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走廊響著朱石榴鞋跟的當當聲，當她的身影掠過周井的門口時，周井不早不晚地朝門口遞了個垂涎的目光，并且不自覺地在空中劃了個“S”，嘴邊擠出兩字：“風騒！”

這些微小的細節，正被對面財務辦公室里的李美麗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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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局，給！”朱石榴遞上宣紙，繞到何大用一邊，看那報紙上的字跡。隸書，雄闊嚴整而又舒展靈動。“何局，你咋這么有才呢，寫得太好了。”

何大用看了看，覺得哪里還有些不對勁。“真的嗎？我咋不覺得呢？”

“您可別謙虛，謙虛的人是覺得夸獎他的人不夠真誠呢，還是想得到更多的夸獎才謙虛的呢？哈哈哈……”朱石榴用笑掩飾了她的刻薄。

何大用側目看她，真是一個聰惠又漂亮的女人。

“看你這一笑，勾魂攝魄咧……”何大用呵呵一笑，瞄了一眼朱石榴的紙，“這紙不錯，新買的？”

“呵呵，”朱石榴搔了搔頭發，“您看出來啦……”

朱石榴把宣紙展開，壓好鎮紙。

“真寫啊？”何大用有點對自己的字不自信，“我寫得不好，拿不出手……”

“還謙虛呀，您是想讓我多夸您幾句，還是……”

“唉，真是的，怎么能這么難為人呢！”何大用用拇指刮了兩下額頭。

“就寫剛才那句吧，很大氣。”朱石榴指著地上沒干的報紙說。

“我這水平行嗎？太丟丑了……”

“唉呀唉呀，我說何局，平時沒看你這么婆婆媽媽呀，怎么求你辦點事這么不痛快呢！快點寫吧！”朱石榴柳眉倒豎，端起何大用的杯子，“我給您倒杯水去！”

何大用沒轍，只好硬著頭皮寫。把那宣紙疊成小格子，剛好可以寫下這十個字，又覺得自己的隸書不適合寫豎幅，還是橫幅好看些。又想，字數太多，兩行不能好看，況且，他是常寫大字的。比劃了半天，覺得下不去筆。重又疊格子，疊了四個大格子。寫下“寧靜致遠”四字。

朱石榴倒杯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飲水機里沒水了，現顛顛顛跑去叫趙韋幫著搬了一桶，再等燒開。等朱石榴泡好茶，送到何大用的書房時，何大用正在細細端詳自己的作品。似乎還有些小不足，他用筆描了描。

“哇，真棒，何局，您這字可以賣錢了！”朱石榴的夸張讓何大用的臉上露出了得意。

“哪里哪里，還差得遠呢。”

“這蠶頭燕尾，力道剛好，太硬則無肉，太軟則無骨，喜歡喜歡！”朱石榴的眼里放著光，這話很像是真心話。

“石榴，你也懂書法？”何大用看著朱石榴，眼神里帶著希冀。

“我老爸不是正在練嘛，而且，俺家先生也是舞文弄墨之輩，耳濡目染，還能看出一點點門道……”朱石榴隱去了自己曾經得過雨城職工書法大賽二等獎的事。

“石榴，我發現你是個能人啊，啥都懂……”何大用終于從宣紙上收回了眼神，“這書法啊，可是‘字如其人’，你看我這字，總是藏不住鋒！”

“瞧您說的，您還藏不住啊，您在我們眼里就是海納百川，藏的東西可老鼻子了。”朱石榴又自嘲式地笑了，何大用附和兩聲。這邊朱石榴早就將幾近干透的作品疊了起來，準備撤。

何大用坐到座位上，呷了一口茶，很香，味道跟平時喝的鐵觀音不同。

何大用撓撓頭：“石榴，你說你跟小年咋不要個小孩呢？”

“嗨，養孩子太累，我們還想再玩兩年……呵呵……”

“也是，養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不只是吃穿，還有教育。”何大用眨了眨眼睛，“你就說我那閨女吧，青春期了，心里有小秘密了，她媽媽又不在身邊，我還真有點束手無策……”

“想不到局長也有為難的事呀，”朱石榴右上45度溜一眼房角，“孩子的事我不在行，我回去跟小年說說……咱有眼線，您放一百個心吧。”

何大用會心一笑，想不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朱石榴猜了個底兒掉。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一點就透！”何大用點著食指，眉心微舒。

朱石榴會心一笑，扭胯離開了。

何大用拿起電讠舌，想起剛才簽的報表，正是財政局長張金劃過來的，打了個電讠舌道了謝。解決了桌椅問題，廠家半個月后送貨上men，負責安裝。

何大用的心情霍然開朗，萬事皆順。

中午，他去接給給，黛美娟果然在校門口等著呢。何大用下了車，走過去。

“你這么閑著啊？”何大用有點嗔怪道。

“來看看給給。”黛美娟不看何大用只盯著校門。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我能照顧好孩子，不需要你操心。”何大用壓低聲音，因為他發現有人正朝他這邊看來。

“你緊張什么，至于這樣嗎？給給也是我女兒，我見或者不見，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黛美娟的話硬起來。

何大用一時語塞，他知道這個場合不適合吵架，他馬上堆起笑來。

“上車吧，外面有點涼。”何大用拉著黛美娟的胳膊，朝車的方向走去。

黛美娟不想上車，又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只好順了何大用的意。

上了車，何大用的面目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你想怎么樣？”何大用擰著眉頭，“黛美娟，我告訴你，你現在最好離給給遠點，別在我們父女之間挑事！”

“我挑什么事了？”黛美娟一頭霧水，不知他在說什么。

“你少裝蒜，上次你來過之后，給給就變了。”何大用解開了領口的紐扣，“你說什么了，你自己不清楚？”

“我說什么做什么我自己清楚，你呢？”黛美娟輕蔑地看了何大用一眼，“自己做過什么，還怕別人說嗎？”

何大用啞然。“孩子現在由我監護，你想見給給必須經我同意，是不是？我希望咱們能達成協議，你每個月見兩次孩子，兩次，可以么？”何大用看著黛美娟，雖然態度是強硬的，但聲音服軟了。

“你真多此一舉，難道我現在還多看她了嗎？”黛美娟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中午一起吃飯吧，咱們三口。”

“不必了，今天沒心情。”黛美推開車門，“明天我來。”她的言外之意是何大用不用來了。

黛美娟搭了出租車走了。

何大用一上午的好心情一下子沒了，他真搞不懂這個女人，什么事都不爭，毫無生趣，像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在女兒的問題上，她卻明爭暗斗，不肯有半點退步。

“三八！”何大用叨咕了出來。

給給拉門上車，“爸，你怎么老自言自語呢？俺們老師說了，自言自語是病！”

何大用看到女兒，臉上頓時有了笑模樣。“今天想吃啥？”

“隨便吧，天天想吃的都想得累了！”

何大用起動汽車，“那就吃火鍋去吧。看你這兩天學習學得晚，補充點能量！”

“好。”給給的話比平時少了，像有心事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何大用不時講講笑話，逗給給開心。但是給給的的心思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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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會開得有聲有色，何大用不僅講了上級關于安全教育和職稱評定配額指標的通知，中級職稱每校兩名，高級職稱十中一名，其他學校沒有。還講了期中期末的學習復習策略，不能為了成績而拔苗助長。要搞人文教育，不搞應試教育，不能打著素質教育的旗號，行應試教育之實。成績可以沒有，但素質不能沒有，學校絕對應該是凈土，先文明了校園環境再教知識。何大用說得激情昂揚，校長們頻頻點頭，互相遞眼色。

本來二十分鐘的會，結果一個小時才開完。

“吉安啊，那個……許諾現在怎么樣？”何大用學著周井的樣子叫著十中校長的名字。

“啊，還好，這小子真是個苗子，期中考試，年組排名第二。潛力大大地有！”王吉安臉上洋溢著笑容。

“哦哦，還真是不錯。”何大用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我就是隨便問問，忙你的吧。”

王吉安出門了。

外面等著的趙校長低聲問：“今年的職稱名額怎么這么少呢？”

“不知道。不是說市里下的比例嘛？”王吉安問。

“什么呀，以前的局長都去市里多要幾個指標，今年看來沒戲了，何局的人脈不行……”

“跟你也沒關系，瞎操什么心呀！”王吉安白了趙鐵一眼。

兩人一時無話。趙鐵又撫耳問道：“這何局唱的是哪一出啊？不要成績行嗎？”

王吉安擺擺手。“別聽他的，這么搞下去學校都得黃攤兒。沒有成績，家長也不能干呀……”

“說的是，說的是，你說這何大用是不是吃錯藥了？”趙鐵膽大起來，直呼了何大用的名字。這是因為他聽得出來，王吉安也對這局長頗有微詞。

“哪里是吃錯藥啊。”王吉安邊走邊看看旁邊有沒有外人，“他是出門忘吃藥了！”

兩個人哈哈一笑，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