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方大正大口大口地喝酒，肖亦鐵有點害怕，偷偷使個眼色給許一諾，讓他把剩下的酒藏起來，他不敢讓方大正喝了，方大正一個人已經喝了一斤酒了。肖亦鐵在旁邊勸著，方大正的酒被許一諾換成水，他沒喝成出來，舌頭已經不靈光了。

“鐵呀，你，你說，我怎么命苦，是吧？爹媽都，健在，一個臥床，一，一個病秧子，操心哪。媳婦，指望著給減輕，減輕，減輕點負擔，不想卻，上、了、套，哎，苦哇！被人整，狗……狗咬人哪，都不帶……露牙的。”后面的話，肖亦鐵已經聽不清是什么了，怎么連狗都出來了。

“肖哥，這方哥，心里怎么這么多事兒啊？你不是總說方哥這人特別大度嗎？”許一諾有些不太明白，不恥下問。

“我說什么，你就聽什么？用腦子想想，像他這種人，怎么能沒有苦處呢？心高，但命不濟，你這孩子還小，往后跟你方哥處長了，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好人哪，讓人不忍心傷害的好人。”肖亦鐵喝了一口，他的是酒，許一諾喝的也是，方大正已經低著頭在那打瞌睡了。他這人酒品還可以，喝得再多也不耍酒瘋，只是睡覺。

“一諾，幫我把他弄床上去，沒事長這么高大干嗎？真費勁。”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方大正弄上了床。此時的方大正，已經徹底與痛苦決裂了，睡得死死的。肖亦鐵拿過一條薄毯子，蓋到方大正身上，方大正倦縮起來，像個大蝦米一樣，據說這種睡姿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肖亦鐵和許一諾兩個人接著喝酒，據說這喝酒最怕快酒，快酒最傷身體，但有的人偏偏能喝快酒，有的人一口氣能連干三杯，有的人則喝慢酒，一瓶酒能喝上半天，扯天半日地喝。兩個人邊喝邊嘮，嘮的都是關于方大正的事兒。肖亦鐵講他們上學時的糗事兒，聽得許一諾哈哈大笑。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方大正從中午睡到現在，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肖亦鐵心感不安，想叫他起來，怕出現什么問題。許一諾說應該沒事兒，不就一斤多點的酒嗎，方大正好歹好是“酒精考驗”的鄉干部，這點酒應該撂不倒他。

肖亦鐵想想也是，這點酒應該沒問題，方大正又不是第一次喝酒，只不過這次喝得沖了些。不過，老是睡著不醒過來，他還有點擔心，拿了瓶水過來，想把方大正叫起來喝點水。

拍拍方大正的臉，方大正動了動，眉頭緊皺，翻了個身，接著睡。“大正，大正，起來喝點睡，起來，看看能動不？”上班倒不是問題，明天是星期天，不過這睡到什么時候啊。

方大正可能聽到了，掙扎著想坐起來，使了使勁，全身搖晃，又倒了下去，肖亦鐵趕緊扶住了他。坐直以后，方大正深呼吸了一下，像是把胃里的東西往下壓，可最終還是沒壓住，幸虧許一諾早就把水盆放到了床邊，但仍然是噴濺得到處都是，肖亦鐵的褲子不幸中獎，站在一邊的許一諾一下子跳出老遠，但仍然沒逃過噴射。

兩人馬上換上了一副苦瓜臉，這也太惡心了吧。好在，方大正沒吃什么東西，凈喝酒了，還不至于太讓人惡心。方大正趴在肖亦鐵的腿上，止不住地吐，肖亦鐵皺著眉，輕拍著方大正的后背。

吐夠了，方大正搖搖頭，又躺了下來。收拾的活兒，許一諾主動承包了下來，誰讓他是“精靈鼠”呢。

“申晴，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方大正突然抓住肖亦鐵的手，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屋子里的兩人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映過來，哦，那個美女，被拍了合照的那個。許一諾狡黠地一笑，沖肖亦鐵擠了擠眼睛。

“申晴，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搖晃著肖亦鐵的胳膊，方大正就你一個撒嬌的孩子。

突然，方大正掙扎著想要趴到床邊，看來又想吐了。許一諾眼疾手快，急忙把白色的臉盆放到了床邊。

“卟……”兩人正想躲，卻被方大正吐出來的東西嚇得沒了神，那不是嘔吐物，而是一團鮮紅的血。兩人愣住了，大眼瞪小眼，還是肖亦鐵先反應了過來，“快，去醫院！一諾，發動車，到最近的醫院。”許一諾急忙跑了出去，叫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一起七手八腳地把方大正抬到了車上。

肖亦鐵一臉焦急，方大正可別出什么事兒。唉，自己也是，干嗎不勸住他，不讓他喝這么多酒。開車的許一諾也是萬分焦急。

男人，必須要用這種方式來減輕痛苦嗎？

在別人的眼里，方大正已經算是個相對成功的男人，可就是這樣的男人，面對太多的事情，竟然也是無法排解，看來，無論生活還是社會，都是一個又一個考驗啊。

車子開得飛快，最近是鄉里的衛生院，衛生院的大夫被許一諾都揪了過來，讓他們給方大正看病，方大正臉色煞白，眼睛努力想睜開，但就是睜不開。身邊發生的一切，他好像都知道，也聽到了肖亦鐵的叫聲，他太累了，他想睡覺，像是夢魘，他不愿意醒過來。

衛生院讓他們趕緊把人送到縣醫院，他們懷疑是胃出血。兩人一聽不敢怠慢，許一諾給許四兒打電話，讓他聯系縣醫院做好準備。許四兒這幾年發了財，認識了很多人，縣醫院的當然不在話下，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圍著錢轉，誰也不跟錢過不去，當然也不會跟有錢人過不去。

青山縣醫院在縣城偏西的地方，不大，但在青山縣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醫院了。青山這個地方，因青河和尖槐山而得名，有山有水的地方，雖然環境優美，但交通不便，所以發展相對來說也比較慢。說是縣城，實際上城區人口只有4萬人，充其量也就是個規模較大的鎮而已。

許一諾一路猛踩油門，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都變味了。方大正倒是很安靜，幾次起來想嘔吐，星星點點地吐血，再沒有大口大口地吐，這讓肖亦鐵倒也放下心來。

許四兒正好在縣城請人吃飯還沒回去，直接跑到縣醫院坐陣指揮，方大正來的時候，擔架什么的都準備好了。醫護人員七手八腳地把方大正推進急救室，肖亦鐵想跟進去，被推了出來。

現在只有等待了，許四兒問起原因，許一諾三言兩語把話說清楚了，許一諾很聰明，沒說為什么喝酒，只說喝多了。肖亦鐵捏了捏許一諾的手，跟許一諾咬耳朵說“你知我知，不要擴大。”許一諾點了點頭，這事兒，不太光彩，不說也罷。

醫生進進出出，忙前忙后的，肖亦鐵一會兒跟這個醫生，一會兒跟那個護士，好不緊張。主治醫師終于出來了，看看表，快兩個小時了，已經折騰到了晚上九點鐘。

“怎么樣，醫生，人醒了嗎？”肖亦鐵急忙問。

“你是他什么人？”醫生板著臉問道。

“我是他朋友。”

“跟你在一起喝的酒吧？這小伙子幸虧身體底子不錯，再多喝一點兒，還不被喝死，喝酒就好好喝吧，干嗎非得讓人喝那么多。”醫生埋怨道。

“不是，我……唉！”肖亦鐵知道，自己就是長十張嘴，也說清楚。

“人呢，怎么樣？”顧不上醫生的責備，接著問道。

“人？還知道人哪？人沒事兒，胃出血了。人也醒了，說是已經一天多沒吃飯了，一天多沒吃飯的人，讓他喝那么多酒，鐵人也架不住啊。沒事兒，好好休息休息，胃出血不是太嚴重，調養調養就好了。不過他有胃病，以后注意點，容易出事兒。”肖亦鐵拍拍胸脯，許四兒過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媽的，你們倆小子，干什么這么灌他。準又是你，兔崽子，也不消停點兒。”許四兒沖許一諾罵道。

“許總，您別罵他，這事兒跟一諾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也不知道他一天多沒吃飯，知道的話肯定讓他墊點兒再喝的。”肖亦鐵忙打圓場。

“回去再收拾你！”沖著許一諾舉舉拳頭，許一諾一捂腦袋，頭一偏，也沒敢吱聲。

送到病房里，方大正已經醒了。眉頭被揪成了一團，看起來十分痛苦，手上扎著針。方大正苦笑，今年挺有意思呵，年初被扎了，半年又被扎了，看來今年不好過啊。

肖亦鐵已經通知了徐方潔，再鬧、再不好，畢竟是夫妻，這個時候不告訴徐方潔，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聽說方大正住進了醫院，徐方潔把軒軒托付給了香菊，急急忙忙地往縣醫院趕來。

看到肖亦鐵，他認識，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跟人發了一通火，肖亦鐵只有聽著，誰讓自己那么欠呢，非得跟他喝酒。

“你是他同學，你知道大正的脾氣，實心眼兒，你勸他他就喝，幸虧沒出什么大事兒，如果真的有啥，是誰的責任！”看著肖亦被熊得跟三孫子似的，許一諾在旁邊搖了搖頭，這女人，進來先不看自己的丈夫，而是先去熊別人，真是極品河東獅啊。

方大正看到徐方潔進來，瞪了肖亦鐵一眼，他不想看到徐方潔的臉。又見徐方潔進來先熊了肖亦鐵，方大正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徐方潔可能意識到了什么，走到床前把被子拉了下來，露出方大正那張蒼白的臉，有些心疼了，伸手想摸方大正的臉，方大正別過臉去，徐方潔的手僵在那兒，有些尷尬。

回頭見兩個肇事的人還在那兒，不高興地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有事兒我再找你們。”僵硬的話配合僵硬的場合，肖亦鐵沒辦法，對方大正囑咐了兩句，和許一諾兩人走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