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奉上茶，康熙眉眼未動依舊專心的看著折子。悄悄退回外間，都說男人專注時的神情最迷人，但是此時康熙給我的印象卻是個疲憊的老人。也難怪，太子的行為越來越不像話，有幾次胤禛也是含著怒氣隱而不發(fā)。身為太子卻沒有所為，康熙還要為國事勞心。可是真的讓他放棄權(quán)力，康熙舍得嗎？專制社會下的最高權(quán)力是不可分割、不可侵犯的，皇帝至死方休。

“咳－－－咳－－咳－－”里間壓抑的咳聲，停止后是沉悶的呼吸聲。“皇上，歇一會兒吧。用些點心。”李公公輕言說著。“嗯，也好。”康熙同意了。

三力指揮太監(jiān)們忙碌著上點心，說是隨便也上了七八十來種。李公公扶康熙坐下，我奉上新茶。康熙隨意選了一樣，吃了一半就放下。李公公掃一眼康熙的神情，“皇上，晚膳想用點什么？”

康熙放下茶碗，“隨意吧。”“喳。”李公公半躬著身子領(lǐng)旨。我忍住臉上的肌肉抽筋，隨意，看似簡單其實最難琢磨。“咳、咳、”康熙又咳起來。“皇上，宣太醫(yī)診診脈吧。”李公公小心的說。

康熙搖著頭，一只用捂著嘴繼續(xù)咳。久咳不治會積成大病，我偷瞄一眼康熙，他終是一位老人禁不住病痛。“你想說什么？”康熙停住了咳，突的問我。一怔，康熙的還真敏銳。“回皇上話，奴婢只是想有些小疾不需吃藥，用食療也有效的。”垂頭回他的話。

“你說說看。”康熙語氣平和。

“回皇上話，有一種山楂核桃茶適宜腎陰虛肺熱者。做起來也簡單，核桃去殼搗爛，加冰糖、山楂、加水１５碗煲成糖漿，用樽裝好，需要時即用。”回憶著往日所做，回答皇上的問話。

“你娘怎么樣？”康熙漫不經(jīng)心的一問。我倒是真的吃驚，當(dāng)差以來康熙一直都是淡淡的，本以為他對我是何許人也早已模糊。提到娘眼睛一酸，“我娘－－－”警覺到用字不妥，更正道：“奴婢的娘還是老樣子，一年當(dāng)中半年都在吃藥。”

“哦，沒有請名醫(yī)看過嗎？”康熙問得仔細(xì)。心里琢磨他的意思，口中回說，“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心病不除縱是請遍天下名醫(yī)也無用。”

康熙無語，抬頭看見李公公的臉色有些奇怪。我說得只是一個棄婦的幽怨，難不成這也是大不敬的話。“請皇上恕罪。”跪在地上等候康熙發(fā)落。好一會兒，康熙的聲音又響起，“你娘怨嗎？”

怨嗎？不怨怎么百病纏身？心中暗咒，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說，“奴婢不知，娘從來沒有提過。奴婢的娘只是說過，青衫紅顏，契闊千年；得失隨緣，心無增減。”

康熙一聲輕笑，“下去吧。”“是。”我慢慢站起來，后退著走到門外，這才轉(zhuǎn)身走出那壓抑的屋子。門外三力掃我一眼垂下眼睛，走到庭院里深深呼吸，康熙若是因為這點事發(fā)怒，那也是因為他本人就是一個負(fù)心人。身后腳步細(xì)碎，“琉璃，聽旨。”李公公的聲音平平的。這么快嗎？回身跪下，接受處罰還要低一分姿態(tài)，這個時代講骨氣是沒有的。

什么？我沒有聽錯嗎？要我送兩盤點心給宜妃，同時也賞我兩盤。見我呆著不動，李公公“嗯、嗯”兩聲。回過神來，“謝皇上賞賜。”李公公回身似乎自言自語，“這里容不得真話。”語音極輕，卻足以讓我聽得到，心中一震。慢慢的走到宜妃處，聽到婦人的談笑，那人修眉薄唇原來是德妃。

“奴婢叩見宜妃娘娘！德妃娘娘！”跪下去行禮。“什么事？”宜妃的聲音淡淡的。暗笑想是不記得我是誰？“回娘娘話，皇上賜兩盤點心。”低了頭回話。

“妹妹真是有福氣，皇上沒事也專門送點心給妹妹。”德妃笑得自然一副大度的樣子。“那能比得上姐姐，十四阿哥甚得皇上的心，時時隨駕。”宜妃說著，“起來吧。”

“謝謝娘娘。”慢慢站起來。“等等，你，你－－－”宜妃遲緩著說不出我的名字。“噢，原來你侄女在皇上身邊當(dāng)差啊。”德妃搖了一下帕子，眼里的笑意卻是別有含意。“是啊，我也很吃驚呢。琉璃一定要守規(guī)矩守分寸。”宜妃一怔，忍不住看了德妃一眼，對我叮囑，想必這一句才是真心。想當(dāng)初我違康熙的意思，人人躲我的樣子。

我又磕頭，說：“奴婢謹(jǐn)遵娘娘教誨！一定會自我約束，謹(jǐn)守本分，不敢逾矩！”

宜妃打發(fā)我出來，急忙趕到溫貴人處把那兩盤點心送去。同是妃子，康熙只記得姐姐不記得妹妹。母憑子貴生一個阿哥還是很重要的。溫貴人有些歡喜有些傷心，長話短說，我匆忙往回趕。

不當(dāng)值的時間我歪在屋子看書，隨意翻著茶經(jīng)，其實并不感興趣。只是要把這個工作做好，需要下一翻功夫。越看越覺得寡淡，想念我喜歡的水果茶，這時能喝一杯咖啡更加好。門外輕輕的敲門聲，放下書去開門。胤禛走進(jìn)來，靜靜的坐下只是不開口。他的眸子真的是能掩藏一切情緒的那種，讓我覺得如冰海。“奴婢又做錯了什么，請四爺明示。”我開口也有點賭氣的味道。

“知錯就好。”果然，胤禛冷哼一聲道：“過來，領(lǐng)罰！”暗吸一口氣，想怎么罰我？挪著步子走過去，“伸出手來。”胤禛又說。嚇得我眸子一大，“不能打手心的，我會奉不了茶。”胤禛抓住我的手，閉上眼睛等著疼痛。手心一涼，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個瓷瓶，好奇的打開，褐色的粉沫，久違的味道撲面而來。“是咖啡啊。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幸福啊。”握著胤禛的手搖了搖。

“你居然認(rèn)得。西洋教士給的，說是能提神。”胤禛閃過一絲笑意，想必又想起我發(fā)困弄錯茶水的事，不過那次也是我運(yùn)氣好，換成別的主子不知怎樣罵呢。

“不會的。我保證。”笑著回道，“等一下，沖一杯你嘗嘗。”我飛快的準(zhǔn)備水、糖、還有牛奶。胤禛略略挨一挨，“一股怪味，洋人怎么喜歡喝這個？”“這個含咖啡因能刺激神經(jīng)，所以洋人熱情。我們東方人是喜歡喝茶的，茶婉約含蘊(yùn)，所以溫良恭順。”品著咖啡順口說出來。

胤禛他抿緊了薄薄的唇，半晌方道：“不要想到什么說什么。皇上想聽真話又不能聽真話。人的運(yùn)氣不總是好的。”

還是提起舊帳了，有多少是他們的耳報神啊？看著他的眼睛，“那么，我能對你說真話嗎？只說真話。”“能。無論多丑陋的真話。”胤禛說著看著我笑起來，眼神里滿是寵愛。

循著簫聲，我向花圃走去，風(fēng)吹在我臉上，涼絲絲的，卻使人分外清爽。猛然間，簫聲戛然而止，我看到十三正躺在一片草地上，用一對炯炯發(fā)亮的眸子盯著我。我站定，對他笑笑。他坐起身來，“怎么是你？”“怎么在這吹簫呢？”我也坐下，“你的簫聲有點凄涼。”

“想什么？”十三反問，微微的瞇起了眼睛。“清婉怎么不來宮里，好久沒有見到她了。”我掂起一根草轉(zhuǎn)了話題。“清婉進(jìn)宮請安，你未必得空的。”十三說道。

“也對，現(xiàn)在不是當(dāng)初。當(dāng)初在宮里自由得多，最起碼不是見人就要跪。”我笑起來。

“皇阿瑪要去秋獵，你去嗎？到那能看看草原，不在宮中規(guī)矩相對松散些。”十三想起了什么，說著有些高興。“不知道，這個能不能去，李公公說了算的。”我笑笑，興趣倒不大。

正說著，一個小太監(jiān)匆忙走過來，頭伏得低低的，“給十三爺請安。”“什么事？”十三問道。“李公公要琉璃姑娘去一趟。”小太監(jiān)回說。今天我不當(dāng)值啊，十三與我對望一眼，“不知李公公何事這樣急？”

“奴才不知。李公公只說找到姑娘快些回去。”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來。“我去了。”站起身來，“十三，你也早些回去吧，天晚了草地上會有露水的。”十三點點眼睛里暗含關(guān)切。

匆忙回去，李公公只是說皇上胃口不好，一整天膳食用得不多。聽得我發(fā)愣，應(yīng)該給管御膳食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說啊，再不成給御廚的師傅們施施壓力想些新鮮玩意。見我不答，李公公提醒說，“你那日提的山楂核桃茶，皇上用了后感覺舒服多了。”“公公，哪只是運(yùn)氣好罷了。”我猜著幾分李公公的意思。

“琉璃，當(dāng)初你做的幾手小菜，老奴還記得。皇上好，我們做奴才的才能好。”李公公加重了語氣。“公公，奴婢只能試試看，不能肯定皇上會喜歡的。”我狠下心回答，看來是躲不掉了。

看著食材有些發(fā)呆，近來康熙進(jìn)食時間不定，人一上年紀(jì)飲食不規(guī)律自然胃不會舒服。長嘆一聲，也罷做個韓式料理吧。準(zhǔn)備了芝蔴、核桃、葵花子、松仁和杏仁，熬出“五子粥”。淡藍(lán)色的火苗閃爍不定，此情此景好似當(dāng)初。當(dāng)初，宜妃讓我酷暑天做菜折磨我，只怕我引起皇上的注意，現(xiàn)在又如何？世事難料。

“這是什么粥？”康熙輕聲問。“回皇上，這是琉璃熬的“五子粥”。里面有芝蔴、核桃、葵花子、松仁和杏仁。”李公公說著，同時用銀勺試了試毒。康熙品了品，“這粥和平日的是有些不一樣。”

“回皇上，這粥的米先期經(jīng)過研磨粉碎，所以熬出的粥更細(xì)膩滑爽。”恭敬的回答。看著康熙用了一碗粥，一些小菜，我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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