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煙花滿天，接著，更多的五彩煙花上了天，給幽暗的天幕渲染了繽紛的色彩。孩子們蹦蹦跳跳，歡呼雀躍，每個步點似乎都踩在何大用的記憶上。何大用發動引擎，開到離孩子們更近的地方。

“爸？你怎么來了？”給給拉著何大用的手，“快看，煙花，好不好看？”

“好看！老遠就看到了。”何大用比劃了一下方向，好像不是很遠的地方，而是很久以前的什么地方。

大男孩許諾沖何大用點頭示敬，何大用微微一笑，站在男孩的身邊，好像跟年輕時的自己并肩在一起，感覺很奇妙。

何大用左邊是給給，許諾右邊是默默。四個人仰天看，煙花開在心上，各有期冀。何大用希望工作順利，賺更多的錢；給給希望作文水平能快速趕上并超越默默；默默希望早一天見到爸爸；大男孩許諾希望母親身體健康。有希望才有奔頭，每個人笑容盈面，都很開心。

美好的東西皆如煙花——煙花易逝，落下一地涼薄——自會有人打掃，不留任何痕跡。所以，得也好，失也好，隨遇而安便好。

該吃晚飯了，湖邊便是1/2蘋果梨西餐廳，何大用請客。

“老宮，快，準備吃的，都是親人，整幾個硬菜！”女老板熱情得像孫二娘，好像要殺個熟，弄幾屜人肉包子出來。

幾個小孩也學著她的腔調，叫“老公，老公……”像貓叫似的，何大用哈哈樂起來。“小滿，你別在孩子們面前老公老公地叫，不難為情啊。”

“嗨，我說嘛，他們笑什么呢。老宮，宮殿的宮。沒辦法，俺家老宮姓的姓好，等到俺們有孩子啊，就叫宮子——聽起來就像富家子弟！”女老板哈哈笑起來，身上的肉也跟著豪爽地顫起來。

“宮子？聽起來像‘子宮’吖！”何給給一臉呆萌。

大家都笑了。

臘月水日，卓爾湖邊，1/2蘋果梨，一大三小，二男二女，親舊同樂，老少皆歡。

（*……*……*……*此處空一行*……*……*……*）

臘月土日。早上六點。

門鈴響了三遍，何靜在衛生間，喊默默去開門。半夢半醒的默默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搖搖晃晃去開門。

“爸……”默默撲進那人懷里，不管他風塵仆仆一身臟。

這就是默默的爸爸，沈大志。滿臉胡茬，棱角分明，大地一樣的皮膚，天空一樣的工作服，壯漢一枚。乍一看像個農民工，這就是傳說風光，實際瘋狂的工程師。

何靜從衛生間出來：“回來啦，洗澡水燒好了，洗洗吧。”

男人點點頭，摸摸默默的頭，默默拖著壯漢手里的包，放到沙發邊。何靜吩咐默默給舅舅打電讠舌，中午在一起聚餐。

那男人洗過澡，刮了胡子，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眉眼就秀氣了。

“爸，你真帥！”默默拉著沈大志的手，到方廳玩撲克。

何靜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其實菜已經在前一天擇好，洗干凈了，該切的也都切好了。只剩下煎炒烹炸了。不一會兒何大用和給給到了，四個人在廳里打撲克，兩個小丫頭總想耍點賴，沈大志和何大用偏不讓她們耍賴，四個人斗智斗勇，不亦快哉。

說是午飯，到一點才在孩子們的“餓了餓了”之聲中拉開帷幕。飯桌的作用，一是擺盤子放碗，二是用來感恩和發表客套話。什么祝福新年啦，工作順利啊，越來越漂亮啦，學習進步啦，常常團圓啊。要是信教的話，還得念一段祈禱文。你說吃個飯容易嘛。

“大志，不如換個工作吧？”何大用提議。

“嗯？這個好像不太容易。”沈大志端起杯，跟何大用碰了一下，“我這人古板得很，怕是適應不了別的工作。”

“怎么會？土木工程應用很廣，現在的樓盤到處都是，建樓房，設計圖紙，比你做礦務設計來得容易得多！”何大用喝了一大口酒。

“這個嘛，反正就是不行啊，我干不來……”沈大志笨拙的嘴和他高智商的頭腦成反比。

“你不考慮自己，也考慮一下我妹妹，這么長時間分居，對兩個人都不好，你說是不是？”何大用看了何靜一眼。

何靜停下筷子，沒有說話，細嚼慢咽。

“嗯，我知道了。”沈大志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一句。

何大用感覺話有點多余，他對這個性格迥異的妹妹還不夠了解，她有秘密是不會說出來的。他隱約感覺到兩個人的心里有些小結，或者不是結而是疤。

默默和給給捅來捅去，讓飯桌上的氣憤稍微活躍了些。晚飯后，何靜說新天地有電影公放，孩子們歡呼雀躍，何大用電讠舌響，急著要走。給給不得不跟著回了家。何靜一家三口去了新天地，看完電影天已黑透，默默要吃冰淇淋，又去了大華超市。默默一手拉著爸，一手挎著媽，吃著冰淇淋回家了。

默默還想拿成績單給爸爸看，剛走到臥室門口，就聽夫妻二人在說話，她抬起要敲門的手又放下了。

“這件事瞞不下去了，明年……我不能再回來了，我要結婚了！”沈大志說。

“那又怎么樣？你讓我跟默默說嗎？你看到了，她多么希望你回來，每年只有這么一次相聚，也這么難嗎？”何靜哽咽著，聲音像被撕裂了一般。

“小點聲，別讓默默聽見！”沈大志說。

“這幾年，默默一直問過年怎么不回奶奶家，我都說，工作太忙，沒法帶她回去。這么瞞著，瞞了三年……哥也不知道我們已經離了婚，所有的事都要我一個人擔當……”何靜嚶嚶的哭聲若隱若現。

“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如果不離，就更是虧欠你太多……還是找個好人嫁了吧！”沈大志嘆了口氣。

“你不用管我，我現在不是為自己活著，而是為默默！”何靜的聲音亮了些，兩個人默不作聲了很長時間，沈大志說“今晚，我睡地下”。

默默揉碎了成績通知單，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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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年正月。

上門拜年的人紛至沓來。

何大用根本沒買年貨，從年前到年后，家里魚肉酒菜不斷，都是成箱成箱的。除了這些，送購物卡，送健身卡，送保險卡，送股票基金……何大用從來沒想過，送禮方式會這么五花八門。早就聽說從當局長開始，基本算是一腳踏進了金庫門。何大用一度陷入金山銀海的幻想中，數錢數到手抽筋，花錢花到水倒流，要腰纏萬萬貫，金磚鋪地，碧玉鑲墻，別人有的咱必須有，別人沒有的咱也一定要有！每每一產生發財夢，何大用就會禁不住流口水……

“爸！”給給攤開五指，“壓歲錢已經用完了，再給點！”

“都是我慣壞你了，明天去你媽那兒吧，讓你媽好好看著你學習，省得天天在家亂花錢……”何大用從錢包里抽出二百塊給給給。

何大用這樣做不是沖動，前妻打好幾遍電讠舌了，說父母想外孫女，過年了團圓一下。他也不吐口，成心讓人心里不舒服。這幾天拜年的人踏破了門檻，女兒在家的確不便，不如賣個人情給前妻。

“我就是你們倆踢來踢去的足球！”給給撅著嘴。

“怎么會呢，你是我們搶來搶去的籃球！”何大用說。

何給給神情黯然，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在貌似沒心沒肺天真爛漫的表象下，隱藏著一顆玻璃一樣易碎的心。她不喜歡黛美娟，跟大多數母女不同，她們有仇。黛美娟生給給的時候是難產，險些一尸兩命。幸運的是兩人都活過來了，給給降生就打了氧氣，黛美娟失血過多，又是罕有的RH陰性血，跨省取血才救回一條命。這段故事被黛美娟添油加醋講了十幾年，給給起先對母親是感恩加虧欠之情，時間久了，便產生了逆反心理。

“要不是你讓我生下來就大腦缺氧，我能這么笨么？！”這是上次黛美娟故伎重演時，給給回擊給她的話，給給太想贏默默了。

給給不喜歡黛美娟的另一個原因是，媽媽居然出軌！盡管這不是事實，但一個小孩子又怎么能分清是非對錯呢。她恨父母離異，恨家長會時沒人出席，恨初潮時手足無措沒人教。為人父母的，只會生，不會養，那又何必生呢？

何大用給黛美娟打了電讠舌，舍金舍銀似的不情愿：“不管怎么樣，過年了，去住幾天是可以的，但是，學習上你可得給抓緊嘍……人日子再回來吧。”

“你還過什么‘人日’？人日給給跟我，過了人日再送給給回來！”黛美娟對何大用的怨懟絲毫不減。

何大用也不討價還價，反正多一天少一天都一樣。臨走時，何大用還給黛美娟拎了兩箱綠色大米，一桶金龍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