果建個罐頭廠，應該會賺錢。許四兒想想也是，一般情況下，種菜的不如賣菜的，主意一定，便忙著了解市場去了。

以前對許四兒的了解，只限于道聽途說，經過長時間的接觸，方大正倒覺得，許四兒并不像有的人說的那么不是東西，或許跟自己是他的“貴人”有關，但通過這兩年看他跟別人辦事兒，倒也說得過去。

人怕相處，特別是長時間的相處，好的壞的，全都曝光。

下了第一場雪，方大正這段時間倒也輕閑，雖然也跟平時一樣忙活來忙活去，不過沒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兒。他時常會約上申晴，開車到隱蔽的地方享受溫柔鄉。

申晴經常會很緊張。她時常說最怕的就是影響到他個人的前途，方大正倒不怕，時常安慰她。愛了，擁有了，無所顧忌的，把道德假面拋到一邊，轟轟烈烈地去愛一場，不管前面是風還是雨。

申晴發現，現在越來越離不開方大正，不管是他的呵護，還是他的溫柔，她都無法逃避。如果方大正超過三天不打電話給她，她便茶飯不思，做什么事情都會走神。她怕，怕聽到別人提“家”這個字眼兒。怕聽到，卻要偏偏時常得聽到，每個人，都得有個家，哪怕是一個人的家。

更多的時候，申晴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她正在做一件自己所不恥的事情，她在拆散別人的家庭！可轉而一想，家需要有愛，他和她之間有愛嗎，如果有愛，自己再漂亮，再有魅力，他也不會背叛吧。

一次次自我否定，一次次被自己說服，申晴就像個染上毒癮的“癮君子”，明明知道吸上以后會上癮，會傷害到自己，可還是義無返顧地拼命去吸。

方大正不得不想，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徐方潔仍然陷在麻將里，仍然對軒軒不聞不問，香菊儼然充當了保姆的角色，可她卻甘之如飴。申晴時不時地會問他，長此以往，該如何處理兩人的關系。

方大正倒不是一個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也想在不傷害任何人的前提下，解開這個死結，肖亦鐵說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怎么解，都要傷害至少兩個人，可這樣下去的結果，是傷害了所有的人。

正因為接到徐方潔的電話兀自煩惱的時候，杜春來敲門走了進來，“方書記，繆家營那個退伍兵繆更新回來了，好像是昨天剛回來的，聽說過兩天就要走了，想到BJ去打工呢。”

“哦?！瘪R上把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這些事情還需要他去解決?！拔疫€沒給他打過電話呢，現在去看看吧，但愿不會太冒昧?！?

見到繆更新的時候，方大正有些失望?？姼聜€子不高，其貌不揚。但那雙眼睛吸引了方大正，眸子很亮，泛著精光，五短的身材很結實，穿著羊毛衫也能看出胳膊、胸脯上的肌肉。

繆更新看到方大正也呆了一下，方大正顛覆了他對鄉干部的所有印象。方大正趕忙作了自我介紹，繆更新有些納悶地看著他，方大正忙解釋道：“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老早就想給你打電話，又怕太過冒昧。聽說你回來了，我們急忙趕來，想結識你這個朋友?！?

“是嗎？這我倒要問問理由了。”繆更新遞過一顆煙，方大正謝絕了，申晴說吸煙不好，他一直在克制著抽煙的沖動。

“想問問你對村里一些情況的看法。想必村里的情況你也了解一二，咱們村人不多，這些年的發展你也看在眼里，沒啥變化，你看咱鄉里那些好村兒，你覺得咱村差在哪兒？”

“差在哪兒？我想這個方書記比我清楚吧。剛回家就聽我爸說，你方書記經常到村里來，是個干事兒的人。你是想讓我說實話呢，還是想聽我說場面話？”看來人真的不可以貌相，海水真的不能用瓢去舀啊，這句話讓方大正折服。

“我來就是想聽實話，你不妨直言?！?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村里面，傳統就是‘窩里斗’。書記，書記選不了來，村長，村長選著費勁。為啥村里人這么熱衷于‘窩里斗’？就是沒啥事兒閑的。你看別的村，那些養豬、養雞，或者在外面工作的，有幾個摻乎這些事兒？”

“再有啊，就是沒有一個主事兒的人。如果有一個硬書記，把這些人都組織到一塊兒，整點事業干，分歧呀意見呀什么的，都暫時擱置了，人都奔著亮兒走，現在大家伙兒都看不到亮兒，就在黑夜地里瞎整胡鬧的?！?

“你看看我們村，就8個黨員，還分成兩派，連個村書記都選不出來，整天斗來斗去，最吃虧的不都是老百姓啊？現在的政策多好啊，可上面一選就是哪幾個村，村里不穩當，總也輪不到我們。要是我是上面的領導，我也不給東口，沒事的時候還整得亂哄哄的呢，更何況有事兒了呢？”

“鄉里對我們村也不負責任，選不出來就派個書記，我不是說你啊杜書記，我說的是這種現象，派個書記頂啥用？村里的事還得村里人自己解決。再怎么了解村情，也不如我們村的人了解吧？村里有幾個豬圈，有幾個狗窩，不還得村里人知道得最清楚嗎！”

“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你剛才說的你們村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歷史遺留問題造成的派性分歧；二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支部班子?！狈酱笳龝簳r打斷了繆更新的話，點了點題兒。

“嗯，還是領導總結得好。農民就是一群羊，什么事兒都得有領著去干。我本身也是農民，農民身上有狼性，也有羊性，狼性的人領著，遇事兒就能往前沖；羊性的人領著，村風都跟著綿軟。最根本的，還是一個利益上的事兒，把利益上的事兒擺平了，村里事兒都好辦?！?

方大正很贊同繆更新的話，看來這繆更新真不是一般人，對農村社會的了解分析很到位也很精辟。從這位退伍軍人的身上，方大正看到了不同他人的氣質。

“你說的都很對，現在我也在找這頭狼，讓東口人跟著這頭狼往前沖一沖，當然不是打架往前沖。你看看，現在全國各地農村都在向前發展，跑得快的，就像南方華西村；跑得慢的，就像咱們東口。東口不能隨大流往前走，得向前沖一沖啊。”

“你說的話我明白，頭狼不好選哪。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娘們兒和上了年歲的，那些黨員又沒有一個能擔事兒的。村里就這個情況，依我看，矬子里拔將軍，也拔不出來?！笨姼抡f話夠直接，方大正喜歡。

“你來當這頭狼，怎么樣？”方大正突然問道?？姼掠悬c吃驚，隨即明白了方大正的意思。感情這方書記，一直在盯著自己呢。

“我可干不了，沒那么大能耐。我和戰友已經約好了，到BJ去闖闖。我是汽車兵，有開車這手藝，到哪兒都能找個好差事，村里這水我還是不要趟了?！笨姼轮苯踊亟^了，這在方大正的意料之中。

“先不要忙著下這個結論吧。你剛才說的，我覺得就是這個理兒。農村要發展，人心先得齊。咱村里發展不起來，就是人心不齊，‘人心齊，泰山移’，這是老話兒。你可是咱繆家營長大的漢子，對村里的事兒不能不聞不問吧。當然，如果你實在不想受這個累，我也尊重你的選擇?！?

“你是部隊培養出來的，咱這個村，現在就是個需要攻占的高地，敵人呢，就是那些個老思想、老傳統、老習慣，真要把這些東西打敗，如果沒個指揮老百姓打這場‘仗’的‘將軍’，還真費勁呢?！?

“方書記，先別用激將法，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既然我有選擇的自由，那好，等我想好以后，再告訴你吧。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還有我的家人，還有我對戰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