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胤禟過來把信塞給我，“給你。”遲緩的接過來，“謝謝你，胤禟。”打開看來娘還是滿篇叮囑，意外的發(fā)現(xiàn)一個短箋，常寧粗獷的筆跡，看畢無奈的放下，娘又病了。抬頭發(fā)現(xiàn)胤禟沒有走的意思，“怎么了？”“你是怪我的是不是。”胤禟冒出一句。

“怪你什么？”我沒有反應(yīng)過來。“云書，如果不是四哥，我不敢想－－－”胤禟靜靜的開口。那日的情景涌上心頭，“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云書說不出誰對誰錯。”我吸了一口氣，“我先妨礙到她，是我先傷害了她，這一切，都是我不聽人勸爛好心造成的。”

“還是怨我的，不是嗎？”“不，胤禟，你只是沒有料到人心，你一定也想不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我只是有些傷心罷了，這世界充滿了多少仇恨和罪惡，人性的自私和殘忍。”我蹙著眉說，胤禟無語定定的站了一會兒，悄然出門。

我也走出門去，今天的夜幕居然反射著星光，別有一種安靜凄涼的味道。因為節(jié)慶，沒有什么人，我長嘆，我的前生就沒有多少快樂，來到這個世界我還是太天真了。“在想什么。”胤禛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環(huán)境里顯得特別森涼。我一驚，他是才來還是來了有一會兒呢？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應(yīng)該從宴會上直接過來的。“在想娘，她的身體一直不好，來信寫得隱晦，我擔(dān)心－－”沒有說下去。“把你娘接到京城如何，離得近一些總是能想出法子讓你們見面的。”胤禛端祥著我說。

“娘的夢，娘的情懷都在那里，如果離開她才會真的枯萎。”我靜靜的說。胤禛目光灼灼的望著我，“需要移植的是你，阿璃。”不知何時他攬我入懷，他的肩膀是唯一能讓我踏實可靠的存在嗎？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我在笑，有些溫暖有些傷感，對是有些傷感。離開他的懷抱，“胤禛，你想做他嗎？”我用手比一個二字。胤禛的呼吸有些沉重，停了半響終于握住我的手，“天冷回去吧。”他雖然沒有回答我，但他眼里的掙扎，似現(xiàn)又隱的＊＊＊＊＊，他還是想的。

康熙四十七年終于來臨，別的人都?xì)g慶佳節(jié)，我卻覺得無奈又蕭索。等到這一年又如何，我還是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歷史的記載那樣模糊，只知結(jié)局不知過程。想到他們?yōu)榱藸帄Z皇位爾虞我詐，落井下石甚至想置對方于死地，不禁唏噓不已。頭下飄下雪來，又下雪了嗎？拂拂雪花看情景又不像。冷不防臉上一涼痛，一個雪球擊中我，“誰？”拂掉雪花，十四一身錦袍眉眼帶著笑立在面前。“別人都在忙著找樂子，你發(fā)什么呆？”十四每說一句話，嘴里的熱氣就在空中凝成一團(tuán)白霧。看著眉日英俊的十四，伸手挑下一根樹枝照他臉上一彈。“唉喲！”十四捂住眼睛，“我的眼睛。”“不過是雪花，這下我們公平了。”我輕笑。

十四放下手來，“你還笑，我這一臉的水。”“雪水養(yǎng)顏，你就帶著吧。”我說道，“怎么有空來這里？不陪你的福晉。”“給額娘拜過年，四嫂她們在一起閑話，我－－－”十四的笑容收住了，“閉上眼睛。”“我？”不明白他是何意，但還是依言閉上眼睛，眼睛從睫毛下向他悄悄窺視。腕上一涼，多兩個金鐲子，收回手來叮鐺做響。我要取下來，十四握住不讓，“琉璃，當(dāng)初我搶了你的簪子，一直想賠給你的。可是一等居然等到現(xiàn)在。”我望著十四，他的眼睛濕潤而明亮，半天之后，我才喃喃的說了一句：“我早就不記得了，當(dāng)初我們兩個真是小孩子，為了一個偶人打架。”

“你還把它當(dāng)做特別的禮物送給我。對了，今年送我什么？”十四的眼珠黑幽幽的盯著我。我不語，只是輕輕的轉(zhuǎn)動眼珠，猶疑的望著十四。他的眼珠多黑呀，多深呀，多亮呀！他和胤禛的眼睛多么像，只是一個冷靜深遂，一個烏黑晶亮。我的心臟怦怦的跳動起來了。十四也看著我，那烏黑閃爍的眸子轉(zhuǎn)也不轉(zhuǎn)。我先收回眼神，安安靜靜的說，“送人東西，不在乎禮物貴重，而是要送到心坎里。”“那么，這是不是送到你心坎里？”十四語氣模糊不清，“我去找八哥了。”

褪下鐲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刻著細(xì)膩的花紋，中間還夾著我不認(rèn)識的文字。思量一會兒，還是收起來，放進(jìn)盒子的那一瞬間，還是有些感動，猶豫一會兒合上蓋子，蓋住柔和的金光。

正月初五，十四的壽辰，不過還有一喜，八爺?shù)拈L子出生了，二十八歲的人才有第一孩子，又是男孩，有人喜有人恨，亂糟糟說不出的味道。十四的壽禮想來想去沒什么好東西，把平日編好的扇子套取出來選了一個給他。偏偏還叫十爺看見了，嚷著說偏心，索性一人一個，結(jié)果四、八、九、十、十三、十四一人一個，只是上面墜著的飾品不一樣。八爺是一朵白蓮花，九爺是富貴財神，十爺是吉祥如意結(jié)，十四是雄鷹展翅，十三是紅梅綻放。四爺嗎，是一個小蝎子，我用線繩編好以后才回想起，胤禛按公歷來算的話他應(yīng)該是天蝎座的，他的性格和天蝎座的特征十分貼切。猶記得胤禛初見這個小玩意，微蹙著眉，微笑著問我為何他獨(dú)獨(dú)是這種東西。有些尷尬，總不能說他是天蝎座，只好說隨手編成的蝎子，不過卻是最用心的一個。

八爺?shù)拈L子被賜名弘旺，為送賀禮也費(fèi)了一番腦子，好東西我沒有，不好不壞他們也看不到眼里去，最后托十三化了一個金錁子做成兩個小金鐲子才罷休。十三做好了送給我，并說清婉加放了一個小金鎖。感動他的細(xì)心，連聲謝他請他喝茶。十三也不客氣坐下來，“你沏的茶比從前好喝多了。”“以前很差嗎？”我皺眉道，“若是這樣你也太不夠朋友了，讓我當(dāng)了那么長時間孔雀。”

十三不解，我笑著解釋，“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十三笑起來，“當(dāng)孔雀的自有其人，坐在火山口上還不自覺。”暗指太子嗎，臉上帶著笑，垂下眼睛繼茶。十三收了笑，“你為什么給我的是紅梅，八哥的是白蓮呢？”看著英氣的十三臉色平靜安詳，眼睛深幽明亮，怎知惡運(yùn)馬上就要來臨，壓抑住心痛的感覺，“紅梅傲雪，春天還會遠(yuǎn)嗎？”

門口有人哼哼，胤禟裝著咳嗽。十三與他見禮，胤禟也有些冷淡，十三不以為意告辭而去。胤禟看一眼桌子，“打擾了你們談興。”遞了茶給他，“你來正好，把這東西交給佳期。轉(zhuǎn)告佳期不要太勞累了。”胤禟笑了笑，“佳期好不好，她心里自知。”“所以，你要安慰她，其實有一個孩子她也不會太寂寞。”我們對視了一眼，盡在不言之中，胤禟明了的一點頭，“好。”少坐片刻，胤禟起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問道，“我也想問你為什么送八哥白蓮？”天啊，這些皇子真是的，一定要知道所以嗎？“八爺溫柔和煦，喜穿白袍，人人都稱贊他賢－－－－”我說不下去了，當(dāng)初也曾被他的溫柔和煦感惑，君子如玉，玉質(zhì)冰冷，想必也是他的內(nèi)心吧。

“就這些？”胤禟疑惑的看著我。“蓮花注定屬于夏天，夏日炎炎方顯蓮的高潔典雅，若是強(qiáng)要爭春，終是強(qiáng)不過。胤禟，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我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胤禟初時凝視，繼而微笑，“琉璃，你讀佛經(jīng)太多了。”

日子流水樣過去，轉(zhuǎn)眼之間已是三月，不用穿那么多，覺得行動自由的多。我的心隨著天氣好轉(zhuǎn)明朗一些，可是政局迷茫一片，太子一如既往，八爺他們依舊溫柔和煦。胤禛的表情如舊，偶爾獨(dú)處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我總覺得，他淡淡落在不知何處的日光比我印象中，任何時侯都要陰郁。我只有做好自己的事，盡可能讓他開心。最真實的情感，是不是也抵不過最殘酷的政治，閑散時，我一次次問自己，白云悠悠，我找不到答案。

佛堂里菩薩眉目低垂，案子上香燭裊裊，地上鋪著紋邊的素色毯子，輕輕叩首，本是無神論者，如今一日日挨下來，我居然做得有模有樣。上完香起身出了佛堂，窗外藤蔓綿延，細(xì)看之下向陽處已有了些許綠意，輕輕撥弄著泥土，一股泥土的醇香在空氣中漸漸化開。一雙手扶起我，對他笑笑，“來了好久嗎？”“沒有，給額娘請安，順便拐到這。”胤禛的聲音清淡，每次提及他額娘他的聲音就這般清淡。腕上一涼，“這白玉念珠乃是西藏的貢品，由著是天然的，數(shù)目自是有限，更為純了的自然是獻(xiàn)了與皇上與太后。”胤禛看著我的眼睛慢慢的說，“這個雖然不及，卻已是珍品。你現(xiàn)在這般禮佛。”

“我很喜歡。”直接回答他。胤禛一笑，他已習(xí)慣于我沒有那么多禮節(jié)，“素來厭惡著他們繞著彎兒說話，不著邊際地品評，可是，你這樣說反而有些不習(xí)慣。”

“你說過我在你面前只說真話。”我微笑，轉(zhuǎn)著腕上的白玉念珠。

“歡笑之下，不過盡是愁云。阿璃，我不喜歡你這樣。與鄔先生商議過了，這次一擊畢中。”胤禛說得溫柔，眼睛里卻是決絕。我驚疑的注視著他，他要如何？“等聯(lián)絡(luò)到年羹蕘，一切在此一舉。”胤禛的話語低沉，但足以震得我緊緊的握住那白玉念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