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何大用剛到單位，dian話就響了。

“在哪兒呢？”一個女人的聲音。

“什么在哪兒？”何大用一皺眉，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陌生號碼，“您打錯了吧？”

“何大用，是我……”女人似嬌似嗔的語氣，“桔子！”

何大用聽到這個名字有點觸電一般，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有一種力量把兩條眉毛硬往一起拉似的，五官登時錯了位。“怎么是你？”

“是我不好嗎？”那聲音里帶著似近似遠的感覺。

“那倒不是，有點意外，不是說好了不聯系了嗎？”

“怎么？怕我沾上你這個大局長啊？”那女人牙尖嘴利，讓人有逼迫之感，似乎把dian話這邊的身高180，體重180的高大威猛的何大局長逼退到了墻角要強吻，然后竟突然一轉身，緩緩地說：“有正經事求您！”

“啥事？”何大用的神經仿佛也一下子得到了釋放，眉頭稍稍松開了。

“我外甥想要轉學，你看能不能給辦一下……”

“走正常手緒就行了，何必麻煩我呢……”

“你看你，求你辦個事還要走程序啊？”那女人急了，“痛快點，一句話，能不能辦？”

何大用自忖道：相識兩年，桔子的確沒有求他辦過任何事，甚至吃飯，住宿，旅游，她都分毫不差地與何大用AA制。說實在的，這樣的女人在社會上真是難找得很，不用說雨城這個小地方，就算是全中國，又有幾個小三不圖錢不圖利的呢？況且，又是這樣的一個粉紅佳人，把大好的青春給了一個在韓劇里都可以叫大叔的人呢！

“當然給辦，你把那孩子送來吧。你想把他送進哪所學校？”

“十中。”

“哦？都上高中啦……”這話有點多余，說出口了，何大用才咂嘛出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太虛偽了。

“是啊，高二……學習好，人品好，身體好！”那女人的概括力籠統得像中央領導講話，“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家庭不好……你給幫個忙，俺請你吃飯……”

“那就這么著吧，來了再說。”何大用敷衍了兩聲，掛了dian話。又撥了一個dian話給十中校長。

十點多，何大用正在練習書法，準備為七中的文學社題詞時一展身手，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像鼓點一樣，兩重一輕，咚咚嗆。這種敲法，頗得諜戰風趣，似有地下黨接暗號的嫌疑。

“進！”何大用頭也不抬地喊了聲。

門“呀——”地開了，推門進來一前一后兩個人。前面的是個年輕女子，二十多歲，披肩發，身體瘦削，淺笑嫣然。后面的是個男孩，十七八歲，高個子，面色小麥，五官精致。

“何局，我來了……”年輕女子帶著“官民見面，分外客套”的語氣。

“神”字飛白收筆，何大用滿意地提起毛筆，一抬頭，愣住了。是桔子，從剛才的敲門聲，何大用就確定了的。人還是那個人，但總覺得哪里變了，何大用端詳了半天，覺悟了——是角色變了。過去是花旦，今天是青衣。何大用眨了兩下眼睛，似乎在調整焦距，將視線拉成廣角，瞄了一眼年輕女子身后的高個子男孩，問：“你外甥？”

“是啊，我外甥。”桔子有點羞澀地說，“何局，你看……”

“已經跟十中校長打過招呼了，你帶他去吧，到那兒找王校長，聽安排就行了。”何大用一本正經地說，語氣既陌生又冷淡。

“啊，好，那何局，您忙著，我們先過去了。”桔子轉身時沖何大用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里帶著鉤子，直的或彎的，取決于魚。

“桔子，你等一下。”何大用的聲音。

魚咬鉤了。被叫做桔子的年輕女子停住了腳步，嘴角彎起一絲笑意，旋即笑意消失了。輕轉腰肢，目滯神凝地看著何大用。

已經走到門邊的桔子的外甥，停了停，甩了一眼，似乎不是想看到什么，而是在用耳朵聽什么。而那一秒的聲音卻被剪輯了，一刻極靜，男孩似乎有些失望，旋即出去掩上了門。

門是單門，薄，不隔音。隔門聽音取決于說話者的音量，也取決于偷聽者的耳力。誠然，門外的男孩是不會偷聽的，他踱到廊子盡頭臨窗而眺，遠處廣場上有人在放風箏。

桔子邁著方步踱回何大用的桌邊，不看何大用，倒是對桌上的書法來了興趣。

“嘖嘖……‘精神’……筆力蒼勁，字如其人呢！”桔子眼睛一勾，話里有話。

“桔子，你這張刁嘴啊……你今天很漂亮！”何大用眼里閃著光，壓低了聲音，“我想你了……”

“呃，何局啊，等事情辦妥后，我請您吃飯哈……”桔子故意揚聲說，何大用知道她是說給門外的男孩聽的。

“下午兩點，巴厘島咖啡廳！”何大用低聲說。

桔子點了點頭，甩著長發走了。

何大用目送了桔子的背影，想著過去一年里，桔子高跟鞋，窄腿褲，束身衣，高束髻，摩登女郎一個。兩個月不見，妖艷的桔子搖身一變成了清純少女，何大用心里一動。

桔子如愿以償地送外甥進了十中，免費入學的，還分了個好班。桔子千恩萬謝王校長，其實她心里明白，這是何大用的面子。折騰下來，中午也到了，桔子和外甥在校門口的手拉面吃了飯。下午，她看著外甥進了校門才放心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