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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死亡威脅 (1)

那股血腥味……藏在他呼出的氣體里。

他干了什么?我在想,喝血嗎?我想象著他舉杯小口啜飲鮮血的樣子,餅干在杯子里蘸一下,拿出來時紅紅的。

窗外,一輛車駛過來接他,發出輕柔的聲音如同貓的喘息,然后消失在遠處。它悄然來去,如一陣輕風。

房間似乎在慢慢地朝一個方向旋轉,我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我身子向前趴,用一只手扶住椅子,另一只手仍然抓著皮塔做的漂亮的餅干。原來的餅干上好像有一朵卷丹花,但此時它在我握緊的拳頭里已變成了碎末,我沒有意識到我在握拳,只想在天旋地轉時抓住什么罷了。

斯諾總統的來訪,各區面臨暴動的嚴峻形勢,對蓋爾直接的死亡威脅,其他人也隨后受到威脅,我愛的每一個人都面臨著滅頂之災。天知道還會有誰為我的所作所為而遭難?除非我在這次旅行中扭轉局勢,除卻人們心中的不滿,讓斯諾總統安心。可是該怎么做?我要向國人證明我愛皮塔·麥拉克。

我做不到,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想。皮塔比我強,他好像還行。他可以讓人們相信一切。我可以默不作聲,盡量讓他開口說話;可需要證明對這份愛的堅定態度的人不是皮塔,而是我。

我聽到了媽媽在走廊輕盈、快速的腳步聲。不能讓她知道,一點消息都不能透露給她。我在心里盤算著。我把手伸到盤子上,把手里的餅干屑拍掉,顫巍巍地拿起茶杯。

“還好嗎,凱特尼斯?”她問。

“很好。咱們以前從來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過,可是總統總在巡演前走訪勝利者,還祝大家好運呢。”我表情輕松地說道。

媽媽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下來:“噢,我以為又遇到麻煩了。”

“不,沒事。”我說,“等我的化妝師來了,看到我眉毛又長出來了,才有麻煩了呢。”媽媽笑了起來。我在心中暗想,從我十一歲挑起養家的重擔時起,我就需要一直保護她,從那時到現在,從未改變。

“干嗎不現在就讓我給你沖個澡?”她問。

“太好了。”我說,看得出來,她聽到我的話非常高興。

自從我回家以后,就盡量修復和媽媽的關系,讓她為我做些事情,而不是拒絕她的一切好意,不會像從前那樣,因為生她的氣而拒絕她。我把掙的錢都交到她手里,時不時主動去擁抱她而不是捏著鼻子忍受她的擁抱。在競技場的日子使我明白了我不應該再去為她無力做到的事而懲罰她,特別是不應為爸爸過世后她的絕望狀態而責備她。因為有時候人遭遇變故,自身卻無力抵擋。

就像我現在的處境一樣。

另外,在我回到十二區后,她還做了一件很棒的事。當家人和朋友在車站見到我和皮塔以后,記者可以問一些問題。有人問媽媽她認為我的新男朋友怎么樣,她回答說,皮塔是一個理想青年,可我還根本不到談戀愛的年齡。她說完還看了一眼皮塔。這話引來了很多的笑聲,也引來了記者們諸如“有人要遇到麻煩了”等評論。皮塔聽到后扔掉了我的手,走到了一旁去。然而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很長時間,我們面臨很大的壓力,必須要拉起手來;但至少這件事給我們一個借口,可以使我們不必像在凱匹特時那樣地親密無間。也許這也藉以說明了為什么記者撤離后我和皮塔不常在一起的原因。

我上樓來到浴室,滿滿一浴缸的水正等著我,媽媽已經用一袋干花為浴室熏香。我們以前在“夾縫地帶”的家中從未這樣奢侈,那里只有冷水,洗澡的話要把水在爐子上燒開。可現在一打開水龍頭熱水就會汩汩流出。媽媽還在水里放了精油,水柔潤絲滑。我脫掉衣服泡到水里,接著便開始盤算起自己的心事。

第一個問題是,應該把這一切告訴誰?能告訴誰?顯然,媽媽和波麗姆都不行,她們只會擔心得要命。蓋爾也不行。就算我把話傳給他,他又能怎樣?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我可以讓他逃跑。當然,他在叢林中能夠生存,但他不是一個人,他永遠不可能離開他的家人。或者我。如果是我剛回到家里時,我還可以告訴他我們的一切已成為過去,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現在只能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另外,蓋爾對凱匹特已經十分不滿,我有時候真覺得他自己都要策劃暴動了。他最不需要的是一個誘因。不,十二區的任何人我都不能告訴。

還有三個人我可以信任,首先是西納,我的設計師。但我猜想西納本人也已經處于危險之中,我不想他因為和我拉近關系而遭遇更大的麻煩。下一個就是皮塔,在接下來的欺人表演中他是我的搭檔。可我怎么才能啟齒?嘿,皮塔,你還記得我對你的感情是假的嗎?嗨,我現在要你把這一切都忘了,你要假裝更愛我,不然總統會殺了蓋爾。我不能這么做。再說,皮塔無論對危險是否知曉他都會盡職盡責。那么最后就剩下黑密斯。醉酒、乖戾、愛跟人頂牛的黑密斯,我不久前剛把一盆冰涼的水澆在他頭上。作為大賽中的指導老師,他對我的生存負責,現在我希望他仍能恪盡職守。

我把自己沒在水里,讓水把外面的聲音隔絕開來。我希望浴缸能擴大,能在里面游泳,就像過去在炎熱的夏季跟爸爸在池塘中游泳一樣。那些日子真是很特別,我們一大早離開家,走進密林深處,在那里有一汪湖水,是爸爸打獵時找到的。我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學會游泳的啦,爸爸教我時我還太小。我只記得潛水、在水里翻筋斗、還有在水中嬉戲的情形,池塘底的稀泥軟軟的,四周飄散著花朵和綠色植物的清香。我仰面朝天,就像現在一樣,望著藍藍的天空,林子中的聲音都被水隔絕在外。爸爸去逮住在岸邊做窩的水鴨子,裝在袋子里,我去草里找鳥蛋,我們還一起在水淺的地方挖凱特尼斯根,他就是用這種植物給我起的名字。夜晚,當我們回到家中,媽媽會假裝認不出我了,因為我洗得這么干凈。然后,她會做出香噴噴的烤水鴨肉,還有肉汁烤凱特尼斯根。

我從沒帶蓋爾去過那片湖,我應該帶他去。到那里要花很長時間,但那里的水鴨子很容易捕到,在打獵的淡季可以接濟一下。可是,我從沒真心想過和任何人分享那片湖水,這是一片只屬于爸爸和我的地方。自從饑餓游戲結束后,我無事可做,去過那里幾次。在那里游泳仍然很好,但我心情感到壓抑。雖然五年已經過去,但湖水仍澄澈如初,沒有什么變化;可我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就算在水里,我也可以聽到躁動不安的聲響,嘈雜的汽車喇叭、人們的歡呼聲、砰砰的關門聲。這些聲音意味著我的巡演時間到了。我剛剛摘掉毛巾,穿上浴袍,我的化妝師們就沖進了浴室。說到我的身體,我們之間沒有隱私,他們三個和我。

“噢,凱特尼斯,你的眉毛!”維妮婭尖聲叫道。這時,盡管心中愁云密布,我還是擠出一個笑臉。她淺綠色的頭發已重新做過,滿頭的頭發像刺猬一樣直立著,原來只是在眉毛上方才有的紋飾現在已卷曲延伸到眼的下方,所以我的樣子自然很讓她吃驚。

奧克塔維亞走上前來,好像安慰似的輕輕拍著維妮婭的后背,與維妮婭清瘦、棱角分明的身材相比,她的身材豐滿而曲線優美。

“得了,得了,你很快就可以將她的眉毛搞定,可我該拿她的指甲怎么辦?”

她抓起我的手,用她那兩只染成豆瓣綠色的手把它夾住。不,她的皮膚已經不是豆瓣綠,而是淺長青樹綠。這種色彩的變化顯然是為了跟上凱匹特變化無常的潮流。

“噢,凱特尼斯,你應該給我留點施展的余地!”她哀號著。

沒錯,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已經把指甲咬禿了。我也曾想改掉這個壞毛病,可又沒想起好的理由。“對不起。”我囁嚅著。這會影響化妝師的工作,這一點我以前還真沒多想。

弗萊維抓起我幾縷干澀、糾結在一起的頭發。無奈地搖搖頭,頭上螺絲狀的橘色發卷也跟著擺動起來。

“自從上次咱們分手后,有人動過你的頭發嗎?”他固執地問道,“記住,我特別要求過任何人不許碰你的頭發。”

“記得。”我說。還好,我沒把自己的頭發不當回事,“我是說,沒人剪過,我真的記著呢。”

不,我沒記得,與其說記得,不如說沒理會這事。自從我回家后,就一直像往常那樣梳起一個大辮子放在背后。

這么一說,他們總算得到了點安慰。他們吻我,把我拉到臥室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后就開始像以前那樣邊喋喋不休,邊一通忙活,也不在乎我是否會聽。維妮婭給我重塑眉形,奧克塔維亞給我裝假指甲,弗萊維在我的頭上抹護發素。從他們的談話中我了解到凱匹特的許多事情,饑餓游戲多么轟動、之后一切又是多么乏味、人們正盼望我和皮塔的勝利巡演結束后回到凱匹特,在此之后,很快要進行世紀極限賽等等。

“這難道不令人激動嗎?”

“你不覺得自己很幸運嗎?”

“在勝出后的第一年,你就可以在世紀極限賽中做指導老師了。”

他們很激動,興奮的話語疊加在一起。

“啊,是啊。”我不溫不火地說。我也只能這么說了。每年,指導老師的工作就是一場噩夢。現在每當我經過學校時,總想著我可能會指導哪一個孩子。更糟糕的是,今年即將舉辦第七十五屆饑餓游戲,也就是說又將舉辦每二十五年一次的世紀極限賽,盡管多數區在上屆比賽中失敗,卻要舉行荒唐的慶典儀式,為了增加慶典活動的樂趣,還要各區“貢品”遭受更多折磨。當然,我活這么大,還沒趕上過一次世紀極限賽,但在學校時好像聽老師說過第二屆世紀極限賽,凱匹特要求每區選出兩倍于以往的選手參加比賽。老師并沒有詳細說,可這很讓人吃驚,因為正是這一年十二區的黑密斯·阿伯納瑟摘得桂冠。

“黑密斯這次可要成紅人了。”奧克塔維亞尖聲說道。

黑密斯以前從未對我提及他在競技場的個人經歷。我也從沒問過。就算我以前看過他在競技場的節目錄像,也一定是太小,記不得了。但凱匹特不會讓他忘記這一年。在某種程度上說,我和皮塔在世紀極限賽中做指導老師是件好事,因為黑密斯總是很頹廢,他沒法干好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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