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美娟在給尚未蘇醒的病人擦身，她忙活得渾身汗涔涔的，卻毫無怨色。擦完身，她又給病人剪指甲，刮胡子。病人的指甲很硬，剪一下嘎嘣響一聲。黛美娟用的是韓國指甲刀，防迸。病人下巴上已經(jīng)長出新韭般的胡茬，棲在唇邊，增了幾分性感和滄桑。這是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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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婚的問題上，最大的問題還是孩子的問題。何大用在辦公室里轉(zhuǎn)悠了好幾圈，關(guān)于孩子，他要的是面子和名譽。他綽起電讠舌，按下年問乙的號碼。

“小年啊，最近工作怎么樣？”何大用的客套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問乙哼哈地答應(yīng)，說些不疼不癢的拜年話。

“年老師，得求您一件事，這事還真得您多上心。誰讓你是給給的班主任呢？”何大用腦子里在措辭，話就畫起圈來。

年問乙心里也畫起了圈，何局這是賣什么關(guān)子呢。“有事您就吩咐，啥說沒有！”領(lǐng)導面前這種表態(tài)是必須的，態(tài)度越堅決，才能讓領(lǐng)導越放心。

“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給給，年老師管嚴點，別讓她跟外人接觸，安全……”何大用所說的外人自然是他前妻。

年問乙腦子畫了魂，外人？除了外星人，都是內(nèi)人？

“何局，安全問題您放心，只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孩子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您盡管放心吧。”年問乙的話似乎給何大用吃了定心丸，何大用的笑聲似乎比之前由衷了一些，聲帶放松了，聲音也寬闊了一點，這是年問乙在電讠舌里聽到的。

年問乙能夠從聲音來判斷人的情緒，包括腳步聲，敲門聲，鼓掌聲，咳嗽聲，笑聲等等。年問乙的耳朵靈得很，而他這一特長只有朱石榴知道。另外，細心的學生也發(fā)現(xiàn)，年問乙對小事總是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但每個學生的小心思小秘密他都了如指掌，誰犯到他手里，他就戳誰脊梁骨。

這話真的說到何大用心里去了，安全，自然就是身心皆安全才好。他怕年問乙不明白，又加了句：“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以私自接觸孩子，你懂的，呃……或者你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讠舌，明白嗎？”

“啊，啊，沒問題。”年問乙做出一副服從命令的腔調(diào)。

何大用放心地掛了電讠舌。這時，朱石榴送來了今天的報紙。何大用翻了翻，二版里一張女尸圖赫然撲入眼簾。這，正是桔子。何大用的手抖了一下，那晚他沒敢近前仔細看她最后一眼，只是知道她死了。這最后一眼竟然是在報上看到的。

何大用迅速地掃讀報紙：小區(qū)保安早上巡檢時發(fā)現(xiàn)女尸報了案，警方初步認定為自殺，死亡時間午夜十二點左右。警方第一時間聯(lián)系家屬，招回了出差在外的丈夫。其丈夫稱其有輕微憂郁癥。經(jīng)過仔細搜察，警方發(fā)現(xiàn)其家里有一雙42號男子的鞋印，并非其丈夫的，案子正在進一步調(diào)查中。

何大用全神貫注讀報的時候，周井不請自來，悄無聲息地走到何大用面前，嚇了何大用一跳，手里的報紙滑落在地。

“何局……”周井虛聲虛氣地，倒讓人有點神鬼皆驚的感覺，“看報呢？”

周井哈腰揀起報紙，點了點二版那照片，“您說，警方會不會找到咱們？”

“不知道。”何大用咽了一口唾沫，“找咱們干嘛呀？”

“42號鞋呀。”周井瞅了瞅何大用，又瞅了瞅自己的腳，“這個鞋號遍地都是。你說，咱們都是42號的。”

何大用真想讓他閉嘴，瞟了他一眼，那沒肝沒肺的熊色真讓人惡心。何大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呵斥道：“胡說什么！”

電讠舌響了，是個女人，何大用有些意外，那聲音是珠滾玉盤般的悅耳。

何大用沖周井擺擺手，周井會意地點點頭，咧咧嘴，微笑著出去了。

“您是……”何大用明知故問。

“我是許潔，桔子的姐姐！”那女人的聲音里帶著些許疲倦。“可以見個面嗎？”

何大用聽到“許潔”的名字，有點觸電的感覺，他不敢確定。

“你……你，你真的是許潔？”何大用的驚訝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太急沒品出味，還想再求證一下。

“我是許潔。”那女人也不含糊，直接又說了一遍，“如果方便，在中央商城二樓的咖啡廳見！”

何大用說不出拒絕，只一聲“好”，對方就掛了電讠舌。他們甚至沒有約時間，那就是當下了。何大用拉開抽屜，拿了車鑰匙就出門了。

這個時間，商城里的人很少，二樓的咖啡廳剛開門，服務(wù)員在打掃門口的衛(wèi)生，玻璃擦得透明锃亮。

何大用朝里面望了望，空蕩蕩，大廳里沒有什么人。何大用覺得這地方有點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哪里不對勁，說不好，總之沒有人就是不好。他繞了一圈，找了個僻靜之地坐下來。服務(wù)員走過來問要什么。藍山。何大用最愛的不是浪漫，是口感，男人都是吃貨。

咖啡很快上來了，許潔還沒有出現(xiàn)。何大用呷著咖啡，覺得一個大男人這么干坐著有點虛弱，他用勺子攪著，刮得杯底沙沙作響。他不看咖啡，眼睛四下里轉(zhuǎn)，尋找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咖啡終于攪涼了，何大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好喝。咖啡80～85度飲用最佳，一旦錯過這個度，口感的落差很大。何大用不喜歡這溫吞的咖啡，他皺了皺眉頭，深咽下一口。

苦味就這么淡淡地擴散開去，何大用心里的驕躁也浮動起來。“服務(wù)員，有沒有奶油球和砂糖？”

“對不起，先生，剛才忘給您拿了。稍等。”服務(wù)員碎步顛起來，很快送到何大用的面前。

何大用撕開一個小口，奶油就從那里冒了出來，流入杯里，迅速地擴散開來。何大用呷了一口，奶味過濃。又撕了砂糖，抖進杯里。沙沙地攪動著勺子，何大用的耐心終于消失了。他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甜味掩蓋了咖啡的原味，何大用有點意猶未盡地咂了一下嘴。

“再來一杯拿鐵！”何大用沖著吧臺喊。“再來一盤揚州炒飯。”

何大用早上沒吃飯，肚子鬧起革命來。這時候，心臟突突跳得厲害。他摸了一下胸口，是咖啡喝急了。看了一眼表，已等十分鐘了，許潔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