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嬌女慎行世情薄
- 鳳舞深宮·紅妝淚
- 夜嫵夢殤
- 4043字
- 2013-11-02 18:02:40
趙流鶯的死訊是艷妃來過之后不久傳來的。彼時沈玉一手托腮撥弄著沁衣剛送過來的八寶攢金琉璃錦盒里的首飾,聽見門外宮人細(xì)碎的聲音,心底微微一驚,不覺翻了下眼皮。很快綺菱便進(jìn)來了,沈玉仍舊一臉輕快的挑撿著,頭也不抬地說道:“你來的正好,替本宮看看,這紅寶石還是碧璽玉什么的,鑲嵌本宮那條碧霞錦帔,哪個合適?”說著便將琉璃錦盒朝外推了推,里面珠光璀璨,不細(xì)瞧也知道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只是它們現(xiàn)在的主人,一臉的滿不在乎,根本不屑,對于自小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侯門小姐來說,這些也是難得的,只是沈玉自小不是尋常大戶的女兒,有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寵著,要什么都是一句話的事情,再難得的東西到她那兒都成了最尋常的了。
綺菱凝色道:“娘娘,剛剛芙渠宮秋萍來說,趙才人沒了?!?
沈玉撥動玉石的手停了停,又繼續(xù)挑撿著,問道:“怎么回事?”
“說是折了頤貴嬪養(yǎng)在碧玉大缸里的睡蓮,頤貴嬪大怒,讓人砍了她的雙手,”綺菱說道這里表情也不禁變了變,妃嬪用這么殘酷的手段對待低位妃嬪,還是因為一點點小事,她還是頭一回聽見,“趙才人眼見求饒無望,畏于酷刑,當(dāng)場撞壁自裁了。”
沈玉微微蹙眉,想起入宮那日趙流鶯在宮外迎接她,雖有些據(jù)傲,卻事事聽從她,也確實為她安排了不少事,無論如何也是她一個宮的,多少有些惋惜,畢竟是風(fēng)華絕代的佳人。然而一想到潘錦瀾此舉,不由一陣寒意,眾人皆知趙流鶯是她的人,即便后來奉承芙渠宮,想來也是沒有什么用處,潘錦瀾此刻風(fēng)頭正盛,此舉無疑警戒宮人,讓別人都知道她這如日中天的地位,偏偏趙流鶯又是她的人,潘錦瀾這樣真真是給了她一個耳光,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想到選秀那日還是姐妹情深的模樣,這才多久,就已經(jīng)翻臉無情,她不禁有些凄色。這個后宮,當(dāng)真如此厲害,一個人的變化,竟是比夏日里的雷雨還要快。為了一個男人,你當(dāng)真要這樣嗎?瀾兒,你這樣,值得嗎?沈玉一陣悲哀,但是很快她就重新?lián)Q上一副淡然的神色,又不是親姐妹,即便親姐妹還有掙個你死我活的呢,她們之間,又算得了什么,潘錦瀾沒有錯,不過是此一時彼一時罷了,從前得意的是自己這個相府千金,現(xiàn)在她得意了,自然要好好張揚一番。
正想著,卻聽見映菱帶著哭腔的在殿外求見,沈玉心道不妙,知道又有什么不好的事,也只得先讓她進(jìn)來,一聽完她說的事情就忍不住想把她轟出去永遠(yuǎn)不要見到才好。
綺菱自然覺察她的不快,盡管她極力忍住不發(fā)火。在接綺菱遞過來玲瓏晶石茶杯時,素手一揚,一杯沸水連同杯子便很精準(zhǔn)的向跪在地上的映菱打去,映菱也不敢躲閃,即便有心也躲閃不及,當(dāng)下水睡著衣襟落下,茶杯在她前胸撞了一下,落到她腳邊,碎成渣,折射著陽光,分外刺眼。
綺菱忙道:“娘娘小心燙!”一面拿著蘇錦淡紫藤花繡帕給她擦拭手,絲毫不理會地上跪著的狼狽的女子。
過了良久,沈玉大概是坐累了,才起身,又菱就匆匆過說道:“娘娘看上哪種珠子?奴婢這就拿下去找人給披風(fēng)綴上。”沈玉知又菱是看出自己的意思刻意阻止,畢竟眼下自己斂盡鋒芒,不宜出面,只是她已經(jīng)決定的事情,旁人是改變不了的。
“你跟以菱看著辦吧!”沈玉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人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回過身詫異地望了一眼還在跪著、正盯著自己的映菱,綺菱會意,忙道:“還跪著做什么?娘娘要去永寧宮給你求情,還不快謝恩!”映菱一驚,不由喜道:“奴婢謝娘娘,娘娘大恩……”“帶路!”沈玉微微蹙眉打斷了她的話,又不著痕跡的看了又菱一眼,又菱知她的心意,是要自己放心,便點了下頭,暗地里又盤算著怎么替她擺脫映菱的牽連。
待沈玉領(lǐng)著一群宮人剛出了染墨軒不久,便見錦袍華服男子迎面而來,沈玉睨著來人過來的方向,眼皮又垂了下來,只當(dāng)沒瞧見,一個勁往前走,卻聽見前邊傳來抑揚頓挫地男聲:“這不是璟貴嬪嗎?連個鸞架都不宣,匆匆忙忙的要哪去啊?”
沈玉停了下來,故作驚訝地望向他:“你怎么在這兒?”話音剛落身后一干宮人皆跪下行禮,沈玉這才欠了欠身,說道:“王爺萬福!”軒轅亦清盯著她盈盈下落的身體,悠然地笑了笑,目中沒有半點情愫地說道:“真是相爺培養(yǎng)的好女兒,果然婀娜曼妙得很?!?
沈玉臉色一變,當(dāng)著宮人的面他已是言語失當(dāng),奈何就是因為旁人在場她不好發(fā)作,便索性抬頭往前走幾步,一腳踩到他腳面,軒轅亦清正出神的望著她一襲月白色迷離絲錦軟煙百褶裙下一雙金線刺繡的飛花落水紋案的軟鞋輕快的踩過地面,每走一步恍若腳踩落花,濺起水珠四溢,忽然聽見她低呼一聲:“哎呀!真不好意思,竟踩著王爺了!”沈玉說著收回腳一臉真誠地道:“王爺下次別再只顧望人臉卻不瞧腳下的路了!”言下之意是因為軒轅亦清望著她才沒有躲開那一腳。
軒轅亦寒見她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好像自己活該被踩,不禁氣結(jié),綺菱眼瞅著情勢不對,也沒有聽見沈玉和他說了什么,只是見這位英俊的王爺一臉的陰郁,軒轅亦清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她眼見一群宮人皆垂首摒氣畢恭畢敬的模樣,都恨不得自己是隱形的人,心下不安,連忙跑過來在軒轅亦寒未發(fā)話之前開口說道:“我家小主一時無心,王爺寬宏大量想來不會計較,還請王爺高抬貴手,讓奴婢們借過才好。”
軒轅亦清冷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無心之過也是過,做奴婢的自然管不著主子的事,也罷,本王不難為你們,過去好了,至于璟貴嬪……”他停下來,也不看沈玉,只抬頭望著遠(yuǎn)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玉眼皮一抬,不悅地對綺菱道:“什么無心的,本宮做什么了?”
綺菱是看見她踩著了軒轅亦清才捏了把汗,現(xiàn)在聽她這么死不認(rèn)賬,立即回道:“娘娘教訓(xùn)的是,奴婢愚昧,一見著王爺心中甚敬畏,一時說錯了話,娘娘恕罪!”本該說成“王爺恕罪”,在最后要說出口是瞥見沈玉投來的目光當(dāng)即改了口。
沈玉心底很是滿意,面上卻裝的十分矜持,儀態(tài)萬千地說道:“本宮剛才跟三王爺打了個招呼罷了,既然這招呼也打了,本宮還有事,三王爺,您自便!”說著要離開。
軒轅亦寒眉心一緊,招呼?這就僅僅是打招呼?“璟貴嬪打招呼的方式真教人意外呀!”軒轅亦清臉上掛著薄如春風(fēng)的笑意,“但不知,你這是要去辦什么要緊的事,還要親自帶人走過去?!彼呀?jīng)望見了沈玉身后不遠(yuǎn)處人群里衣著有些狼狽的映菱。
沈玉原本要走,聽見他這么一問忽然心頭一動,想起這幽幽深宮能說的話的本就沒幾個,除了又菱她們,也就只有軒轅亦清能不咸不淡的跟她打聲招呼,偶爾挖苦幾句,因著從前就認(rèn)識,總會比那些只會算計的要好一些,因此也沒有隱瞞,朝映菱揚了揚臉,直說道:“我這個宮女不知道天高地厚,跟人爭執(zhí)起來,你也看到了,她這樣子,分明是跟人動了手打過了的,旁人還可,偏偏是永寧宮毓寧太后的女官雯姑姑的手下,我那宮里的趙才人剛死就出了這事,旁人還不知怎么說我染墨軒的人都輕狂呢!”
軒轅亦清一雙冷清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情,很快換了副從容的神色,淡淡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剛從那里過來,估計這會兒老太婆倦了,你只管回去,有什么事等傳到她耳朵里還不見得她會記著,即便想起來你再去也不遲?!?
沈玉聽見他用“老太婆”形容毓寧太后,忍不住想笑,好在綺菱離她不是很近,其余宮人距的更遠(yuǎn)些,聽不見他的話,便忍笑道:“等她知道再說還有什么個意思,請罪嘛自然得拿出點誠意,左右我入宮至今也沒去拜見過她,于禮也該去這一趟。”
“什么拜見,于的是哪門子的禮!又不是皇太后,理會她做什么!”軒轅亦清見沈玉目中疑慮,不覺加重語氣,冷冷地說道:“總之你最好永遠(yuǎn)別見她?!?
沈玉心里雖疑惑,面上卻不容多想地答應(yīng)著,她素來知道軒轅亦清善謀劃,也知道他時刻算計著,只是想到自己眼下不得寵,與他并無什么利害關(guān)系,就是看在與他交好的沈陌面上,也不會害她。正要打消過去的念頭,忽然想起趙流鶯的死,倔強(qiáng)道:“趙才人偷摘潘錦瀾的睡蓮一事,我只當(dāng)她死了事情就算了,不追究更不會去芙渠宮裝模做樣一番,只是映菱畢竟是我近身宮女,趙才人是艷妃派來的,無論她做過什么我都可以推脫,映菱卻是不能的,只會是我調(diào)教不當(dāng)。”
“所有你還是要去?”軒轅亦清見她執(zhí)著,也不再勸,只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道:“從前相府里嬌橫跋扈的沈小姐如今到變得格外安分了!”
沈玉只覺得心底有什么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不似從前那般嬌縱任性,也不禁悵然道:“我也不想?!敝皇沁@不想,究竟是不想去道歉,還是不想自己變成這般謹(jǐn)慎內(nèi)斂,就說不清了。
軒轅亦清見她如此,本已打算離開忽然莫名其妙地又說道:“你真要去也不是見那老太婆,直接去找雯姑姑便是了。”沈玉立即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問道:“雯姑姑不在永寧宮?”
軒轅亦清說道:“要見她,你自己去,到鳳華宮……”
“你想害死我啊,那可是禁宮!”沈玉嚷著,她當(dāng)然知道軒轅亦清沒有必要置她于死地,也知道即便自己真的闖進(jìn)了那里也不會獲重罪,畢竟有丞相這個靠山,而且先月貴妃也是她名義上的姑姑,就是闖進(jìn)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這么說只不過為了再次體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的小心翼翼。
軒轅亦清白了她一眼,道:“我還沒說完!”沈玉抬手遮了下額頭,聽見軒轅亦清又說道:“你就知道對著我瞪眼嚷嚷的,馥兒,你摸摸自己良心,我對你不好嗎?我會害你嗎?”
沈玉翻了個白眼,卻見一旁大道上,不遠(yuǎn)處藍(lán)衣男子疾步走來,沈玉眼波一轉(zhuǎn),軒轅亦清會意回頭望去,低聲說道:“鳳華宮后面的偏院?!北憧绮匠鋈?,沈玉回過身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先行回去,只留了綺菱和映菱兩個,待人都散去,剛好聽見軒轅亦清風(fēng)動翠竹般搖曳地聲音:“這不是顏大人么?這是去哪???”
顏幼輿眼見一旁彎徑上突然拐出個長身玉立的人物,待走近看清來人,不禁一顫,連忙回道:“微臣從丹寒宮過來,正要回去?!避庌@亦清點了點頭,笑道:“剛才見你還在永寧宮,早知道本王不這么早出來了,橫豎都是一道的?!鳖佊纵浽尞惖溃骸捌G妃娘娘也找王爺您……”他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dāng),當(dāng)即停住了,軒轅亦清不以為意地道:“本王是要去畫樓里找?guī)追f畫,不是正好和顏大人一塊么!”說話間兩人漸漸遠(yuǎn)去。
沈玉站在一旁小徑上,蔥郁的花樹遮住了她們的身影,聽到軒轅亦清涼如寒石的聲音,加著不慍不火的語氣,越發(fā)顯得難以捉摸。她露出嫣然的笑意,透過枝椏望著軒轅亦清的背影隱隱約約的閃過,就像是過去的年幼輕狂歲月,點點滴滴的淡去,遠(yuǎ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