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術的話讓我感到危險，反而也讓我挺起胸膛，這樣混亂的局面也該結束了，今夜就這所有的一切結束吧！無論什么樣的結果都是我應該承受的。合術帶馬前奔，我默不做聲任他前行。前面人聲喧嘩，火把點得通明，合術勒住馬，我立刻跳下來。

火把燃得熱烈照得如同白晝，空場上準備著十根木樁，每根之間相距二十步，約有一人高，上端緊緊扎著稻草，這是簡單的箭靶。

場上人并不多，侍衛小廝們忙著磨箭牽馬。太子領頭，阿哥在一旁，還有幾個蒙古青年貴族，正在說笑。合術一言不發走向他們。我本能感到不安，想逃走。太子已瞧見我，“來得正好，小廝們粗笨倒得茶不好喝，你留下來侍候。”我只得僵硬得行禮退到一邊。

見準備得差不多了，太子笑道，“每日狩獵根本不能比箭術，今晚上兄弟們得空好好樂一樂，順便比比身手。”眾人應著，八爺環顧一下，“十四弟還未到。”太子道，“也就是一樂，十四弟不來也隨他。”

比試的箭分別用藍、白、紅三色做了標記，每人二十枝，一百步以外扯起繩子，繩外自由活動，誰的箭中靶多就為勝。太子和二位蒙古青年貴族先上場，驅馬慢慢跑動起來，他們三人先后射出第一箭，三箭都穩穩扎箭靶上，圍觀的人哄然叫好。第二箭，第三箭，漸漸的太子靶上的箭開始領先，他本人也面有得色。

五阿哥和八阿哥面色如常觀看著情形，我漸漸看得認真，畢竟在現代只能在電視上看看比賽轉播。耳邊一聲輕諷，我轉頭去看，胤禟已調開了視線。十爺哈哈一笑，“這算什么，小時候兄弟們誰沒這個準頭，皇阿瑪要罰跪的，在兄弟們面前也抬不起頭。要緊的是在后面，每張一次弓需要臂力，連發二十箭后，誰的道力不減才是好汊！”

說話間已比試完了，太子這一輪第一，他很高興坐下來喝茶。五阿哥和另外二人也上場，我看了一會兒，已覺得無趣。礙著太子在，誰也沒當真賣力，這種比賽一開始的起點就不對等。八、九、十，三人組合上場。他們看似信馬由韁，由馬蹄輕快小跑隨意來回，拈起箭倒是例無虛發。太子還在笑，看著八爺的眼神卻是冷洌的，這一刻恨意十足。眾大臣一至推八爺做儲君，雖然復立的還是他，可是有這么個得人心的弟弟，不恨才是怪事。八爺的箭慢下來，十爺也是，胤禟倒是依舊。二十枝箭只剩下一枝，八爺射中了只是又落靶，十爺射偏了，胤禟拈弓還未射出。“九弟。”八爺笑吟吟的，胤禟轉了頭發箭，‘嗖’一聲中靶。侍衛清點后報數，胤禟和太子的中靶數一樣多。八爺的笑有些僵，隨即下了馬。

給他們奉上茶，給胤禟時看他一眼，胤禟轉了頭和十爺說話。我退到一邊，真是別扭的孩子，你不聽八爺的暗示一定要出風頭，那是你自己的事。馬蹄聲聲，最后一場比賽已結束，排名下來，太子、胤禟、合術倒是并例。本待結束，可是合術一揚弓，“還未出勝負！”蒙古貴族都點頭贊同，雖是玩樂，比出個勝負才隨眾人意。太子點頭，“你想怎么比？”

合術問道，“既然是比勝負，勝者有何獎賞？”太子微怔，隨后笑道，“誰若是最后勝了就選一樣心愛的東西。”“什么都可以嗎？是別人心愛的也可以嗎？”合術追問。“當然，合術王子若是贏了，你喜歡什么取什么。”太子笑道，看看他的兄弟們。‘好！太子金諾。”合術一抱拳。

合術揮手，隨從很快抬一幅屏風出來，上面繪著孔雀開屏，金彩燦燦栩栩如生。我猜到幾分合術的意思，八爺已微笑開口，“合術王子果真有新意。”胤禟回避了八爺的眼神，專注的看著我，我打了個寒噤，轉了頭去。太子笑道，“這倒是有趣，合術王子怎么個比法？”

“三人同時射，誰的箭射中孔雀的眼睛誰就是勝者。”合術說著一揚身先躍上馬。胤禟也上了馬，太子放下茶碗慢慢的也上了馬。我估計他是覺得自己的勝算不大，根本不想比，屏風上的孔雀的眼睛，目標那樣小又是黑夜，既便是白天射中也是高難度的。我四下環顧，十四一個人千萬不要有意外，他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跑開的。

四周一片寂靜，三人拉開弓都在瞄準。我熟悉的心悸又開始了，一個人扶住我，“十爺，奴婢想告退。”十爺大咧咧的說，“別急，勝負就在這一瞬間。一會兒九哥送你回去。”十爺說著反而拉我近前，無奈繼續看著場內情景。“你說，九哥和合術誰會勝。”十爺說著，扭頭看看我。“唔，不知道。”我低聲說。話語間，太子的箭的已破空，當然也沒中。“雙箭，合術是雙箭！”十爺忽然大聲說。我不由得也專注起來，合術將胳膊與弓箭掄成一輪滿月，馬上側身姿勢標準得如雕像，全身的肌肉都在蘊勢待發－－－－掃一眼胤禟，總覺得心中不安極了，既使他能射中，合術是雙箭，合術的勝算大些。

箭破空而出，箭羽在空氣中震蕩，尚錚然有余音，合術的兩支白箭正中孔雀的眼睛，胤禟的藍箭歪在一邊。片刻沉寂之后，叫好聲喧然而起，歡呼聲跺腳聲亂成一團。我緊盯著場內，合術縱身下馬，胤禟薄唇緊抿，低頭看著自己的弓。合術在一片歡呼聲中走向太子，蒙古貴族在他四周臉上皆是喜色，太子也在笑，也許心中暗喜不是自己的兄弟勝。合術走到太子面前微施一禮，眾人聲音小些，太子贊他果真是草原上的雄鷹騎射了得。

合術郎聲道，“太子金諾若是贏了，喜歡什么取什么。”“當然，身為儲君說話豈會不算數。”太子站起身，“合術王子喜歡什么？馬匹、弓箭、珠寶盡管說就是。”合術微微一笑，“那些我不喜歡。”“噢，合術王子喜歡什么？”太子笑道。

合術道，“我要一個人。我要她！”合術的手指定格那一瞬間，四周沉寂的可怕，我定定的看著合術，覺得那支箭原來是射在我心上。一時間，我有些迷糊，有些困擾，有些害怕……是的，害怕，我真的害怕，合術的話讓我害怕，這四周的靜寂也讓我害怕。“我不是東西，我不要賜來賜去！”誰的聲音這樣難暗啞難聽？我看著四周碰到八爺憐憫的目光，才明白是自己在叫。

“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女人！”胤禟突然一笑，大步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合術王子，琉璃是我的女人。”胤禟半攬著我的腰，對合術重復著。我定定居然不能出口反駁，胤禟握得我很痛。

合術看一眼太子，太子詫異的說，“九弟，皇阿瑪什么給你們指婚了。”“皇阿瑪知道我們的事，只是琉璃喪母才沒有公開說。”胤禟沉聲說著，掏出一個扇子套，“這是定情物！”我看著那個扇子套身子一陣搖晃。“我要聽琉璃親自說。”合術看了看淡淡的開口。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我說什么？說胤禟在說謊，說這只個沒有含義的禮物，說自己不會做他的女人－－－－“女兒家的含蘊你不懂的。請君仔細翻覆看，橫也絲來豎也絲！”胤禟淡聲道，“我和琉璃相識已久，在杭州我們同游西湖，同看落日，同看花開花落。琉璃，你娘臨終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永遠不要辜負琉璃！說完那句話，她就閉目而逝了！”

我一直麻木的聽著，提到娘我一震，“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叫著猛得掙開來，忽然間，我像個野獸要找出路一樣，往外沖去。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在不停的跑，四周夜幕沉沉，我跑著，給我一種完全不真實的感覺。就這樣跑下去，跑到死吧。腳下不知絆到什么，我跪在地上，頓時淚如泉涌，遏止不住的放聲痛哭了起來。

有人隱隱在喊，我埋頭痛哭著。“琉璃，琉璃。”來人的聲音近了。我的胳膊被扯開，淚水中胤禟的樣子模糊不清。“琉璃，我是想幫你。”胤禟他的聲音里有著真正的痛苦，那聲嘆息綿邈而無奈，竟勾動了我內心深處的酸楚，我本能的震動了一下。隨即大聲叫起來，“你是幫我嗎？你是在害我！什么同游西湖，什么同看落日，什么同看花開花落！全是假的！”

“忽略這些事的前提，我們的確這樣做過。”胤禟說道，“那種情景，合術一定是勢在必得。太子裝腔做勢，誰知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現在呢，事情就解決了嗎？讓人怎樣誤會？還要說出我娘來，我情愿我情愿－－－－”我還是氣痛不已。“你情愿什么？和那個合術在一起嗎？”胤禟忽然提高聲音。

“你明知道不是，我根本不想嫁人。”我氣憤得也大叫，眼前一黑。片刻之后才清醒過來，我半躺在地上，頭枕著胤禟的膝蓋。對上他濃眉微蹙的樣子，一時間，我心底凄凄惶惶的涌上一陣惆悵。“不用了。”我推開他的手起身面對著胤禟，“如果皇上知道了，你想怎么說？”

今夜的動靜這樣大，康熙肯定會知道，我，我們該如何應對？胤禟他的眼光深深的凝注在我臉上，好一會兒，才又低低的吐出幾個字：“不知道。”

我冷笑起來，“不知道！？”“我不知道說實話會有什么結局。合術知道真相如果不死心怎么辦？”胤禟說著。

“這么說我們要弄假成真了。不，胤禟，無論怎樣，皇上問起的時候，請你，求你說實話。”我的眼淚又流出來。

“如果我不呢？”胤禟他的聲音比我預料的穩定得多，只是夾雜著抑壓的怒氣。

“你不要固執，為什么？我不喜歡你，雖然你這樣做是想幫我。”我痛苦的轉開頭。

“為什么，你就看不見我的好呢，阿哥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我們都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都是皇阿瑪的兒子。”胤禟他憤怒的大叫，忽然一把拉起我來：“琉璃，你跟我會不幸嗎！”胤禟他拉住我卻不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我身后。

我的喉頭脹痛，聲音枯澀，“是的，自從遇到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我的不幸就開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