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終于進了一批電腦，是何大用力排眾議，打了N個dian話，從財政局硬摳來的。但摳來的不是錢，而是二手電腦。電腦被崔巍開車領回來的時候，主機還是熱的。政教主任鮑樹林打趣道：“這還是新鮮出爐的呢！來，趁熱乎吃！”

崔巍長嘆了口氣，雙手搓著面頰，一臉落寞地說：“要飯吃就別嫌餿了！”

不管怎么說，電腦來了，辦公室沸騰了。每個辦公室發一臺，老師們像久旱逢甘霖的農民兄弟一樣歡天喜地，也不管它是586還是686，只要能用就行！連門可羅雀的圖書室也給配了一臺，歡天喜地的圖書管理員一整天的種菜收菜偷菜，一整天的“植物大戰僵尸”，一整天的QQ侃大山，一整天的那啥那啥，總之是皆大歡喜。余下的五臺，都放在集體備課室了。這五臺的命運到此就畫上了句號，因為根本沒有人去備課室用電腦。后來，這五臺電腦被七中借去，就有借無還，一去不回了。這些都是后話，回頭說說崔巍吧。

一上午，崔巍在辦公室里慪氣——破電腦，打發要飯的呢！心一窄，小米粥也過不去了，何況是電腦呢。崔巍是真郁悶了，三五牌香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抽了十五支，抽得屋子狼煙地洞的，似乎把空氣都擠沒了。就這樣，一眨眼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雖然沒胃口，崔巍還是打算化悲痛為食量。造了一大桶“統一”方便面，把湯也喝得底朝天，意猶未心盡地舔著碗邊，像個饞嘴的貓一樣用舌頭回味著唇邊湯汁的味道。捧著一次性面盒，出了辦公室，走到樓梯緩臺的垃圾桶邊扔掉。

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是崔巍的養生之道，雨打不動。午間，半飽不饑的崔巍在靜而空洞的樓道里溜達，感覺今天的教學樓格外安靜，平時辦公室里打撲克的聲音沒了，愛說愛鬧的女老師似乎今天沒有帶嘴來。崔巍好奇地探頭朝辦公室看了一看，郁悶的心情竟豁然開朗了，像雨后初霽一般，空氣里也似乎彌漫了清新的味道。電腦里傳出斗地主的“三分”又“三分”的聲音，這聲音似乎不是來自于游戲，更像是對增加電腦的嘉許。崔巍樂了。

下午崔巍給何大用打了dian話。表示感謝，并誠摯邀請共進晚餐。

飯局不在飯而在局，吃的是氛圍，不在吃得飽而在吃得好。何大用說，這是打當局長以來吃得最舒服的一次飯。不管陪吃的信不信，反正何大用自己信了。細想想這話真是逢場作戲，這位大局長來了才兩個多月，而且有一個半月是在放假。

吃了飯又要唱。何大用有點高了，走路直閃腳，到歌廳后，就靠在沙發上閉眼睛了。

莊靜嫻在耳邊叫著“何局，何局，喝點水……”將茶杯靠近嘴邊吹了吹，送到何大用嘴邊。何大用呷了一口，嘣出一個字“燙！”

莊靜嫻又吹了一會兒，又喊“何局，何局，喝點水……”

何大用睜開眼睛，被燈光晃了眼，又閉上，又睜開。挺起身子，接過水杯，說：“自己來，自己來。”

政教主任鮑樹林和一個女老師正在唱歌，《康定情歌》，猶如破鑼配橫笛一樣，毫無和諧可言。莊靜嫻捧過歌本，問何大用想唱什么歌。何大用說談不上想唱，實是不會唱。然后，又靠到沙發上，閉上眼睛了。

這邊崔巍給莊靜嫻遞了個眼色，莊靜嫻就把何大用拉進舞池了。何大用跌跌撞撞地摟著莊靜嫻，酒氣撲鼻，莊靜嫻把頭別在一邊，跟何大用聊著天。

“何局，您的舞跳得真好啊。”莊靜嫻對著何大用圓寶一樣的耳朵說。

“呵呵，哪里，見笑了，莊主任跳得才好，向你學習！”何大用垂著眼睛，盯著莊靜嫻筆挺的鼻子說。

莊靜嫻一抬頭，擦過何大用刮得鐵青的下巴：“哪里，何局過獎了，叫我小莊就行……您，您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浙大。”何大用很自信地吐出兩個字，盯著莊靜嫻的大雙眼皮水汪汪的眼睛，似乎看出了她心底里泛起的漣漪和洶涌。

“哎呀，原來是浙大高材生喲。浙大出才子，早就聽說您的文章在《現代人》里發過不少……”莊靜嫻竟有幾分激動，臉頰微微紅了一下。

“呃，這個……好像很少有人知道，小莊有心了……”何大用酒已半醒，給了莊靜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莊啊，以后有事找哥哥，哥給你做主……”

“好。”莊靜嫻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好像被何大用的眼神電到了似的，臉燒成了彩霞，甚至是火燒云。一時無話，崔巍的一首《朋友》剛好結束，何大用攤開手，請莊靜嫻落座。

何大用綽起酒瓶，倒了兩杯啤酒，滿滿的。

“來，老妹，涼快涼快，這里面可真悶……”何大用把一杯浮著酒花的杯子送到莊靜嫻面前。

何大用把另一杯推給剛坐下來的崔巍。“來，崔校長。”

“何局，咱哥們就別客氣了，叫我小崔吧……”

何大用一笑，“那你也別客氣了，叫我哥吧。”

“那感情好，大哥，我給您倒杯酒……”崔巍一手拿杯，一手握瓶，瓶口抵著杯邊徐徐滿了一杯，遞到何大用面前。兩個人一碰杯，一揚脖，酒就下去了。

莊靜嫻微微彎起嘴角，看看手中的杯，看看兩人，微露難色。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又如何不喝呢，杯子貼在嘴邊，就像剛才崔巍給何大用倒酒一樣，徐徐而下，酒就流進了肚子里。

何崔二人一絲不茍地盯著莊靜嫻喝干杯子里的啤酒，那神情，像期待著一場意外。男人嘛，不想看到女人出糗就不是男人了。

“莊主任的酒量真不錯，算得上女中豪杰了！”何大用豎了豎大拇指。

“何局，剛才還‘妹妹，妹妹’地叫著，這會兒又成莊主任了，都把關系叫外了……”莊靜嫻擦了一下嘴角，猶怒似嗔地說。

崔巍在旁邊呵呵一笑，何大用撓了撓頭。

“唉呀，喝多了，叫亂了……莊主任別介意啊……”何大用先嘎嘎樂了兩聲，然后起身指指外面，聲稱去衛生間。

“小莊啊，咱們這個局長可不是一般人吶！”崔巍拍了一下莊靜嫻的肩膀。言外之意是會裝糊涂。

“看出來了……”莊靜嫻點了點頭，歪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崔巍的糙手。

崔巍“呵呵”一笑，手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