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牙回身行禮，偷眼看去，心中直呼倒霉。康熙、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十、十三、十四，還有那個笑得討人厭的太子，各路人馬全部到位。“不是書上的原話，倒有幾分道理。”康熙說道，“十八，臨了大字讓朕看看。”

“是，皇阿瑪。”十八乖乖的回答，“讓琉璃陪我成嗎？”這小家伙的話讓我一陣心煩，什么事都要找我真是痛苦。康熙道，“嬤嬤陪你去就成。”

十八去了，康熙忽然問，“你讀些什么書？”問我嗎，“回皇上，奴婢沒讀過書，只是認識幾個字。”低頭回話，不知他何意。

“和誰學的？”康熙追著問。“回皇上奴婢自幼和母親學的。”

“你母親也讀佛經？”康熙沒有停下的意思。“不是，佛經是和四貝勒爺學的。”說著偷瞄阿哥們一眼，胤稹表情不變，十三微笑著，十四有些不相信，九笑得有些討厭。太子笑得大聲，“四弟還會教徒弟嗎？難不成－－－－”

“臣弟奉命行事，皇阿瑪，兒臣教得不好。”胤稹淡淡回道。康熙沉吟一會兒，“琉璃到乾清宮你愿意嗎？”聞言我吃驚的抬頭確定沒有聽錯后，一時不知如何做答。尋找胤稹的眼睛看不到答案，十三、十四都在輕輕點頭。可是康熙不會讓我考慮太久的，立刻跪下來，“蒙皇上錯愛，奴婢－－－奴婢－－不愿意。”幾番掙扎，說出了答案。四周靜悄悄的，太子第一個說話了，“天大的面子真不知抬舉。”

“為什么？”康熙的聲音平平的。為什么，太多的原因讓我說不。“回皇上話，奴婢自幼就沒有見過父親，和母親相依為命十三載，娘付出全副心神，身兼嚴父與慈母熬過那些黯淡的日子。奴婢想，想多陪母親三年。”靜靜說出自己的理由，等康熙發落。

“是，宜妃也說了新婚別離再未相見。”康熙漫聲說道話鋒一轉，“你恨嗎，怨嗎？”

“舍小家才能為大家，奴婢不恨不怨也不敢恨不恨怨。”我抬頭直視著康熙，他的眼睛讓我切身體會到什么叫“深不可測”，他給我看到的只有他眼里那一點含蓄的反諷，有讓人自感渺小的神緒。

“終是也怨也恨了。”康熙輕笑著，抬步走過我身旁，眾皇子隨行，衣袍掃過我的臉，能感到太子的眼神，胤稹熟悉的檀香。“原諒我，我只愿這樣愛你，因為我明了，對你，我并沒有純粹的愛意，所以我要遠離。”心中默默對胤稹訴說。

眾人腳步聲漸遠，我站起身來拂去灰塵，天色不知何時又陰沉起來，風一陣陣刮起來，要下雨了嗎？別離總是在雨季，不知何時的歌詞飄在腦海里。像是催眠一樣我去了荷塘，荷葉隨風搖動，荷花很美但已過了花期。古代的女子，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只能寄托于自己的運氣。所以她們的眼神中有著安于宿命的淡然，有著執子之手便與子偕老的堅定。什么都得不到，那還剩夢想。

但我，不可能做到，從內心來講我不是古代女子，成長于現代的女人，不論社會經驗多還是少，都不可能以極致的單純去愛一個男人。可是沙沙作響的雨聲，為什么讓我這樣心痛，為什么總是想起那個雨天里胤稹蒼白的臉，受傷的眼神。我的臉上一片冰涼，是雨水嗎？睜開眼睛雨還在下，頭上卻不再落雨。“你怨我嗎？”我哀懇的回望著胤稹，“如果你覺得受了傷害。”

胤稹平靜的上前半步，雨水打在油紙傘上颯颯作響。“當初，你也這樣為我擋雨。”胤稹語氣平和。“也許我不該把傘送給你。你怨我嗎？”我固執的問。

“你的選擇沒有錯。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選。”胤稹的黑眸深沉，“你是你母親的一切。”對他無聲的笑笑，感謝他這樣說。“而且，我不并希望你在皇阿瑪身邊，你的性子在皇上身邊當差要是出格了，我也護不了你！”胤稹語氣里揉進了痛惜。心里突然漲滿了慌亂與酸楚，眼中則漲滿了泫然欲泣的淚。緊緊抱住他，胤稹現在是沒有野心，但是康熙的態度他的兄弟們會讓他改變，改變得讓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也讓他變成了真正冷酷的人。

溫貴人的眼淚和嘆息只讓我痛苦，她認為天恩浩蕩我失去太可惜，她不知我急于掙脫的心。十四也偷偷跑來，安慰我不要怕皇上發怒。“如果真的罰我，你又能如何？”微笑著看著十四，這個還陽光的少年。十四沉默后，擁住我，“我沒辦法。”我沒有拒絕這個擁抱，我成功的刺傷了他，從他的眼神里我清楚地看到。

一切回到原點，我又在佳期府上停留，佳期對我淡淡的想是害怕受到連累。我一邊打點行李，一邊寫信請常寧話別。等候的時間，我照顧春兒，春兒的病癥沒有減輕，我不知她真的病因只能盡我所能安慰她。這一日胤禟終于送來回信，接過信，“謝謝你，九哥。”

“叫我胤禟。”胤禟的眼睛一挑，“我們不是兄妹。”我笑，“皇上既便要罰，也決不會處罰你們，也不會讓等這么久。”

“不要這樣笑，你很勇敢。”胤禟轉了身，“皇上習慣聽到遵旨，謝皇恩浩蕩。”頓了頓，“你真的不要秦道然送你？”

“不，秦管家幫你打點府內事宜很重要的，我自己就可以了。”拒絕他，好半天之后，胤禟定定的望著我，以一種無奈、懇切的語氣說：“需要我時一定要說。”

再次見到常寧，常寧黑些身體倒還健碩。常寧沉默著，“常寧，我要回杭州去，你有什么需要我帶的？”我開口對他說。“沒有，小姐，我，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常寧終于說出來。一陣心酸，默默取出一封信給他。常寧看完手握得緊緊的，信紙皺成一團，“我爹，爹他－－－－”“你爹不應該把自己的心愿強壓在你身上，他沒有想過你會痛苦。”我同情的看他，那信上通篇都是讓我幫忙說服常寧留在京城。

“小姐，我只是想說，我爹不應該寫信麻煩你。”常寧的臉色暗暗的。“常寧，我只是把信給你，如果你真的想要離開，我支持你。”伸出手去安慰他，“當我接到這封信時，我才明白你為什么一直不給我回應。你在請辭嗎？”

“是，我想請辭。小姐，”常寧抬起他焦灼、痛楚的雙眸，“小姐，我聽你的。”“對不起，我不能安排你的人生。常寧，你無論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

話別的時間是沉默的，半晌我站起身，“我該走了，春兒身體不好，我要回去照顧她。這是她要我交給你的。”包袱里是鞋子和汗巾，春兒帶病做的。

常寧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八爺府的紅墻厚重的大門清晰可見。“常寧，我要進去了。”“小姐，我留下來。”常寧突然開口，“我決定了我留下來，你放心的回杭州吧。我會照顧春兒的，我會找九爺到九爺府上去當差。”

我聽了沒有喜悅，只感到沉重，“常寧，你不會后悔嗎？你不必這樣做。”

“小姐，常寧不會后悔。”常寧眼睛柔和，“我們三人一起相處那么久，我照顧春兒應該的，這樣春兒也不會覺得孤零零的，最起碼身邊還有一個故人。你放心的回去照顧夫人吧。”聽了常寧的話，心里閃過一念，莫不是常寧喜歡春兒。

“常寧，你真是傻瓜。不過我喜歡你這樣老實的傻瓜。走，一起進去吧，我們看看春兒，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我輕快的轉身，沒有注意到常寧暗然的神情。

領著常寧穿過回廊，“走，春兒住那個院子。”我對常寧說著。常寧站住了，“小姐，我還是不要去了。”看著常寧打量自己的衣著，有些想笑，“春兒還是春兒，她沒有改變。常寧你也沒有什么不得體的地方。”我給常寧打氣，“至于說女眷不能見客，常寧，你不是客，你是我的親人、朋友。”

常寧終于和我走進院子，院子多了幾個嬤嬤，我看著臉生。門簾處，玉兒一見我，急忙閃到一邊去。“玉兒，你跑什么，春兒怎么樣了，藥有沒有按時喝？”我喝住玉兒問她。玉兒站住了，“姑娘，春姨娘她，她，她－－－－”

“她怎么了，你說話！究竟怎么了？”我大聲說道，心跳得歷害，沒有來由的害怕。沒有回答我，我四周真的是安靜極了，一種空洞如死的寂靜。一時之間，我不知自己置身何處，甚至也聽不見風過樹梢的聲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