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照顧軒軒吧，我自己能行。”方大正看到徐方潔一直在站在旁邊，覺得自己非常得不自在，只想找個借口把她支走。

“軒軒已經送到香菊那里去了，大半夜的，軒軒在香菊家恐怕早就睡了，你讓我自己回家啊？”徐方潔看到方大正蒼白的臉色，額頭上浸滿了汗珠，知道他正忍受著巨大的折磨。拿過一條毛巾，轉身到水房里接了點水，想給方大正擦把臉。方大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你休息會兒吧，看你臉色挺不好的。”徐方潔拍著他的手說道，“休息吧，我看著輸液。”方大正轉過身去，背對著徐方潔，閉上了眼睛。看著方大正不愿理自己的樣子，徐方潔心里很不舒服，又不能跟他鬧，他畢竟正病著，病房里又這么多人。如果她再鬧下去，恐怕兩個人的關系再也難以緩和了。就這樣吧，他沒轟自己走，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想起自己在下青坪發泄完以后，跑到了香菊那里，香菊給她開了半天批斗會，香菊說，男人都要個面子，你那樣在他的單位大吵大鬧，丟的是男人的臉。

“你這個人，總不長記性，男人最怕的就是丟人。夫妻關起門來，他給你下跪，別人不知道，他也不會在乎，可你倒好，跑到人家的單位，一通吵一通鬧，跟人門衛打起來，還跟他的頂頭上司叫板，你瘋啦！想把自家男人的前途都給毀了，是不是？”香菊也很生氣，交了這樣一個朋友，真是最大的不幸，偏偏這個朋友又沒有其他的朋友，什么事兒都愛找自己嘮叨，不想管都不行。

“那怎樣，又不怪我，你看著那樣的照片，能不生氣嗎？你不生氣鬼都不信！就是怪他，沒有不透風的墻，沒有火哪來的煙？說人家捕風捉影，你得讓人家捕著風捉著影啊！兩個壓根沒在一起，根本就不認識，怎么會讓人給拍了照？怎么偏偏是他們倆？為什么不是別人？別以為我不長腦子，我的腦子也不閑著，里面指不定什么事兒呢！”徐方潔并不服輸。

“我看你這腦子純粹是進水了！單憑那樣一張照片，能說明啥？你家大正是個什么樣的人，你自己還不清楚啊？你這個樣兒，別人都知道你家大正的短兒，這樣的把柄抓在人家手里，時不時地拿你當炮，沖你們大正來一下子，你是什么，你就是那炮手，是幫兇！”香菊說話挺沖，但徐方潔仍然愛聽她說話，這或許就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我是幫兇？我還成了幫兇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出事了，他還不回家？他還有理了？”徐方潔說不過香菊，只好轉移了個話題，避免完整地敗下陣來。

“你那么鬧，誰還回家，擱我我也不回，你這個人，嘴上沒把門的，做事也不走腦子。你跟他生氣了，知道往娘家跑，知道往我這兒訴苦，他呢？也需要有個地方泄泄氣吧，這氣一直滿著，還不像車胎一樣放炮啊？”香菊捅了徐方潔一下，徐方潔的不高興又加上了幾分。怎么都怪她呢？這樣的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再沒邊的事兒也得有個前后經過吧。

“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一直批我，怎么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他就沒錯了？我走了，以后堅決不跟你說我家的事兒了，讓你幫著分析分析吧，就一直是個批，而且不批他批我，要你這個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噘起嘴，徐方潔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從兩個人在一個單位，住得又近成為朋友以后，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若干次了。徐方潔嘴上這樣說，過幾天又憋不住，找她來分析這個分析那個。而她香菊，采取的就是一個策略，以不變應萬變，批她。批得多了，她以為徐方潔不會再理自己了，可人一旦對某個人形成依賴，就憋不住，更何況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車間，住得又近，想不見都難。

哎，或許香菊說得對？自己真的錯了？可是方大正，這段時間真的很過份，對自己像個陌生人一樣，愛搭不理。而且又打著工作忙、值班的旗號經常不回家，她必須得挽回敗局，得把這日子維持下去才行啊。

方大正的呼吸很平穩，看來是睡著了，睡著以后的眉頭舒展開了。看上去很安詳，很安靜。好看的劍眉，英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這樣一個男人，帥氣的男人，是自己的，自己還有什么好遺憾的呢？撫摸著方大正臉的輪廓，徐方潔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方大正的手上，徐方潔輕輕地把這滴淚水暈開，均勻地涂抹在方大正的手背上，只一會兒，這滴淚水便不見了蹤影。

一早醒來，方大正覺得自己身上像被碾過了一樣。翻過身，看到徐方潔趴在床前，像是睡著了，半夜時液已經輸完了，方大正內急，想去廁所。剛從床上坐起來，徐方潔便醒了過來，看到他正想干什么，便扶住他，“你想干啥？是不是想去廁所，這里有便盆，別去了，身子虛著呢。”

方大正沒有理她。他一個大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輕的大男人，什么時候輪到在床上方便，又沒什么大病，腿啊腳啊的都沒問題。看方大正并不領情，徐方潔沒再堅持什么，想跟著他出去，卻被方大正制止了。呆愣地站在原地，徐方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來，方大正已經在他與自己之間劃上了一條線，自己以后要何去何從呢？

胃已經不那么疼了，今天是周一，得打個電話請個假。方大正撥通了馬平凡的電話，因為是在礦上出的事兒，鄉里人并不知道。方大正沒提自己生病的事兒，如果讓人刨根問底起來，這事兒好說不好聽，只說自己家里有些事兒需要處理一下，請兩天假。方大正沒敢請太長時間，如果時間長的話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再說了，他覺得自己現在上班已經沒問題了，就是覺得虛點，他覺得一定是喝多了造成的。

早飯后，醫生剛查完房，肖亦鐵就來了，許一諾沒有跟來，礦上有點棘手的事兒需要他處理一下。肖亦鐵帶了很多東西來，基本上都是吃的。方大正笑笑：“你以為我能吃什么啊？這，還有個燒雞？真有你的，你是想讓我吃，還是想自己吃啊？”胃出血，根本吃不了太硬的東西，最近這段時間，只能吃流食。

“呵呵，你們家又不是你自己，你不吃，有人幫你吃，比方說我小侄子，吃個雞有問題嗎？”肖亦鐵的情緒，隨著方大正身體的好轉而快速好轉，兩個人又開始打起屁坑兒來。

肖亦鐵一來，方大正便把徐方潔給支了出去，讓她出去買些日用品回來。徐方潔表面上沒說什么，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門外呆了好半天，她想聽聽兩個男人在說什么。

“哎，你跟鄉里請假沒說你住院的事兒吧？”肖亦鐵問道。

“沒說，說這干啥，因為前兩天的事兒，我已經夠出名了。這回如果再加上喝酒喝出胃出血，更出名了。可這出名出得不光彩啊。兩次都是，這段時間我也點背，怎么老是出狀況！”

“話可不能這么說，誰都會有出狀況的時候，不管遇到什么事兒，都得扛著，尤其是咱們男人。再過十年，我們的情況就更糟糕了，老的老小的小，人到中年，事也更多。你也不用怪她了，事兒已經出了，總得面對，日子總得過下去。”

“她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總是依著自己的性子來。她脾氣不好，是，人都有個脾氣，可你不能把所有的脾氣都發得沒有來由吧？人家申晴，跟我有啥關系？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拿人家的名譽開這種玩笑，拍照的人人品不行，不走腦子上這種當的人，人品也不咋的！”

“別說了，自己還泥菩薩呢，替申晴操心。唉，這申晴是個啥樣兒人啊？”肖亦鐵真想認識一下這個申晴，醉酒時的道歉讓肖亦鐵感覺到了什么。

“啥樣兒？也就那樣吧。學財會的，性子很好，不愛著急，脾氣溫柔，不愛發火，對家里人挺好，就那樣吧，你讓我說我也說不上來。她呀，在我們組織辦，托點大是我手底下的兵，這回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呢。”方大正嘆道，申晴那秀美的臉浮現在腦海里，掛著淚珠，看上去楚楚可憐。

“聽著就不錯。怎么，人還沒結婚呢？”

“聽說是，可能是眼界高吧。到了適婚的年齡了，為啥不找對象咱也不知道，可能是沒遇上合適的吧。”這個事真沒跟申晴交流過，人家申晴來的時間這么短，跟人談這種事兒，還是算了吧。

“沒遇上合適的？反正也是，鄉鎮眼界太窄了，除了找老師，就是找同樣的鄉干部，兩個從事一樣的工作的話，沒啥意思，熟悉得一點神秘也沒有，失了相處的興趣了。你家那口子，你打算怎么辦？”肖亦鐵問道。

“能怎么辦，再說吧。我給她時間去改，如果能改，日子最這么湊合下去，如果還是改不了，那就該好好考慮考慮了。”門外的徐方潔心里一陣難過，方大正原來要“好好考慮考慮”了，自己呢？還在一心撲在他身上過日子，這是何苦來呢。

“你做事也別太那個了。她雖然辦的事兒不太光彩，但一個女人，你還能讓她怎樣，你還要給她提什么樣的要求，也就那么回事吧！你想在這上面認真到底，恐怕自己只能碰一鼻子灰呀。”肖亦鐵雖然不太會勸人，但眼前這點話還是會說的，更何況兩人不隔心，效果還算不錯。門口的徐方潔忽然對肖亦鐵產生了好感，這個男人肯為自己說話，出乎他的意料，同時她也相信，方大正會聽肖亦鐵的話。

“你呀，總不會站我的立場上考慮！”方大正埋怨道。“她這個人，也就那樣兒，可能我就這個命吧。再找一個，恐怕也是這個樣子。我總在想，徐方潔是魔鬼變來的，讓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什么是溫柔什么是善良。”

“魔鬼不好嗎？一個事堅持到底，一個家忠誠到底，并沒有錯。恨她的時候，想想她對你的好，想想她是怎么照顧軒軒的，你會從心里感激她為你的付出。”肖亦鐵真會說話，徐方潔笑了，是真心的笑。按照方大正的吩咐，徐方潔走了。自己，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肖亦鐵的話呢。

方大正再三囑咐肖亦鐵，別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因為喝酒鬧病的。他想盡快好起來，輸兩天液，趕緊回單位上班才是。

方大正在病中的時候，許四兒過來過一次，扔下了一千塊錢。方大正不要，可許四兒沒再說什么，轉身就走了，徐方潔看方大正的樣子，拿起錢想要追出去，又怕方大正不高興，只好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