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文！承文！”

華苓見到數不清的人影跌入水中，早已慌了。此刻她的眼里哪里還分得出什么男女老少，只覺得滿世界都是承文的影子。有誰知道，那滿船張牙舞爪的陌生人是從哪里來的，華苓只是一個勁地想，晌午就要走了，承文要是受傷了，還怎么走呢。這么想著，她竟然不能控制住自己，待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跳進了河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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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還他媽是人嗎？”孟秦對龔十六所言之情雖早有防備，卻仍被親眼所見的混亂景象嚇懵了。從前只聽說東國人柔弱愚順者多，不想這些人一旦流離失所，也能瘋癲至此等境地。他自恃身經百戰，見慣了世面，但面對蜂擁而來的流民，除了沒完沒了地驅趕，一時竟也不知所措，直到看見龔十六氣喘吁吁地從船尾跑過來，身高臂長的西國男人才回過神來，滿頭大汗地扯住船老大：“這一鬧要鬧到什么時候去？有人溜進船艙沒？快，你快說兩句話讓他們下船去啊！”

“沒用，沒用……”龔十六腦袋搖得像波浪鼓，“殺人也沒用，這些人早晚都是死，誰會在乎怎么死，你快進來看看。”

龔十六說罷，拉著孟秦往船艙里走。短短的一段路，竟走得十分費力，甲板上本就窄小，現下又堵滿了兵士和流民對峙的身影，加之船體被沖擊得搖擺不停，兩人都自覺有些心驚肉跳，似乎一旦腳底打滑，要么被眾人踩踏，要么便墜入河水。行至艙門處，又有兩三人影慘叫著從天而降，向門口飛來，孟秦一時惱怒起來，也不看清來的究竟是流民還是自家弟兄，抄起門邊半截已折斷的長矛就是一陣亂舞，直至血污迎面噴濺、慘嚎漸止方才停歇。他扔了長矛便去推門，一手刺目的血痕就這么印在門板上。龔十六先是在旁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然后才如夢初醒般向底艙跑去。

“怎樣了？”孟秦急匆匆地跟在后面，眼前是一篇黑暗，耳邊喧囂漸弱，然而嘩嘩的水聲卻清晰了起來，一下子腦中嗡嗡作響，心中暗喝一聲不妙。果不其然，龔十六在前方幾步處停下，他的腳邊，冒著泡的河水正咕嘟咕嘟地涌上來，幾名船工站在不斷上漲的水中奮力搶救隨船攜帶的物資，已然渾身濕透。見此情景，龔十六眉頭緊鎖，搖頭不止：“外頭一片混亂，想要補洞排水，人手根本不夠。”

“流民干的？”孟秦問道。龔十六苦笑反問：“還能有誰？”說罷抬手指向艙底深處，又道：“你聽那漏水處還是斧鑿聲不斷呢。”

若光是流民登船，這群西國武夫即便再怎么驚愕，也尚不至于慌張，畢竟往日里他們都曾殺人百千，如今面對手無寸鐵的東國弱民，只消多費些力氣總能殺完；但若船被鑿沉，這些不習水性的莽夫不僅無以自保，更要犯下護衛船中貴客不力的失職罪。想及此處，孟秦憤憤罵了幾句臟話，便跳入水中，抽出腰間大刀，朝著水中斧鑿聲響處狠狠劈砍，一片血腥味頓時飄散開來，尖利的慘叫隔水入耳，雖然微弱，仍是駭人。孟秦直起身來，抹去滿臉的水花，沖龔十六大聲喊：“你上甲板去，叫幾個弟兄來幫忙！還有客艙那兒，雖有專人把守，但你還是去照看一下，叫那位貴客和那姓伍的不要隨意走動。剩下的弟兄，讓他們把弓箭端上，岸上的水里的，凡近船者，一律射殺！”

“好，好。”龔十六不知自己怎么突然間就成了這船上唯一管事的人，但當下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誰知剛轉身沒走幾步，龔十六就被一人攔住了，抬頭一看，居然就是平日里看上去膽小怕事的伍德。

實際上看著外頭的同胞手足被成批屠戮，伍德在艙中怎能安坐。此刻但見他滿頭熱汗、氣喘吁吁，一面拉住龔十六，一面又向船底眾人大聲喊道：“各位，各位，但聽伍德一句話再開殺戒不遲！此地流亡百姓之所以哄搶船只，不過是為求一點果腹之物，若我們將隨身攜帶的干糧分出部分散予他們，那么暴亂自然會平息了，若不這樣，這屏沙津幾千難民到何日才能殺得完呢？只怕到時，咱們的船早就被損毀殆盡了！”

“哼哼，異想天開！”孟秦對他輕蔑地冷笑，“難道我們是來賑災的嗎。你們東國人拋棄了自己的同胞，那么西國人將他們殺了，也總勝過他們在此地慢慢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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