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晴終于來找方大正了，第一次見到申晴的時候，方大正的心怦地動了一下，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安靜的女人。申晴給他的感覺，就像一棵春天發芽的樹，安靜地自顧生長著，嫩嫩的芽兒透著綠色的清新，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和煦而溫暖。

“您，就是方大正嗎？組織部的任科長讓我來找你您。”聲音很輕，很細，很溫柔。

“哦？哦，你就是申晴吧，任科長已經跟我說過了，需要我做什么？”把申晴引到座位上，方大正有些手足無措，漂亮姑娘不是沒見過，像這么安靜地，少見。王蕾也算得上漂亮，但大大咧咧的，別人跟她開玩笑也不在乎，還沒結婚就敢跟人說黃段子。

“哦，這幾張表，得接收單位蓋章。”拿過幾張人事調動表，這個方大正知道，以前也辦過人事調動，不過，進人這么大的事兒，得跟馬平凡打個招呼才是，雖然他知道任志永肯定找了馬平凡，但自己私下辦了還是容易落下口實。

“你先坐會兒，我去蓋章。”

“哦，好的。”看著方大正走出辦公室的背影，申晴覺得這個背影好熟悉，好有安全感。申晴兩年前畢業于一所大專院校，那時候的她心高氣傲，根本不想回到家鄉，想在外面闖蕩，但母親不愿意，死活不讓她在外面，她打了一段時間的工，母親在家尋死覓活，她沒辦法，只好回來了。

她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想讓母親過份為自己擔心，不讓去，只好順著她。母親有她的想法，她家的妮子，長得太漂亮了些，人又老實，免得被欺負了去。上大專的時候，申晴談過一個男朋友，兩人一度被標榜為金童玉女，但在那個男生提出進一步的非份要求后，申晴主動遠離了他，她不想找一個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性明顯的男人，雖然她不至于追求什么柏拉圖的精神戀愛，但讓她輕率地獻出自己的第一次，這樣的男人不值得自己去愛，他們只不過談了兩個月，就因為男生唐突的要求結束了。

從那兒以后，申晴為自己建了一個安全島，跟男生幾乎絕緣，不是怕受傷害，而是沒有讓她心動的人。她想找的是一個能懂自己的男人，一個能給自己安全感的男人。

回老家以后，被分配到了離家很遠的左河臺，母親老大不高興，知道左河臺離家很遠，車不方便，而且條件也比較艱苦。但畢竟回來了，在左河臺總比在市里一個人要好。申晴倒無所謂，既然順從了母親，到哪里都一樣吧。

到單位以后，被人驚為天人，特別是她那種淡淡的氣質，讓一些人委實激動了好一陣子，可處過一段時間才發現，這淡淡的氣質中透出的竟然是冰冷。有人說她不通人情世故，有人說她不懂事兒，她那無所謂，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領導吩咐的工作，她認認真真的去干，不顯山不露水，那些熱心腸的大姐阿姨們拿她的婚事當作自己的事業去干，今天介紹一個明天介紹一個，她卻連面都不去見，只是笑笑，說不著急。時間久了，有人說她有男朋友，有人說她有毛病，對這些話，申晴仍然只是笑笑，淡淡然然地過自己的日子。

申晴有自己的“舌頭”哲學，那就是“軟”，舌頭軟，但從來不會少一丁點兒，哪怕像牙齒那樣堅硬的東西，在舌頭面前也無濟于事。申晴相信緣份，她覺得，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在等著自己，這個人前世一定回了五萬次的眸，現在的她沒有遇到，遇到的時候，就是她夢醒的時候。

腳步聲傳來，方大正回來了。申晴第一眼見到方大正的時候，就很好奇，造物主肯定是造錯，這樣的容貌，生在這樣土土的地方，從事這樣土土的工作，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哦，辦好了。再回左河臺蓋個章，再到縣里人勞局干部股蓋個章，就沒問題了。辦好手續以后，就過來上班吧，馬書記已經知道你過來了。”方大正不敢正視申晴，這安靜而美麗的女人，怕自己會沉浸在她溫柔的目光里。

“哦，謝謝您啊。那我就先回家了，左河臺的章要明天才能去蓋，今天沒有車了。我得先跑手續，然后再來報到。麻煩您了。”申晴連聲道謝，弄得方大正有些不好意思。

申晴走了，方大正回到辦公桌前，想繼續看書，卻再也看不進去，看著申晴坐過的地方發呆，老在想著申晴安靜的笑容。甩甩頭，罵自己幾句，還是甩不出去，罵不出去，索性不再看書，走出去，到辦公室跟王蕾嘮嗑兒。

轉眼正月十六過去了，鄉里的假期也正式結束，全都回來上班了，鄉政府大院里頓時熱鬧起來，離鄉政府近的村干部也都趕過來，見面寒暄，拜晚年。上午九點，馬平凡的車開了進來，他來得晚是肯定的，先跑到縣里跟縣領導們爭項目。電鈴一響，所有人到會議室集合。

人到齊了。馬平凡正襟危坐，開始講話，鄉長方維國坐在旁邊，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方維國這個人跟他的姓一樣，是個很方正的人，一切都按規矩辦，當然那個規矩都是他自己訂的。但他的工作力度是方大正最佩服的，該下決心的時候，他的力度比馬平凡還要大，因為分工的原因，方大正跟方維國接觸相對較少。

馬平凡講了一些拜年的話，接著讓大家收心，假期已經過去了，新的一年又開始了，雖然一個多月前就進入了公元二00一年，但那是公歷，中國人的習慣新的一年是從農歷開始的。大家收心以后就得干活兒，今年的工作目標有如下幾點云云。最后，跟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志，從左河臺調過來的申晴，申晴站起來向大家致意。其實，所有人都已經注意到了這個美女，都在竊竊私語，打探這個美女的來歷。

“鑒于組織工作任務比較重，力量相對薄弱，申晴同志暫時安排在組織辦工作。會后，方大正同志安排相關事宜，散會！”這個宣布把方大正嚇了一跳，為什么事先沒跟自己說一聲呢。的確，他們的力量相對薄弱，但也不是忙不過來，這么安排，準是任志永的主意。他不由暗自埋怨起任志永，他不想離漂亮的女人太近，漂亮女人是非多，這個他知道。但也沒有辦法，已經宣布了，他只好照辦。

組織辦的大姐老大不高興，這么一個漂亮的女人安插在自己身邊，不把自己全比下去了嗎。但大姐就是大姐，該怎么的怎么的。倒是小伙子李安平，高興得眉開眼笑，美女養眼嗎。比大姐那張菊花盛開的臉，看著舒心多了。李安平忙里忙外的，申姐申姐地叫著，實際上，兩人差不多大，申晴只是比他早上班一年而已。后來，兩個人在填檔案的時候才發現，論生日李安平竟然比申晴大了一個多月，兩人相視而笑，申姐的稱呼也到此終止。

年初，組織辦沒什么特別成塊兒的事情，方大正只安排他們寫了組織工作要點。這個，需要交給縣委組織部和馬書記、秦書記看的，申晴原來在財政所工作，對這組織上的事兒也是個門外漢，看著老大姐一邊嘮叨，一邊在那兒用筆寫要點，心里挺不舒服。組織辦有一臺老破586電腦，聲音很大，很像拖拉機的聲音，是縣委組織部淘汰下來的，軟件很老，DOS系統，老大姐也不會用。

“王姐，你說著，咱們用電腦來打，可以嗎？”申晴試了試這臺586，挺好，還能用，啟動起來，問道。

“這臺破電腦還能用？安平，你不是說不能用嗎？”王姐抬頭問李安平，李安平臉紅了，這臺破電腦，自己用不了，不是不能用，一些DOS命令自己已經記不起來了，還得邊翻書邊工作，他嫌煩，才告訴王姐不能用的。申晴聽王姐這么一問，覺得不好意思了，這樣豈不是把李安平給傷到了嗎。

“王姐，我也不一定能用得了呢，咱試試，看看行不行。”申晴解釋道。電腦順利得啟動起來，熟練得進到UCDOS，再進到WPS，還行，可以用。這點東西，都是在學校積累下來的，在左河臺的時候，辦公室有一臺電腦，晚上不回來的時候，跟人學習過。

“哎呀，起來了。這電腦準是長時間不用，歇過勁兒來了。”申晴替李安平打圓場，反正王姐也不懂。“王姐，我在左河臺的時候，我們辦公室就有一臺電腦，用幾天就用不了了，等先休息幾天，然后才能啟動起來呢。”申晴笑著對王姐說，王姐拍拍她的肩，“嗯，這回好了，不用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了。來，咱開始干，電腦這東西是好用。”李安平嘿嘿地笑著，他不會怪申晴，申晴不是把圓場都打回來嗎，怪只怪自己吧。

兩個人正坐在電腦前寫工作要點，方大正走了進來。“申晴，你來一下！”申晴答應一聲，跟著方大正出去了，王姐抬抬下巴，示意李安平坐下來，幫她把文稿弄完。李安平沒辦法，只好坐下來。看了看申晴用的是五筆輸入法，他不會，只好切換到了全拼，速度自然比申晴慢了許多，引得王姐一陣亂叫。

申晴跟著方大正，來到方大正的辦公室。方大正的辦公室只有一間，屋子里很干凈，一看主人就是個懂得生活的人。申晴在鄉鎮呆了兩年，遇到過不少男性領導，他們的辦公室，申晴自然是去過的，除了亂就是亂。但方大正卻不一樣，雖然辦公條件不太好，桌椅什么的都是舊的，掉了漆破了皮兒，但屋子里卻非常整潔，沒有一般男性領導屋里常有的腳汗味兒和煙味兒。

看申晴跟了進來，申晴回手關上門，方大正見狀，又把門打開了，一邊解釋道：“哦，屋子里可能有些味道，剛來了幾個村干部，坐了半天，抽了老多煙。”示意申晴坐下。申晴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她不知道方大正叫她來干什么。

“來了幾天了，感覺怎么樣？”方大正問道。

“感覺還不錯，王姐和安平人都不錯。我在左河臺的時候在財政所，對組織工作有些不太熟悉，得過一段時間才能行吧。”申晴捏著衣角，方大正畢竟是她的領導，她覺得有些別扭。

“我以前也沒干過，組織上的事兒挺多的，雜而且細，以后你就會知道了。剛才任科長打電話來，問你的情況，我想你是不是有其他的考慮，你是學財會的，原來就在財政所，如果領導有其他考慮，你會去嗎？”方大正不想拐彎抹角。

“哦？怎么著都行，聽安排吧，我無所謂。”申晴心里有些不高興，為什么這么急著把自己請出去。她知道，作為她的主管領導，主要領導在人員調配的時候，肯定會征求他的意見。方大正這是什么意思？不想讓自己在他的手底下干下去？

“誰都想專業對口，不是嗎，我怕在這里委屈著你呢。再說了，財政所的待遇是最好的，我怕你有想法。”方大正看出申晴的不高興，解釋道。

“我什么想法也沒有，隨便哪里都行。”申晴抬眼望向方大正，方大正好看的眼睛此時正看著自己，二目相對，足有十秒鐘，方大正用勁全身的意志，才讓自己放開了她的目光。申晴的心狂跳，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她以前從來沒有過，二十四年的人生，從未出現的情形，申晴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