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諾來了，和肖亦鐵一起。他們的消息倒是很靈通，方大正的工作剛變動，兩人就急巴巴地跑過來。許一諾說了，要給他方哥“夸官”，方大正憋不住想笑，還“夸官”，夸的是什么官啊，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拿著一個小氈帽頭沾沾自喜，這樣的舉動很可笑。

“哥，真得恭喜你啊，這下子離鄉長又近了一步了。這回，你可真成了我的父母官了，有啥事兒，你得給我兜著。”許一諾沒正經的樣子，讓方大正心生羨慕，如果自己也像他那么大，是不是也一樣的無憂無慮呢。可惜，自己在許一諾那個年紀的時候，整天為前途、為生活發愁，根本不考慮其他的東西。

“哥，你走了，申晴還在那兒嗎？”許一諾這一問，問得方大正心頭一顫，臉色微微一變，眼睛也有些發直。“哥，問你呢，想什么呢你！申晴怎么樣？”許一諾捅了捅方大正。

“啊？挺好啊。應該沒什么問題吧。”方大正含糊地答應著。

“你看看這小子，整天沒個正形，打著看你的旗號，想掃聽人家美女的情況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肖亦鐵打著哈哈，就差伸手去刮許一諾的鼻子了。

申晴是不是好，方大正并不清楚，離開下青坪的目的，就是想忘掉這段戀情，雖然只是嘗試。

“哥，我去接她過來吧。怎么樣？”許一諾把腦袋放到方大正的肩上，問道。

“你接人家干什么，她不會來的。”方大正有些言不由衷了，被許一諾這么一挑撥，在他的心里，卻愈發相信申晴了。想起自己無數次地把手機拿出來，撥那個熟悉的號碼，按了，不敢撥出去，一次次地，重復著，頭腦里都是申晴的影子。

“你打個電話嗎，試試吧，萬一要來呢？”許一諾央求道。

“你這小子，典型的見色忘友，把我給拘了過來，打著給你夸官的旗號，鬧了半天，是想見美女啊。”肖亦鐵打趣道。

“肖哥，我可不是想見美女，我是看你們倆都喜歡申美女，給你們兩一個借口，我只想沾個光，啊，沾個光。”被自己這個憋腳的謊言給“雷”著了，許一諾自己先呵呵笑了起來。

“人家不會來的，除非……”有一個聲音老在告訴方大正，答應許一諾吧，這樣可以看到她，哪怕是一眼，哪怕是聽聽她的聲音。

“除非什么？哥，快點吧，我這都百爪撓心了。”許一諾不等方大正把話說下去，急火火催道。

“你看看這小子，像不像叢林里的猴子？”肖亦鐵繼續打趣。

“肖哥，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我像什么都行，好方哥，方好哥，你把申晴叫過來吧。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出主意我出力出車。”看著許一諾盼望的眼神，方大正只好答應了。

給申晴打電話，必須得先打到辦公室，那時候鄉鎮有手機的人不多。在等待的那一刻，方大正的心忐忑著，聽到有人把電話接起來，他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申晴嗎？”方大正的聲音低沉而嘶啞。

“哦，是的。”當方大正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申晴的眼角濕潤了。她趕緊低下頭，生怕別人發現自己失態。

“你，好嗎？”方大正囁嚅著問，惹得旁邊的許一諾直跳腳，“哥，雖說沒用的，說正題，說正題……”肖亦鐵把許一諾按到椅子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肖亦鐵可以感覺到，方大正和申晴之間的關系，可能并不簡單。

電話那頭沉默著，沒有說話，方大正急了，“申晴，還在嗎？”“哦，在的，我還行。”

“哦，那就好。是，是這樣，一諾過來了，還有我同學肖亦鐵，你認識的，想請你過來，一塊聚聚……”方大正舌頭打著卷，終于把話說明白了。

“聚聚？”

“哦，如果有時間，就過來吧，一諾去接你。”聽到方大正的話，許一諾扳過方大正的臉，在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還挑起大拇指。弄得肖亦鐵和方大正哭笑不得。

“哦，你希望我去嗎？”申晴沉吟半晌，輕聲問道。

“那當然！”方大正回答得很快，馬上又意識到不妥，“如果能過來，就過來吧，反正都是熟人，可以嗎？”又是探詢的語氣。

“那，好吧。”申晴的聲音依然輕輕的。方大正松了一口氣，他真怕申晴不答應，見她一面的愿望都不能達成，恐怕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了。

許一諾激動地握住方大正的手，“你是我親哥，真是我親哥！”急火火地抓起包，一溜小跑出去。方大正想叫住他，被肖亦鐵制止了，“看這猴兒急的樣子，你能攔住他，有什么話等回來再說吧。”

許一諾把車開得飛快，一會兒功夫便到了下青坪。遠遠地，看見申晴站在路邊，看起來在等他。車停在申晴身旁，申晴拉開車門，坐到后面車座上，許一諾不敢說什么，萬一說了過頭的話，美女不去了，自己可就錯失良機了。

坐上車，申晴有些失望，車上只有許一諾一個人，方大正并沒有來，失落感涌上心頭。

“坐好，這就走了。”一個漂亮的擺尾，車劃過一道弧線，順著原路向上青坪開去。申晴還沒有完全反映過來，車已經開出去了幾百米。

許一諾很緊張，“話癆”一般的人竟然不敢說話，真是難為他了。從后視鏡里看到申晴繃緊的面孔，許一諾更不敢說了。

上青坪對申晴來說，并不陌生，兩個相鄰的鄉鎮，地域相近、業緣相近、親緣自然也不遠。她家就有親戚在上青坪，雖然不常走動，來往還是有的。

許一諾直接把車開到鄉政府門口，卻沒有開進去，而是給方大正打電話讓他和肖亦鐵出來。申晴雖然坐在車里，卻可以清晰地看到方大正走過來，看著日思夜想的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申晴的心狂跳，只好努力用深呼吸來調整自己。

“接來了？還把我們叫出來，想到哪兒啊，你？”肖亦鐵道。

“到縣城去吧，這個地方，又沒有好飯店，想吃點好吃的都不行，現在天冷，去吃火鍋吧，我知道城里開了一家新火鍋店，挺不錯的。”許一諾回過頭，征求申晴的意見。

“找個地方隨便吃點算了，用不著走這么遠吧。”方大正遲疑道。

“哥，你就從了我吧，鐵哥，你們倆上車。別在這顯擺似地杵著了。”許一諾跟申晴不敢說，跟他們倆可一點也不客氣，而且沒有一點不自然。

“好，聽你的。”肖亦鐵先上了車，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方大正猶豫了一下，只好坐到了申晴的旁邊。

申晴知道，車上的四個人里，她的提議應該有份量的。她知道許一諾喜歡自己，但從本心里說，她不是不喜歡他，而是他的年齡比自己小，最關鍵的，許一諾有些地方顯得很不成熟。

“辦公室的工作多嗎？”看著申晴一臉默然的樣子，方大正只好找了個話題。

“還可以吧，也不算太多，忙得過來。”申晴淡淡地答道。

“現在誰分管組織這一塊兒，新組委怎么樣？”

“還是李書記分管呢，新組委崔明月，你認識的。”是啊，崔明月，不就是下青坪原來的農業站長嗎。這事兒，方大正是知道的，拿來當話題，他自己覺得有些過份了。

“家里，還好吧。”方大正輕輕地問。

聽方大正這么問，申晴有些心酸。自己母親一直臥病，因為這個她才從左河臺調回了下青坪。如果不是因為母親，她不會回到這個窮鄉僻壤。回來，才認識了方大正，一切的根源，不都在這兒嗎。她從來沒怨過誰，她知道怨也沒有用，造化弄人，就這樣吧。

方大正看到申晴失神的樣子，隱隱地覺得申晴情緒發生了變化。不知不覺間，方大正伸出手，把申晴的小手握到自己的手心里。申晴覺察到了，卻不想抽出來，如果不是前面的兩個人，恐怕她早已控制不住自己了。或許，她會哭；或許，她會依偎到他的懷里；或許，她會埋怨……一串的“或許”都不會發生。

一個急剎車，兩個人同時向前撲去，方大正心里一急，扶住了申晴的肩。車上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干什么呢？這車開的，真夠蒙古的。”肖亦鐵敲敲許一諾的頭。

“哥，你別吃涼不管酸哪，沒看到前面有只貓嗎？我總不能不管不顧地直接開過去吧，那可是一條命啊。”許一諾嘟著嘴，向后面兩人解釋，還緊張地看著申晴。

“你沒怎么樣吧？”終于跟申晴說了一句還算完整的話。

“沒有，小心點兒好些。”申晴淡淡地答道。剛才幸虧方大正及時扶住了她，不然的話肯定會閃一下子。

兩個人渾身發緊，不約而同地全身用勁，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我想回去，讓我下車吧。”申晴突然說道。

車內一片沉寂，誰也不知申晴為何突然這么說。“都到這兒了，還是走吧。”是方大正的聲音。申晴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控制，她特別想離開這個逼仄的空間，她不要和方大正在一起，她不要和他這么近距離地接觸。

“停下，許一諾！停車！我想回去！”她抓住車門，臉色那么蒼白，方大正害怕了，這樣的申晴，是他從未見過的，那個淡然、安靜的女子去哪兒了？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嗎？

“申晴，你怎么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方大正扭過頭，凝視著那張蒼白而美麗的臉。肖亦鐵和許一諾都不敢吱聲，許一諾把車速放慢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在說什么，求求你們，讓我下去吧，把我放到這兒，我坐班車回去，真的，讓我下去吧！”淚水下來了，失去控制的申晴讓人無法理解。

許一諾把車停在路邊，方大正倒不知該怎么辦了。讓她回去嗎？他的心卻不答應。不讓她回去，讓她傷心難過，他的心還是不答應。該怎么辦呢，想把她擁到懷里，可前面還有兩個大燈泡，自己也不能怎么辦。

方大正的唇哆嗦著，看著申晴蒼白的面容。“你是不是不舒服了？”他的聲音發顫。

“沒有，我下去了，我沒事兒。只是突然感到很傷心，一會兒就好了。對不起，氣氛都被我破壞了，我這就下去。你們去吃火鍋吧，以后如果有機會，等我調整好，再參加你們的活動。”申晴拉開車門想下去的時候，一雙溫熱的大手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