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家(2)
- 無血木
- 耶路沙朗
- 2010字
- 2008-11-16 14:20:51
七
臨淵雖是個不大的小縣城,但仍具有一定規模。按照孫弦在京城住處中所記載,林越向西一路走,經過不計其數的小巷、房屋,穿過一小片林子,他竟到達了城郊的小鎮子,找到了那間小院。
林越敲了敲門,自是無人應,但門竟然自己開了。原來門鎖早已被撬壞。低矮的籬笆上纏繞著開敗了花的牽牛花藤,用以代替圍墻。
于是林越推門而入。五十余年無人打掃的房間、院落,落滿了灰塵,甚至生滿了雜草。只有一棵銀杏仍然頑強地生長著,仰首望去,已經高過了屋頂。
兩間不大的屋子里,只有幾把桌椅,和一盞干涸已久、斑斑銹跡的油燈,連一張像樣的臥榻都沒有。
孫弦當年父母雙亡,為求生路隨一名途徑臨淵的琴師登上了去京城的船,那以后只回來過一次。林越從前聽師父說過,那次他是為父母掃墓而來。
只不過他不會料到,自己竟也客死他鄉,不能再活著回來。
林越放下瓷壇。此時,天已微亮。薄薄的白霧均勻地鋪在未散的夜色上。
由于地處偏僻,周圍安靜之極,只是偶爾傳來樹葉晃動的細小聲響。
林越不緊不慢地收拾著一切。露水似乎要在他的眉上凝結。
而于家兄弟始終沒有找來。
八
林越將瓷壇葬在院中。銀杏樹下便多了一個矮矮的墳包。
林越用一片不知從何處掉落的門板做了一個簡易到不能再簡易的靈牌,因為他實在沒有多余的盤纏了。
“師父,”他跪在墓前,“我不走了。從今以后,就讓越兒在這里陪您吧。”說完,磕了三個頭。然后,他起身,用一根銀杏樹枝做掃帚,開始打掃。不多時,屋內,庭院里,目光所及之處,皆已被他整理得干干凈凈。
林越停下,看了看四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抹一把汗,仔細地開始了第二遍清掃。
可是,竟一無所獲。這一番搜尋,他沒有找到任何樂器或者樂譜。
林越失望之極。忽然他又想到,師父離家之時比如今的自己也大不了幾歲,還沒有開始學琴呢,怎么會有曲譜樂器。他搖了搖頭,嘲笑起自己來。
將近午時,周圍還是一片安靜,靜得仿佛連陽光落下也會有聲音。
幾只麻雀飛到新墳上喳喳叫著,林越急忙揮舞掃帚趕去了它們。
望著孤零零的墳,他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他從袖籠中取出那本小冊子,翻了翻,緩緩道:“越兒發誓,有生之年定會竭盡所能完成師父遺愿,只是……”他顫抖著吸了口氣,似乎是用盡全力才能把小冊子合上,“我不知道現在我該怎么做。”
想著想著,竟又傷心起來,眼圈又紅了。
林越忙伸手拭淚,強笑道:“師父,您一定孤單了吧,越兒為您演奏一曲如何?”
說完,他采了一片銀杏葉,輕輕折疊后放到唇邊吹奏起來。
清亮悠遠的聲音從此間飛出,破空而去。林越閉起雙眼,陶醉其中。
他不只是練過琴。對音律的嫻熟掌握讓他幾乎可以勝任任何一種樂器。從前在京城閑來無事時,他也經常采樹葉來試著吹奏。當時只是覺得好玩,不料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曲調綿綿不盡。林越隨著心緒,即興吹奏,淡綠的葉片已成為了樂之精靈。
一切的噪音世界都化為了虛無,樂聲將他的靈魂帶到了九重天之上。
漸漸地,那起初憂傷的調子轉變了情緒。
大概是因為陽光暖人,驅走了初秋涼意,令他的心也漸漸有了暖意。
吹著吹著,他睜開了眼睛,明朗的天空藍得極是空靈,悠遠遼闊。若是能到天空之上,定是滿眼白云繚繞、流光溢彩吧。
他笑著,又閉上了雙眼。
在樂聲中,他走進了自己的一片花谷,微風細草,四處姹紫嫣紅。而他也不再是那個禁錮于庭院的少年,真正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十四歲的孩子,在美到極致的世界里自由奔跑。
銀杏葉之聲很輕,但因為只奏給一個人聽,所以這樣的低俗已足夠了。
他完全進入了自己的演奏中。時光仿佛很緩慢。
不知不覺,日已偏西。吹奏之聲仍在繼續。
又過不久,日已西沉。
接著,月漸升起,夜色襲來。
直到銀河出場,寒氣逼來,星辰灑滿天空,仍沒有停。
草木搖擺,葉隨風動,竟然還有幾絲若有若無的蟲聲,仿佛在擊節應和。
有人的腳步聲響起。來人走得很快,硬是在跳躍著,鞋子在地上拖沓,動靜很大。
林越終于停下來,只見籬笆外,站著一個約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專注地看著他,笑嘻嘻地。
那笑容很調皮。林越也莞爾:“你喜歡聽嗎?”
小男孩抬眼瞧了瞧銀杏樹,然后飛快地轉了轉眼珠,點了點頭。
林越面露喜色:“那你明天再來吧。我再吹奏給你聽。”
小男孩頑皮地笑出了聲,仍然點點頭。
“小東!小東!”一個焦急的大人聲音傳了過來。
林越抬頭,只見一個壯實的女人急匆匆走來,一把扯住了小孩:“你怎么跑這里來了。快走快走!別理這個瘋子。”說著就拉他走。
林越這幾天已經學會了生氣。一聽這話,站了起來大聲說:“你為什么說我是瘋子?”
女人嚇了一跳,但還是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說:“你沒瘋怎么在這里吹了一天的樹葉?怪嚇人的。”
“我……”林越想要為自己爭辯。他從沒想到會有人這樣誤解自己。
女人趁他愣神,趕緊催那小男孩:“快走快走。”似乎不敢再和林越多說一句。
兩人便急匆匆地走了。
林越失望了起來,好像那個女人闖入了他與那小男孩之間的秘密。
突然,他遠遠看見了那小男孩回過頭,沖他眨了眨眼睛。
林越一愣,下意識地朝小男孩點點頭。仿佛已獲得了一份新的友誼,心情由上一瞬間的落寞轉為了爽朗。
那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