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十七年前的事情……師傅緩緩地講述。簌簌的雨點聲似乎是大了一些。他的目光停留在昏暗的燈之上，思緒卻是回到許久之前……

這是師傅第一次說起他的故事。這些年我一直叫他師傅，師傅就是師傅，不曾想過師傅也該有名有姓，自然有父母，或許有兄弟姐妹，也或者有愛過的姑娘，甚至有過妻子兒女，他們因何相遇，又為何分離，現在還在世間的某個角落吧，還惦記著彼此么……

這樣想的時候我開始隱隱不安。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我認識的樣子，江湖，人心，過往……世間種種變幻莫測。

那是三十七年前的一個早晨。

漠北殷家堡。

中秋剛過，院子里的菊花還開得繁盛，一朵朵掛著露珠迎著朝陽，錦簇雍容惹人喜愛。

有穿了淡色衣衫的婢女手提飯匣經過曲折回環的長廊，該是用早飯的時間了。

飯廳正座空閑，殷家堡的主人殷仲已外出多日。

左手邊坐了位面容絕美的少婦，大紅色衣衫，襯得面若桃花，此刻她正在與對面的紫衣少婦談話，淡淡淺笑掛在臉上。一縷黑發蕩至眉前，她伸手輕輕掖至耳后，不過是平常舉動，那艷艷的風情卻是飄散了整個屋子，連正在布菜的丫頭也忘了手頭的動作。

紫衣少婦見狀噗哧一聲笑出來，伸手去拽那兀自發呆的丫鬟，琴兒，又被你家夫人迷昏了不成……

再看這紫衣婦人。眉目嘴角都是安然，發髻上亦別了紫色的簪子，像極了盛放的紫丁香，濃郁襲人卻不張揚。處處妥帖得當，看的人賞心悅目。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沖入殷家堡，馬上之人正是離家多日未歸的堡主殷仲。

夫……夫人，堡……堡主，回來了。請夫人和姑奶奶去議事廳。老管家氣喘噓噓地到飯廳門口稟報。

許久不回，一回來卻讓人早飯也吃不安生。紅衣婦人叨叨地念了兩句。語氣里卻是難掩的欣喜，臉上也是生動的笑意。

是的，這紅衣婦人正是殷家堡的堡主夫人上官瑤。而紫衣婦人則是堡主的妹妹殷雪柔。卻說這殷雪柔也是個奇女子。老堡主離世那年夏天，她給大哥留下一封書信說是要去闖蕩江湖，自此杳無音信。六年后的中秋前夕，她突然回來了，懷里還抱了個粉雕玉砌般的女娃娃。

此時殷雪柔已經站起身來，看到紅衣婦人還端坐著沒動，便打趣道，嫂嫂你就別端著了，你看看聽到哥哥回來，臉上的笑都盛不下了呢……

紅衣婦人也不辯解，回頭吩咐到，琴兒，讓王媽先把小少爺和表小姐帶過來，你們先伺候兩個孩子吃飯。

小丫鬟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出門轉到后院去了。這兩人才慢悠悠地隨了老管家往前院去。

陽光已經真切了，亭榭旁郁郁的菊花秋風里搖擺著。

上官瑤一腳踏進議事廳的門檻，就看到風塵仆仆的丈夫正在來來回回踱步。抬頭見三人進來便吩咐老管家，你且把門關上外面候著，任何人不得入內。

上官瑤心底不由一沉，這些年極少見到丈夫這般凝重的神情。

咳……雪兒，你說你夫家是號稱繡王的揚州楚家？

正是。但是楚家人只知我叫薛柔。是漠北人士。大哥怎么問及此事？

那么此次歸家又拿什么說辭？

且說是為公婆祈福到廟里吃齋閉關三個月……殷雪柔低了頭小聲地回大哥的問話，知道自己或許又做的過分了。但是這次卻沒聽到大哥的指責。

夫君是在外面聽到什么風聲了么？上官瑤小心的探問。

卻見那殷仲長長嘆了一口氣。揚州楚家，在中秋夜被人滅了滿門……

殷雪柔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