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回想起來只是徒增傷悲。

遠處的山景籠在淡灰色的水霧里，雨絲連綿如陣，濡濕了樹的葉子，綠得像春天一樣，不時有大滴的雨水順著葉子滑下來，砸在地上瞬間支離破碎。

碑前放著花，很大一把百合，花瓣上積了雨水，一滴滴往下滴著。

關歆撐著傘，雨幕中，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昨天從林宇那回來后，她很晚才睡，今早也沒有回公司，直接來了燕南公墓。

“媽媽，好久沒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我很好，你放心，前段時間公司還頒獎給我呢，下次我帶來讓你看……”

雨漸漸又下大了，滿山都是風聲雨聲，那束花被雨打得微微顫動，每一朵都楚楚可憐。

“其實，也有些難過的事，”關歆凍得微微咳嗽，“我一直想要變得堅強些，不要事事都叫你操心，所以我忍著，一直忍著，不隨便浪費來訴委屈的機會……”

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媽媽，他說，嗯，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那個明梓驍，他說想留在我的身邊，想補償我呢……你覺得這樣好嗎？”

過了一會，關歆輕聲呢喃，像只委屈的貓兒，眼眸里閃爍著水光：“其實我也覺得不好，他心里面愛的人一直都是關菲，對我只有感激和內疚，如果我硬要將他綁在身邊，只會增加兩個人的痛苦，還有，我害怕自己陷到更深的地步……到時候如果再放手，我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還是現在這樣好，至少我已經習慣了……”

“媽媽，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好難過，我好想你……”她終于說不下去，泣聲伏在墓碑，“我知道你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能帶我去……媽媽——”

當哭泣不會有人安慰，受傷再無躲避的地方。挫折一次次的擊敗，縱使悔恨無助困擾著，一樣要咬牙渡過，縱使過程是那樣艱辛痛苦的。

下山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回望那籠罩在朦朧的金色光暈中的山頭，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恰好在山腳遇到沈默，他開一部白色的保時捷，襯著他那身深色休閑T恤，整個人十分精神，車在關歆身旁停下，他倒是十分親近的語氣：“怎么一個人跑著來了？趕緊上車。”

她說：“不用了，我到前面打車就行了。”

“快上來吧，要是宸少知道我見你一個人在路上走，還不理不管，肯定得生我氣啊。”

她只好拉開車門上了車。

果然，他一上來就說，“怎么宸少沒陪你來啊？”沒等她接話，他又油腔滑調開玩笑似的，“也是，宸少整天忙大事，女朋友就多擔待吧。”

她說，“我不是他女朋友。”

這下沈默倒似乎很意外，看了她一眼，才說：“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家都巴不得別人誤會是他女朋友，就你急著撇清。”

知道他們這一幫向來口沒遮攔，關歆只是閉口不言，聽他白活。

“唉！宸少也算是栽了一回，還真沒見過他對那個妞兒這么上心過，”他一副惋惜的神態“對你可真算是沒話說，就差拿根繩把你拴起來，天天別腰上了——你是不知道啊，有段時間我們幾個怎么叫都不出來玩，去他家也不在，結果在公司堵著他，胡子拉碴那叫一狼狽，聽說已經連著熬了好幾個通宵，好像就是為了要跟你出國玩還是怎么著——”他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不再言語。

關歆心里像是擰了千千結，亂作一團，也不知該怎么解開。

慕宸楓對她用心，她沒辦法否認。那次她們公司安排去歐洲學習，其實就是變相旅行，恰逢公司接了一個重要的Case，對方老板指明要她負責，結果半個月緊趕慢趕，也沒有完成，錯過了去歐洲的機會，到最后只剩無限遺憾。她記得明梓驍曾開玩笑說要同她私奔遍游歐洲，卻從來只將其視為一個真正的玩笑。

簽訂完合同的那一天，她覺得累，音樂吧里有人低低唱著一首德文歌，悠揚的旋律里，彌漫著有些蒼涼的單詞，輕輕地往人心頭繞。她安心地偎在座椅里，像個玩累的孩子。后來打電話給慕宸楓，響了好久沒有人聽，她正打算掛掉了，才終于傳來熟悉的聲音：“關歆？”

他呼吸不平穩，還帶著微微的喘息，她不由得問：“你在干什么？”

“剛開完會，”他似乎調整了下呼吸，心情很愉悅的樣子：“怎么了？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你最近有沒有時間，陪我去歐洲玩一趟吧。”

彼端恢復了一貫漫不經心的口氣，“去歐洲？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最近很悶？我這幾天忙的要死，你實在悶的話先去俱樂部打打球，騎騎馬什么的，我叫人送卡過去。”

簡直就是敷衍，把她當成他的那些“紅顏知己”了是吧，難得她還有異性又有人性地第一個想到他，關歆于是氣呼呼，“不去拉倒！”直接把電話掛了，幾乎是馬上又響起來，慕宸楓又打過來，她懶得接，直接把電話關掉了。

當時氣得要命，可過了兩天她也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后了。

沒想到他還真把她的心血來潮搬上日程，有天下午打電話來：“前幾天不是說要去歐洲，我安排好了，周五晚上的飛機啊。”

她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有點不好意思，說周末被安排加班，而且公司最近很忙，可能請不了假。

“你，關歆！你想死是吧，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去那……哎，你真是……”他氣勢洶洶，“你說話不算數！”

她覺得疑惑又好笑，不至于吧，難不成他也沒去過歐洲，所以這么想去，于是很有耐心的安慰他，“沒關系的，你又有錢又有精力，以后一定還會有機會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