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以后,方大正想起這天的場景,都會感嘆一番。如果不是申晴的一句話,他不能認定申晴心里有他。在他眼里,那時的申晴高傲地像只白天鵝,優雅地在池塘邊散步,而自己,就像那只癩蛤蟆,鼓著眼睛,呶著腮幫子,用不受人歡迎的聲音,在那里叫囂。很慶幸,方大正事后知道自己選擇對了,他留了下來。
申晴很痛苦,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可救藥了。從歌廳回來后兩天,鄉里就放假了,再也沒有理由來鄉里看他,他也不可能留在鄉里,他有家,有老婆孩子。申晴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她怪自己不該這么輕易地愛上他,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事實。
沒有人知道申晴的苦與痛,包括方大正在內。在方大正的眼里,申晴是個好姑娘,是個好女人。他并不知道,此時的申晴,正陷入感情的旋渦里不能自拔。時不時的,申晴會到下青坪街上轉悠,她想看到方大正,希望方大正有一天到鄉里值班,從下青坪街上走過,哪怕是背影,看一眼也好啊。
母親看到申晴整天魂不守舍的,以為她生病了,讓她吃這藥那藥,弄得申晴好不煩惱。她知道自己錯了,可感情這東西,是最不應該犯下錯的,如果不出現什么后果,感情不會自然終止。
方大正在家里,這個年不像去年那樣凄凄惶惶,不過,徐方潔只是年三十在家呆了一天,大初一的就又跑出去打麻將了。方大正并不認識那幫和徐方潔在一起打牌的人,他也不想認識。
軒軒老老實實地呆在家里,陪著爸爸,爺倆一起看電視,一起玩游戲,沒有徐方潔在旁邊嘮叨,生活像是輕松了很多。照例,過年還要回老家去看看,徐方潔倒好,到婆婆家去了半天,吃罷中午飯就跑了回來,惹得老方頭非常不高興,又是方大正替她圓謊。方老爺子不相信了,一次兩次行,這么多次了,兒子的日子看來過得并不輕松。
“兒孫自有兒孫福”,日子都是自己過的,不用說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這個能力,就是有這個能力,他又能怎么樣呢。孩子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不讓孩子們操心,就是自己最大的貢獻了。
孩子們都很忙,都有更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事兒,如果一天圍著他來轉,他早早就憋屈死了,也不至于活到現在。現在雖然老伴的身體不太好,但有個老伴就行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回憶回憶年輕時的事兒,聊聊幾個孩子的情況。特別是跟村里的老哥們兒老姐們兒坐到一起,更甭提有多自在了。至于兒女們,隨他去吧。
假期總是太短,上班總是太長。幾天的假期馬上又要過完了,這不,又到初八了。對上班族來說,初八是個挺可怕的日子,這一天要上班,要結束所有的休息,要盯著時鐘,一天一天數完那些沒完沒了的日子。
方大正想上班,他想看到申晴,看到申晴那雙美麗的眼睛,看到那頭飄逸的長發。他時常會想起申晴,方大正不是個好色的人,漂亮女人他不是沒見過,讓他心動的只有一個申晴而已。
那天從歌廳出來后,許一諾纏了他好幾天,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地打給他,讓他把自己的情況向申晴介紹一下,看看能不能成為男女朋友。方大正沒答應他,他知道,不是自己不想幫,而是不能幫,他的心里裝著申晴,男人的占有欲告訴他,不能把申晴拱手送與他人。
“哥,你不會真的喜歡申晴吧,為什么不給我介紹給她呢,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你幫個忙吧。”許一諾央求著。
“不行,我說了,人家不想找呢,我能怎么辦,又不是沒說。好了,一諾,天涯何處無芳草,還非得找這一棵歪脖樹上吊啊?”方大正調侃他。
“哥,你可真傷了我的小心肝兒了,別這么考驗我行不行啊?你不幫我這個忙,那我可就自己幫自己了,我自己去找申晴,到時你可得批申晴的假啊?”許一諾并不是一個輕易就放棄的人,他想干的事兒,還很少有辦不成的。追申晴?這個富有挑戰必,我喜歡。
許一諾真的說到做到,初八上班的第一天,許一諾準時來鄉里報到,而且直接找到了申晴,說有事兒跟她單獨說。把申晴約了出來,許一諾又沒有什么話說,把一支手機遞給了申晴,說是好聯系。申晴直接給拒絕了,送手機?這是什么意思,手機這東西,又沒什么大的用處,而且鄉里只有少一半的人有手機,都是領導,自己弄這么個東西干什么,等人說閑話?
手機沒送出去,許一諾很郁悶,跑到方大正的辦公室發牢騷,說追女孩如何如何困難,說申晴如何如何不給面兒。方大正高興,就請他喝酒。自從那次胃出了血以后,方大正不敢再喝大酒,現在雖然也喝,也是點到為止,不敢喝得那么多。
申晴看到兩個人在一起喝酒后回來,許一諾的勁頭更足了,纏得自己實在沒辦法,王姐還老是拿自己打趣兒,便心生懷疑:“這個方大正,到底跟他說什么了?怎么就這么著急讓我嫁出去?方大正,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已經被你占滿了,不可能再讓別人走進來?為什么,我的心你不知道?為什么,你還要找另一個男人來添補你?我知道,你有妻子孩子,可我只想這么默默地看著,守著你,望著你,我什么也不奢求,只想看到你,就滿足了。許一諾是個好孩子,他比我小,他不屬于我,他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女人去疼他愛他。”
“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打擾你的生活,如果你認為我已經打擾了你,請你暗示給我,我會離開,好嗎?方大正,第一次,我對一個男人心心念念;第一次,我特別想對一男人把愛字說出口。以前,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而現在,我的生活里有了你。既然認定了你,我不會終止這種認定,我不會讓你遠離我的生活,我就這樣看著你,看著你樂,看著你苦,看著我們倆一起慢慢老去。”
申晴心里很難過,方大正看得出來,十幾天的時間,申晴似乎清瘦了很多,本來就不豐滿的身材顯得更加纖細。方大正也看得出來,申晴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總是那么憂郁,總是那么心事重重、心神不定。他想跟她說話,可她卻故意遠離他,無視他,雖然她的心里一樣渴望著與他的接近,可理智卻把他們推向兩個相反的方向。
“方哥,我想調到其他的所站,您看行不行?”李安平來找方大正了,他想調動一下所站。
“為什么,有好理由才能跟馬書記去說啊。”方大正知道他是什么理由,但這個理由不能跟馬書記去說。
“我想到業務所站去鍛煉鍛煉,咱們這組織辦工作是挺鍛煉人的,但是我想學習點具體業務更好一些吧。”方大正并不想換掉任何一個人,因為鄉里看上去人不少,但真正干活兒的人并不多,特別是像李安平這樣的人,到哪里都是一塊兒香餑餑,可他既提出來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原因當然是他與申晴的關系,現在一定很僵,不可能再修復回到從前。
實際上,李安平知道,申晴對自己并不感興趣,原來做同事、做朋友還可以,可自從自己做了那件蠢事以后,連同事做著都有些費勁了。看到申晴,申晴馬上會變成一張撲克臉,再也不像原來那樣有說有笑,兩個人之間別扭得狠。
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方大正挺佩服這一點的。他知道,懂得放棄是一種品格,雖然有人把執著作為一種好精神,要人們來傳承,執著雖然好,但該放手時死抱著不放,一點意義也沒有。據說古時有一個叫什么尾生的,跟一個姑娘約在橋下的柱子下見面,姑娘沒來,洪水卻下來,這尾生抱著那柱子,就死在那兒了。這可不是執著,而是“二”,你到橋上等也一樣,為什么非要抱著柱子死在那兒呢。
轉頭一看,處處是芳草,所以不必盯著腳下那一片,看看前后左右,多的是。李安平聰明地退了,方大正卻在這件事上犯了糊涂,明知是一個死局,卻偏要去試試,不過,這種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除非當事人自己想停止。兩個就像投火的飛蛾,明知是死路一條,也勇敢地向燈光撲過去。
李安平調到了項目辦公室。組織辦只剩下了王姐和申晴,兩位女將,工作起來總有不太方便的時候,而且王姐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的事情本來就多,婆婆又癱瘓在床,時不時地跑回家去照看老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辦公室里的雜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申晴的頭上,她和方大正接觸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但兩人誰也不先挑破,在這樣一種糊里糊涂的氣氛中,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的情感何去何從。感情這東西,就像鴉片,明知會上癮,可一旦嘗到了其中的滋味,卻又不得不去吸。
方大正覺得,現在的自己挺好的。徐方潔不再整天吵吵鬧鬧,沉浸在賭博帶來的愉悅中,不管是輸是贏,方大正都不去管她,他知道,自己管也管不住。每天都能看到申晴,雖然兩個人之間并無實質性的進展,只要每天能見面,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