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初升，薄薄的月光透過繁密的花樹，流下了一地的斑駁。以菱很快就回來了，如沈玉所料，艷妃絲毫未說什么，淡淡的敷衍了事。待沈玉領(lǐng)著又菱和以菱剛出了染墨軒，就見綺菱匆忙跑來，便頓足笑道：“平日里見你最穩(wěn)重的，現(xiàn)在是怎的了？難不成有什么好事情等著你？”

綺菱見到她便停了下來，喘息未定，急忙說道：“娘娘說對了，確實是有好事，不過不是奴婢的。”沈玉黛眉微揚，說道：“哦？本宮近日諸事不順，有什么好事快說來聽聽，也好消磨下心境。”綺菱便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沈玉一聽忙問道：“真的？”“千真萬確，奴婢先是聽前殿的李公公說的，后來也不敢怠慢，忙去確認了，卻是這樣，現(xiàn)在公子就在……”

“你們兩個先回去準備著，一定要準備好些，”沈玉迫不及待地打斷她的話，說道，“綺菱，你跟我來。”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走出去了。

以菱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笑道：“到底是親兄妹，看娘娘重視的!”又菱異樣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嗎？聽聞這兄妹感情不錯呀！”“可不是嘛，這帝都誰不知道天下無雙的沈家公子，最疼愛的就是這位沈大小姐了。”以菱一邊說著一邊朝宮內(nèi)走去，她還得讓人好好準備著，可不能怠慢了那位名動京都的公子。又菱見她一副萬分謹慎的樣子，不禁暗笑，怕是皇帝來了也不見得這么上心吧！

沈玉站在沈若亭里，因是傍晚，路上并沒有什么宮人，風華宮是從不許妃嬪進去的，因此皇帝留宿那里眾人也都知曉他是不會宣人侍寢，妃嬪們便早早休息了，也不愿出來。“你確定他會路過這里？”沈玉瞅著四下里杳無人跡，疑道。綺菱笑道：“還說奴婢呢！娘娘自己才是，素日里冷靜的很，這下好了，一聽說公子入宮了就這么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等著，也不怕路上磕著碰著公子心疼了！”沈玉抿唇笑了笑，一只戴著金雕鳳翎翡翠纏珠鏈的手晃了晃，說道：“我都三個多月沒見到他了！”綺菱笑著指著一旁的路，說道：“從鳳華宮出來，要經(jīng)過這里的。”

沈玉只望著幽靜的道路，說道：“你真見到他在鳳華宮了？”

“鳳華宮是禁宮，奴婢哪里能進去，是李公公派人來說下午皇上召見公子，讓人在風華宮設(shè)宴，奴婢到風華宮外的時候剛好看見公子進去了，奴婢想著娘娘定是十分想念親人，若是知道公子還來肯定十分歡喜，便跑回去告訴您了。”綺菱說道。

沈玉正笑著，聽到她的話，忽然問道：“你認得我哥哥？”綺菱說道：“奴婢以前是相府里頭的，陛下還是太子那會兒從各府里選了幾位小姐做女官，也就是給太子殿下做侍女的，相爺就讓我去……”她不再說下去了，沈玉也猜到大概，道：“你是爹的義女？”綺菱遲疑了一下，方點頭。沈玉心底一驚，忽然一只手自后面敲了下她的頭，不待她回頭就聽見一個清明婉揚地聲音：“大晚上的不好好在房里呆著，倒是跑出來吹風!”

其時，晚風吹拂，帶著些許涼意，沈玉只穿著白日里的那件軟煙羅百褶裙，不禁打了個冷顫，沈陌已經(jīng)繞到她面前，解下自己的墨色云紋羽紗風衣給她披上，一面道：“你一向不知道冷暖，這就罷了，下人也沒個謹慎的提醒你？”綺菱一見到他忙欠身行禮，現(xiàn)在聽他語氣微冷，目光雖落在沈玉身上，分明是對自己說的，因道：“是奴婢的過失……”“什么叫我不知冷暖？我又不是笨蛋!”沈玉嘴一撇，望著他風流俊美的面容，嗔道：“我還不是為了等你才來的嗎？你進宮了都不知道來看看我，哪有你這樣做哥哥的!”說著手已經(jīng)習慣性地拉著沈陌的手臂朝染墨軒走去。

因為入夜宮門要關(guān)上，沈陌只呆了一會兒便要回去，沈玉自然不愿輕易放他走，自她一入宮就覺得世間只剩自己一人，孤身在這深宮，難得沈陌來一次。沈陌自然哄她：“下回還是有機會的，我要進宮也不是什么難事。”沈玉這才送他出宮，但是他們都沒料到，再見面時，已經(jīng)是是一年半以后。

送走兄長，沈玉也沒什么興致再去東梨苑，況且天色已晚，想著靜嫣夫人大概睡下了，便決定次日再去。沈玉一向不喜歡睡時房間有人，宮人已悉數(shù)散去，她一時覺得無聊，便取過一方靛青蛟綃暗紋撮穗羅帕走到案前，即興填了首《蝶戀花》的詞，寫在羅帕上，云：

玉階不見晚來人，花落來香，歲歲枉作塵。殘陽又照九微寒，今朝不減當年恨。

卻倚朱樓待良辰，曲罷人靜，冷香敧枕寒。十年沈若舊人忘，夢里不知北國殤。

想起十年前在沈若亭初遇軒轅亦寒時，當真是歲月靜好，從前她在北昭，他在帝都，隔著萬里也不覺得怎樣，而今只是相隔了幾座宮殿、幾道朱門，卻覺得％隔了一世般遙不可及。她一路走來，從北昭到帝都，走到有他的地方，漫漫長路過后，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他的身邊早已經(jīng)有了別人，她選擇停下，在離他并不遠的地方，再也邁不開那一步。

有風吹過，沈玉走到貼著點點幻藍滿天星散花的窗前將窗戶開了一半，透過枝椏，遙見風華宮華燈連綿，恍若騰龍飛舞，也不知這樣的夜晚有多少宮婦像她這般凝望著他的方向。正想著，涼風迎面吹來，讓她清醒了幾分，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即便先皇有情有義也只是對他的月貴妃，軒轅亦寒不是先帝，也不是從前會牽著她走過杏花林、走過北昭白華雪海的那個哲月了。放下湘簾，沈玉轉(zhuǎn)身繞過二十四扇的紫檀雕花繡屏回了碧紗櫥，不再理會還半開的雕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