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抬眼起來,咬斷線頭,“那紙老虎又罵你了?”
程根憤憤地道:“他還用鞋砸我呢。”
“你沒事別去招惹他,他做啥,你當看不見。你惹了他,還得子容幫你兜著,子容又不少得要受紙老虎折騰。”雪晴大了他兩個月,就擺起了姐姐的派頭,“今晚的菜粥稀了點,我烤了點紅薯,你自己去灶下面掏,給子容留點兒。”
說完,放下補好的衣衫,到水缸旁摸了扁擔,提了水桶往院子外面走。
子容端了洗腳盆出來,將洗腳水潑在墻角。
春柳候在門口,探頭見爹已是半睡,趕著子容過來,“怎么才出來,我等你大半天了。”
“有事嗎?”子容低眉垂眼,眼風都不往她身上掃一掃。
“明兒,我想去買盒胭脂,你陪我去吧。”春柳怕父親聽見,壓低聲音。
“我還得染布,沒空。”子容故意抬高聲音。
“誰在外面?”張師傅在屋里問。
春柳臉色一變,白了子容一眼,趕緊溜開。
子容回頭看見正邁出大門門檻的雪晴,放下手里的木盆,三步并兩步的追了過去,奪了雪晴擔著的水桶,“我不是說過,這水得由我來挑。”
春柳臉頓時垮了下來,氣得放大了鼻孔,一跺腳回屋去了。
雪晴看見春柳臉也沉了下來,斜了子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不是在忙嗎?”
她看不得子容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憋足勁的討好張師傅。
子容對她的挖苦也不生氣,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挑了水桶就走。
子容這一笑,雪晴還來了脾氣,跟在他后面,“喂,你干嘛要對他那么好,你不知道他有多蠻橫無理嗎?盡給我爹臉色看,還老欺負根兒。還有那個春柳……喂……你說啊……”
子容把桶放在水井邊,一邊搖著轆轤打水,一邊看著滿面怒容的雪晴笑。
月光下,輪廓分明的臉更顯得俊朗。
雪晴被他看得不自在了,用手背擦了擦臉,手背上干干凈凈,沒什么不妥,扶住轆轤的另一頭幫他一起搖,“你做什么盯著我看?”
“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子容說完,自己就先臉紅了,把搖上來的水倒過木桶。
雪晴的心猛跳了一下,臉上也飛了紅,心里卻象塞了塊蜜餞一樣甜,滿肚子的怨氣也泄沒了。
兩個人誰也不好意思再說話,只是默默的一人一頭搖著轆轤。
子容也不敢再看雪晴,挑了兩桶滿滿的水就要走。
雪晴忙拽著水桶,“子容,我知道你力氣大,但這水實在太沉,我們一起抬著。”
子容推開她,“姑娘家,挑啥水,閃開。”挑著水,單薄的身子晃悠悠的往院子里走。
雪晴只得小跑著跟在后面,不斷的叮囑,“小心閃了腰。”
“沒事。”子容一鼓作氣的挑到水缸邊才停下。
張師傅的窗戶‘嘎’地一聲開了。
子容望了眼探頭出來的張師傅,壓低聲音對雪晴道:“你進屋去。”
雪晴也看到張師傅在看她,不高興的一甩頭進了屋。
張師傅看著一前一后進來的兩小,嫉妒的眼睛發紅,被雪晴甩了個白眼,心里更是不舒服,重重的‘哼’了一聲,‘砰’的一下摔上了窗戶。
陸太太輕輕掩上窗,滿臉的笑,對正在看帳本的丈夫道:“子容聰明又勤快,過兩年,把我們雪晴許了他,我們老了也有得靠,你覺得怎么樣?”
等了一會兒,不見丈夫搭理,不滿的放下手里的針線簍子,提高了聲量,“當家的。”
陸掌柜合攏賬本,抬起頭,笑看向妻子,“孩子們還小,你就操上這份心了,何況不知子容是什么心思,我看子容以后肯定能出人頭地,這小地方困不住他。我們家雪晴……”
陸太太聽了這話,不高興了,沉了臉,“我們家雪晴出落的多水靈啊,我不是拿子容攔著,說媒的早踢破咱家門檻,還能虧了子容不成?”
陸掌柜笑著搖了搖頭,低頭鋪了紙筆寫字。
陸太太見他這樣,有些沉不住氣,坐到陸掌柜旁邊,“這事,真得趕緊著。我看春柳那丫頭,整天盯著我們子容呢。”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她一個姑娘家,還能自己找女婿不成?”陸掌柜不以為然。
“話是這么說,張師傅把春柳都寵上天了,再說張師傅眼睛不瞎,子容的好,他不是看不見,他現在就嫌子容沒家底。不過,春柳死活要嫁,張師傅準來跟你提。”
陸掌柜這才意識到,事情不象他想的那么簡單,筆停在了半空中,想了想,搖頭道:“這不能,張師傅指著他女兒嫁進大戶人家呢。”
陸太太一想,也有些道理。
就把這事給擱下,起身去疊才收進來的衣衫。
雪晴喂了小雞小鴨,轉過身瞧見子容正趴在張師傅閉緊著的窗戶上,打窗戶縫隙里仔細的瞅著什么。
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打算好好的嚇他一嚇。
子容耳尖,聽到身后細碎的腳步聲,轉過頭,剛好看見將雙手舉在肩膀兩側,正準備使壞的雪晴,極快的捂住她的嘴,用只能他們兩能聽到的聲音,“噓”了聲,等她意會了他的意思,才放開手。
“你在做什么?”雪晴湊在他耳邊小心問。
子容又將手指壓在自己的薄唇上,“噓!”了一聲,轉過頭,將眼睛湊到窗戶角落的一個小孔。
雪晴看他看得認真,也用口水打濕了手指,輕輕在窗戶另一個角落里的窗花上捅出個小洞,湊上前往里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