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以來，我覺得特別的傷感。每個人生命中都會有這些時刻吧？連帶今晚的月光也帶著幾分清冷。拎著酒瓶來到回廊處，月色照下來很清亮。酒香清洌，轉著酒杯里面也有一個小小的月亮。那一日，門口，常寧的臉色很壞，一剎那間看不出他心中作何想法。常寧的眼睛壓抑著火花，嘴抿得越來越緊，拳頭握得那樣狠上面的青筋暴起。我的心砰砰跳得飛快，胤禟微笑著，眼睛里閃著一抹嘲謔的光芒，用很有興味的眼光望著我和常寧。常寧的忿怒突然消失了，握緊的拳頭徒勞的松開，下一秒他很快就不見了。

我松了一口氣，輕按住自己的心口。胤禟仰了仰頭，縱聲大笑了起來，眼睛愉快而揶揄的看著我，帶著股得意和調皮的神情。我驚魂初定，用手撫著胸口，我相信我的臉色一定不太好看，我盯著他，有些憤怒的說：“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胤禟收了笑，“他就這樣走掉了，如果和我打一架才算是男人。”

“常寧知道我會阻止所以才走的。現在請你出－－－－去。”我加重了語氣，板起了面孔。

“我是客，而且從京城千里迢迢來看你的。”胤禟的眼睛閃爍著，仍然是那可惡的嘲謔的眼神！

“你如果待人以誠，別人不會報你以怨。只是——要認清你的對象！有一種人是沒有心的，他分不出笑臉，也認不出真心！’現在，我才能深切體會這句話！”我輕輕的說。

“心！真心！？”胤禟嘲謔的味道更重了，“我們如果有真心就不會活下來，那里不需要真心，容不得真心。琉璃，你在宮中也呆過一段，你不會－－－－”

“我懂得，所以對八爺對你雖然有怨，但是很感激。沒有你們無形的影響我會更難。”

胤禟他眼睛里沒有嘲謔了，“你明白就好。”“請回吧，這里盛不下你。”我開口送客。

“你母親可是熱情挽留呢。”胤禟玩著扳指說。“你最好把你的扳指取下來，這里沒有人帶這個。”我看著他說。胤禟一頓，“什么？”

“是提醒，也是忠告。你來此是光明正大的嗎？”此時我已隱約想起一點了，胤禛和十三是不是已經清查戶部的欠款了。胤禟他轉過頭來盯著我看，我相信他聽清楚了我這句話，他的眼睛是深思的，研究性的。

月亮圓而大，懸掛在小樹林的頂端。長嘆一聲，他們兄弟之間的搏殺馬上就要開始了。酒杯里的月亮晃個不停，我把酒杯對月亮舉了舉，孩子氣的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回過頭去，我望著月光斜斜的地面，找尋自己的影子，不錯，我的影子正頎長的投在地下，順長的頭發和長長的衣袖，投射在地面上翩翩動人。我的目光從自己的影子上移開，猛然間，我覺得心臟往下一沉，接著冷氣由心底向外沖，而全身的皮膚都冒起了雞皮疙瘩。地上不止我一個人的影子！在距離我兩三步外，另一個人影也清晰的印在地面上，長袍，是個男性！

“小姐。”常寧的聲音沉沉的，我松了一口氣不是那個家伙，“你嚇著我了。”

常寧默默走過來，端起酒杯喝下去，一連喝了好幾杯。我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在別處喝過酒了。“我，我想殺了他。”常寧突的冒出一句，我不覺得好笑，只覺得渾身發冷。“小姐，你為什么要他那樣？”常寧轉了頭看著我，他灼灼逼人的眼光使我不安。那眼睛里沒有責備，卻有過多的沉痛和傷心，我張開嘴，想解釋，卻又無法開口，我的心神茫然陷在混亂中。

“沒有，我沒有，他是皇子，我，我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終于笨拙的開口。常寧仍然用那種被動的神情，沉默的望著我。“常寧！”我勉強壓制著自己煩躁的情緒，說：“那天，你所看到的，關于我和胤禟……”我困難而艱澀的說：“完全是他主動……我根本就莫名其妙……”

“不要說了，他是皇子，而且，小姐你不討厭他，對吧。”常寧悶聲說著。思緒著常寧的話，“也許吧，除去他們皇子的身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至于胤禟，為人處事比較直爽好講哥們義氣，也結交了不少人，平時的口碑也還不錯。除了皇上不是特別喜歡他。”我說著嘆口氣，“一直想決定自己命運的人，應該是自己。其實一切早已安排好了，又要選秀了，要生存我哪一個都不能得罪。”

“對不起，小姐。我只是，我太無能了。”常寧嘆息著。上前握住他，“謝謝你關心我，常寧。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第二親的人。”

常寧不語，“我走了以后，家里就拜托你了。”我開口說道。常寧動了動，我阻止他開口，“這一次我不會那樣蒙混過去，一進宮福禍難料。娘的身體不好，我真的不放心。”

“所以，我不能留下來，小姐，如果要進宮我也會去。”常寧又固執的說。我苦笑，“你怎么去？常寧，不要再傻了，不要再讓你爹娘傷心，娶一個娘子好好過日子吧。”

“小姐，我不知道，我”常寧猛得起身沖出去。我無力的坐下，一雙溫軟的手放在我肩上。“娘，”我急急忍住眼淚。娘她俯頭看我，黑而美麗的眼睛迷迷蒙蒙，像破曉時分煙靄中的兩點曉星。“琉璃，”半晌，娘喃喃的說：“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這樣說。”娘望著我，“不是你覺得怎樣，常寧就會怎樣。自身的感受不可能是對方的感受。常寧怎樣做應由他自己決定。”

“我不能這樣自私。娘，不愛他就不能耽誤他。常寧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珍惜的人就會忘了我。他應該有自己的幸福。”

娘對我慢慢的搖了搖頭，用充滿感情的低低的嗓音，喃喃的說了一句：“俯身遷就的，才算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凄涼的笑了，用力握住娘的手，“娘就是這樣愛著爹嗎？那么，你覺得思念是甜還是苦的？”

“應該是甜的吧？因為有一個人可以讓你思念。”娘的聲音恍然如夢卻凄涼。

那個月夜之后，我很少見到常寧，再者娘的舊疾犯了更讓我沒時間去想其它的。蘭色的火花飄忽不定，一如我心，胤禟的到來提示了現實，我的悠閑日子已到頭了。不知京城里是什么狀況，有十三幫忙加上他自己的能力，清查久款胤禛一定能完成。可惜我對歷史所知有限，煩惱的扇著爐火，為什么不給我寫信呢，我在他心里連影痕也沒有了嗎？壓抑的思念不可抑止的泛濫。

“小姐，藥溢出來了。”初陽急急的端下，忙著擦拭。我收了神思幫忙，“好了好了，小姐，你越幫越忙。”初陽攔著說，“小姐，你每天神思恍惚的是不是也病了，找大夫看看。”

“藥是胡吃的，我只是沒睡好。”扔下扇子掩飾著說。初陽搖搖頭，“畏疾忌醫大忌也。看了這個是不是疾病全無。”初陽晃晃手里的東西做勢要收起來。我搶過來，“給我，淘氣。”

回到房里立刻打開來看，是十三的信，掃過開頭的問候，果然十三提到正在清查戶部欠款，阻力重重太子本人就是欠帳大戶，皇上的態度不明朗，四哥心中煩悶，自己也覺得力不從心。提筆寫著回信：此乃固疾，牽動滿朝的官員各自利益，皇上不下重手去整頓自是心知其中關竅。本著臣子的本分去做，皇上豈有不知之理。寫到后來，猶豫再三，胤禟來杭州告訴胤禛合適嗎？費了一番神思還是寫了，封上信紙那一刻，才明了人在緊要的時刻總是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不論對他有幫助與否，我只是盡我的心意。

西湖風光如畫。午后的陽光，靜靜的灑在湖面上，反射著點點波光。輕風徐徐，吹縐了湖水，吹蕩了畫舫，吹醉了游人。游船在湖面上穿梭，舟子懶洋洋的撐著篙，懶洋洋的蕩著槳。王孫公子，閨秀名媛，或倚欄，或憑窗，或飲酒，或輕歌……自古以來，西湖，就是一個行樂的所在，是一個醉人的天地，畫舫笙歌，游人不輟。

船，穿過了一片荷葉叢中，蕩漾在湖心里。我就坐在船頭邊，眺望著四周的景致，心里涌上的是一種難言的蕭索、落寞和無奈的感覺。湖邊，楊柳垂岸，繁花似錦，但好花好景，卻為誰研？“小姐，坐了好一會了進船艙吧。這太陽還毒著呢。”初陽站在我旁邊悄聲說。“初陽，讓我好好看看吧，今日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搖搖頭，凝視著那清澈的湖水，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總覺得是在與這里決別，我不會再回來了。

一把傘置于我頭頂，胤禟漫聲說，“京城也有湖也有荷，你會喜歡的。”“會嗎？有一句話不是說任你千般萬般好，若是不喜歡終是無用。”說完我望著湖光山色，靜靜的出著神。胤禟居然沒有反駁，靜立一旁邊同看這一片山光水色。

沉默了一會，“胤禟，我與你同行真的沒關系嗎？”

“有美同行，一路上有人斗斗嘴何樂而不為。”胤禟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笑意。他的笑總是這般討厭，我不樂的看他一眼，“雖然是我娘的請求，但是你完全可以拒絕，還有直接走陸地不是省時間嗎？”

“你娘的請求我硬不下心來拒絕。西湖美景這些天也沒有功夫細細欣賞，現在正好補上。”胤禟嘴角掛著嘲謔，咧了咧嘴，“你不會擔心我再次吻你吧。”

我咬住嘴唇，斜睨著他，這話說到我心里。胤禟壓低了嗓音，在喉嚨里深沉的說：“你有些怕我嗎？琉璃？”說完他又笑了，揚了揚眉毛說：“進船艙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