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嘆是前奏，接著才是年問乙的主題。

“小魚，人活著是很累的。想到當時我們在網上聊得多么開心，彼此引為知己……一度我和妻子的關系也走到盡頭，也許這就是天意，天意早安排了你。細想想，我和你之間的默契源于……我和你的骨子里是同一種人，不服輸，為了目標選擇生活。你呢，是一個多么單純而獨立的女子，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我沒有英俊的外貌，才華也不夠出眾，能夠做到現在的樣子已經是極盡所能了。但是，我明明對此不甘，卻茍延殘喘，無計可施，僅僅是這樣嗎？我也是個男人！”年問乙不是在標榜什么，他是在乞求什么，所以這些話才生動起來。

“我知道有些成功是有背景的，我呢，一個農民的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在朱石榴的面前，我是她的洗衣機，電飯鍋，雞毛撣子，她呢，是我的一件華麗麗的外套，只在華麗麗的場合登場。這一切跟愛情有關嗎？微妙。我只能用微妙來形容我們的關系。她的當局長的父親，一直壓在我的頭上，我謹小慎微，怕出差錯。直到他去世……”年問乙把胳膊拿下來，拄在大腿上，“我何嘗不想像你那樣有氣節，可是，我能嗎？這個社會允許嗎？你可能對我的做法嗤之以鼻，那又怎么樣？大家人前背后不都是兩張嘴臉嗎？小魚，我是喜歡你的，在我們不知道彼此的時候，我們的心是貼在一起的。我只想要一次機會，讓我表達對你的誠意！”

“我不需要愛情，我要的是相濡以沫的婚姻。”安小魚亮出砝碼。

年問乙搶白道：“我知道，不以結婚為目標的愛情就是耍流氓！”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我們結婚吧！”

“你在開玩笑嗎？”安小魚一字一頓地說。

“不是，我怎么會用自己的后半生開玩笑呢。”年問乙心里閃過那個不斷進步的機會，心里就燃起了欲望之火。“無論事業，還是婚姻，我只差一個機會！”

“哈哈哈……你的演技蠻好！”安小魚努起嘴，像在品一道上等的菜。“可是，那個機會……真的對你很重要嗎？太執著就成了病態……”安小魚所指的機會偏指愛情。

“一點也不，我的人生因你而改變！”年問乙的話一語雙關，隱喻了兩層含義。

這話夠厲害，讓彼此都揣著期待吧，這樣世界更美好。

（*……*……*……*此處空一行*……*……*……*）

這日，何大用到年問乙家串門。

年問乙見到局長有點暈菜，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局長，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何大用也是第一次到年問乙家，四處轉了轉，總結兩個字：干凈。書房里的陳設古色古香，吊蘭在書架頂掛了下來，別有一番韻味。東西墻上是書法作品，西面垂掛“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東面橫幅“寧靜致遠”。

何大用看了半天，點點頭。“這娟字別有功力呀，不過似乎不是一個人寫的。”

“何局眼睛真毒哦！那個字是我補寫上去的。”年問乙輕描淡寫地說。

“嗯？”何大用近前細看了看，“寫得真好！”

“哪里，哪里！”年問乙客氣了一下。

何大用轉身看東墻，“哎，這字怎么這么眼熟呢？”

“這是您的字啊！”年問乙微微笑起來。

“我說嘛，哈哈哈……看我這記性！”何大用反剪雙手，笑著出了書房，才一本正經地轉入正題，“你和石榴怎么就……能復婚就復婚吧，有啥過不去的呀！”

“您親自出馬就是為了這事呀，局長大人，我們結婚七年，不是說離就離的。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做出決定的。”年問乙顯然也不因離婚而悲傷，相反，臉上居然有笑容。

“我知道你們沒有孩子，可能這個影響了你們夫妻間的溝通，唉，兩個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啊，年輕人要懂得珍惜！”何大用很少當和事佬，他深感自己沒有勸人的資格，如果那么想得開，最該復婚的應該是他自己才是。

年問乙畢恭畢敬：“局長說得是！”

何大用低頭撿起一張落在茶幾下面的麻將牌，“你好這口？”

“不是，是石榴。她是麻壇高手。”年問乙像夸別人家媳婦那樣，有點崇拜的語氣說朱石榴。

“哦。”何大用捏著那牌，大拇指一抹：“小雞！”一翻，果然是。

“原來局長也是高手呀。我啥也不會，整個一個榆木疙瘩，這輩子也沒啥出息，石榴離開我，會找到更好的男人的！”年問乙低低地說。

“呵，瞧你說的！哎，人家都開個買賣啥的，你沒做點生意啊？”何大用的好奇心總是在賺錢上閃光。

“我沒有那個腦細胞，賺不了大錢，只能做個老實本分的教書匠！”年問乙謙卑得像棵朽木，換種說法就是，夸自己盡職盡責。

“這不是很好嘛，教育界以你為榮！”何大用拿腔作調地夸獎人，自己覺得很別扭，想想他們也沒啥共同語言，除了給給。“年老師，你看給給的潛能如何？”

“不錯啊。”年問乙現出極大的熱情，眉飛色舞，“聰明，愛憎分明，動手能力強，人緣又好……我想新學期讓她擔任個班干部，鍛煉一下她的能力！”

何大用點頭聽著，雖然對給給的評價過高，但他心里卻受用得緊。畢竟是面子天大，何大用哪是讓人揭短的人啊。就愛聽好聽的，自從坐到這個位置上，哪里聽得進逆耳之言啊。“你就嚴格管理吧，費心了！”

何大用說著起身拍拍年問乙的肩膀，然后告辭了。

（*……*……*……*此處空一行*……*……*……*）

“怎么把這事給忘記了呢！”年問乙一拍腦門，后悔錯失良機，何大用已經離開半小時了。

原來，二中的教務主任一直空缺著，擔任副主任的白玉向學校提了幾次，也沒定下來。崔巍在升白玉當主任還是不升的問題上猶豫不決，如果升了，就要再找個副主任。但是白玉的能力校領導班子并不看好，很多老師也頗有微詞。年問乙對這個空缺感興趣。

年問乙趕緊給何大用打電讠舌，客套了半天也沒入正題。

“小年，有話就直說吧。”何大用顯然失去了耐心。

“嗯嗯，這個嘛，二中的情況您可能不太了解，現在教務處缺個主任，我想去試試，但是貿然跟校長說不太好……”年問乙語速很慢，摻雜了一些猶豫。

“這個呀，好說，我跟班子打個招呼，年老師有啥事就直接跟我說，以你的能力，早該提個主任啥的……”何大用也只是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那就謝謝何局了。改天請您吃飯！”年問乙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何大用哈哈樂了，為了女兒，他希望年問乙的上進心遲后幾年。

（*……*……*……*此處空一行*……*……*……*）

年問乙順利地當上了二中的教務主任，兼任班主任，并負責兩個班的語文課程。這是開學不久，學校領導班子公布的。同時，安小魚也幫年問乙加入了教育學會，年問乙樂不可支。飯局滿天飛，請何大用吃飯，請崔巍吃飯，請安小魚吃飯。

關于年問乙和安小魚的關系，校園里有各種版本。有人說是安小魚第三者插足，破壞了年問乙和朱石榴的關系；有人說是年問乙想利用安小魚的人際關系，主動勾弓！安小魚的；還有說年問乙老謀深算，捕的就是這入網之魚。

被流言中傷的安小魚不理不見年問乙，而年問乙似乎也覺察到安小魚的躲閃。因為當了主任，年問乙自然而然搬進了教務處，跟年組辦公室似乎劃清了界限，同時，教師隊伍里的是是非非也聽得少了，消息閉塞。他唯一能問的就是副主任白玉。但，很顯然，這位副主任根本不愿意與他交流，按理應該升任白玉做正，他做副，現在他爬上去，自然遭天NU人怨！

“白玉啊，最近學校的老師好像對我有點成見，你聽說什么了么？”年問乙支起肘子，拄著下巴。

白玉斜了一眼，那細細的男人比以前更討厭了。曾經白主任長白主任短的，現在居然直呼名字，豈有此理，他算哪根蔥啊。“咳，咳，咳，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他們說什么，反正現在都在傳忘恩負義，另結新歡什么的，不知道說誰！”白玉陰陽怪氣地說。

“什么忘恩負義呀？我嗎？”年問乙皺著眉頭，眼神迷離，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不堪一擊似的。“唉，流言殺人啊。你說我一個單身漢，忘誰的恩，負誰的義啦？另結新歡怎么的？礙著誰了？這些女老師，裝著有文化有素質，其實都長著一張家庭婦女傳老婆舌的嘴……怎么都背后下刀子呢！我的心嚴重受到傷害！”年問乙拍桌而起，出外面打籃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