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用晚餐做得心不在焉。炒三絲，鹽放多了；粥，水少了；饅頭，餾糊了。飯做好了，給給還沒回來，他去衛生間沖澡。何大用剛有些舒展開的快感，門鈴響了。何大用圍了浴巾匆匆從浴室出來，他以為給給沒帶鑰匙。

一開門，原來是前妻。

“你一個人在家？”女人沒有稱呼，瞄一眼何大用這副裝束，流露出鄙疑的神情。

“嗯。”何大用拿毛巾抹著滴水的頭發。“昨天怎么沒來？”

“來過。家里沒人！”女人冷冷地盯了何大用一眼。把手里的包推進何大用的懷里，是衣服和生活用品。

“謝謝，讓你費心了。”何大用拿著那兜東西朝給給的衣柜走去。

“少來。”那女人徑自開了窗戶，然后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沒事開窗放放，這屋里一股餿味兒，還混著發霉味兒……”她瞄了一眼餐桌上的飯菜，皺了一下眉。

“你先坐，給給馬上放學了。你也沒吃呢吧？一會兒跟給給一起吃吧！”何大用打了個哈欠，“我得去睡會兒，累！”

“等等。”那女人站起身來，“何大用，你外頭是不是有人啦？”

“干嘛？”何大用有些煩感。

“沒什么，隨便問一下，反正你若再婚，孩子就跟我！”那女人走到何大用面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放心，我不會再婚的。直到給給十八歲。”何大用懨懨地看了那女人一眼，徑自朝臥室走去。

那女人的聲音由遠而近地跟過來：“不如……不如我們復婚吧！”

何大用沒有回答，門咔嚓關上了，把那女人的聲音也關在了門外。

何大用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給給不在，前妻也不在。何大用抬眼看了一下表，八點半。他推算她們出去四個小時左右了。何大用撥了前妻的電讠舌，沒人接。繼而，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

何大用熟悉這腳步，他開了門，給給跟前妻說了“再見”，飄進屋里寫作業去了。前妻轉身時，給何大用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何大用叫住她。“娟兒，謝謝你！”

女人微微一笑，沒說話，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謝意。

何大用在心里說，她是個好女人！

何大用的前妻叫黛美娟，人如其名，秀外惠中。

離婚對于她來說，是暫時的解脫和永久的傷痛。她被何大用設計了一場緋聞，其實她和那男人什么都沒有。這是一個圈套。一個女人在得知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又無計可施，偏偏遇到初戀情人，哭訴不幸，倒被人反咬一口。何大用舉著相機，神氣活現地說，“看你們這對奸夫淫婦。”那男人被何大用嚇得撒腿就跑，鞋掉了一只也顧不得揀，并且再也沒有和黛美娟見過面。黛美娟無話可說，對初戀情人有些失望，對何大用有些絕望。

黛美娟住進了娘家，然后離婚，任憑何大用搬弄是非。

對于黛美娟，何大用的心里還存著一份歉意。十幾年的夫妻，竟然毀在第三者手里。何大用總是找理由安慰自己：他怪黛美娟做財務，整天跟數字打交道，沒有情趣；他又有點怪桔子，怪她秀色可餐，又主動送上men。他就從來不會怪自己色膽包天，始亂終棄。他永遠都是高大英俊，果敢正確的。

所以，黛美娟離了婚反倒輕松了，除了想念女兒，其他都OK。做夫妻時，她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清不楚；離了，她反倒眼明心亮，萬事豁然。關于何大用的大事小情，她了若指掌，這也是為了女兒。

夜深了，何大用睡不著，閉上眼就是桔子。桔子死了，茵茵綠地，紅色睡衣，徐徐涼風……半夜他起身上廁所，給給的燈還亮著。何大用推門進去，給給歪在枕頭上睡著了。手邊壓著她的日記本。何大用看著女兒眼角有淚痕。那日記本上淡淡的字跡似乎也被洗過似的。

何大用抽出日記本，盯了幾眼，讀了八9分。他咬了咬嘴唇，想起前妻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中狠狠地咒了一句“媽的”！

關了燈，何大用去廁所吸煙，一顆接一顆，他很少吸煙，一反常態。廁所里一會兒就被煙霧填滿了，排風呼呼拉拉地叫著，就像某個不安的靈魂正在煙道里狂歡。煙怎么也排不干凈，何大用感覺眼睛澀澀的，伸手一摸，臉上涼涼的，淚流滿面。不知是煙薰的，還是他終于良心發現，他的淚那么值錢，一條命就這么沒了。

凌晨三點，何大用搖搖晃晃回屋睡覺。兩個小時，天就亮了。太陽射到他的窗簾上，有幾絲光線透過縫隙鉆進來，何大用有一絲輕松。居然還睡在自己的床上。他自我安慰，桔子的事，與我無關！

何大用今天準時上班，然后給黛美娟打電讠舌，興師問罪。

“你昨天跟孩子說什么了？”何大用開門見山地問，他似乎要先聲奪人，讓前妻措手不及。

“什么也沒說！”黛美娟似乎并不配合領導問話。

“你應該知道，現在我才是給給的監護人，你不經我同意，就私自帶孩子出門，回來后，孩子情緒異常低落，難道你不該解釋解釋嗎？”何大用的話里藏了針。

“解釋什么？我的女兒我連跟她吃頓飯的權利都沒有嗎？你不要小題大做行不行？”黛美娟的聲音高了，把何大用的氣焰壓了下去。

“行，黛美娟，你也可以放心，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把女兒搶回去的。女兒是我的！”何大用狠狠地拍下電讠舌。

黛美娟對著斷了線的電讠舌吼道：“那也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