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了無睡意，盯著錦帳的花紋發呆。本意是想退卻，可是看情形大有深陷的趨勢。白天佳期已經給我上了一課，做小的該怎樣活著，這就是娘和溫貴人給我安排好的生活嗎？在棉被里還是打起了冷戰，這些皇子哪一個都已經是有妻妾的人了。雖說我不看重這些，可是有誰值得我這樣做。翻個身，恍然又想起十四的強吻，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其實不并計厭他的吻。怎么想這個，再翻個身，又想起四，想起他溫暖有力的懷抱，他每次的親吻也沒有征得我同意啊，可是，可是，沒有可是了，琉璃，他是更加不能粘染的。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卻又猛的坐起，“你會嗎？那時你又會做什么？還像這次墜馬嗎？”十四的話又在耳邊想起，這一刻才明白他的意思，看來我的小伎倆是瞞不過人的。

這一日,佳期與我同去良妃處。一路上有些不安，那時良妃對我親切多半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吧，如今，如今，自嘲一笑，既來之則安之。進得宮門，院子里靜靜無聲，只有數棵菊花在院落里開放。到了房中，一個宮女正在服侍良妃喝藥。佳期忙上前接過親自服侍，等良妃喝過藥，這才上前請安。良妃示意我近前，“身子可好了？”

“多謝娘娘掛心，琉璃并無大礙。倒娘娘要好好調養。”

“我這是老毛病了，每年秋天都要犯。”良妃微嘆一聲，“人老了，都是這樣。”

“額娘又說這些話，額娘一如當年哪。”佳期笑著說，和佳期一起陪笑。

“當年，當年還是小姑娘時也曾想著----”良妃失神一笑，“琉璃，你姑姑說你會彈新鮮曲子，今天彈一曲可好。”

“琉璃琴技拙劣，怕有污----”

良妃一笑，“你這孩子，對我說話也需這樣嗎？”

“琉璃不敢，娘娘想聽什么？”

“隨意彈彈吧。”

慢慢調著弦，想著彈什么好？良妃眼睛一如以往那樣淡定，花開似水人淡如菊，當年的她該是怎樣的光彩照人，那時的康熙對她的目光應該是愛戀的吧？現在院落只有秋菊開得燦爛，開始彈曲子，輕輕撥動琴弦，曲子并不長彈了兩遍收了琴聲。良妃不語只是看著窗外，良久才開口，“聽著曲子，心就會變得柔軟與不忍，琉璃，曲子什么名？”

“往事若如菩提，出自禪宗南宗創立者慧能的傳世佳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果然有意境，再彈給我聽。”良妃說。

看她一眼，我只是有感而彈，觸動了她的心事嗎？繼續彈曲子，自己也沉浸在曲子里，只知一遍一遍彈下去。

“額娘，給額娘請安。”胤禩溫潤的聲音響起。

“胤禛給母妃請安。”清冷的聲音讓我一驚，他怎么也會來這里，手指一陣刺痛，慌忙收了手，給他二人請安。胤禛虛扶一下，“已經流血了。”話音里沒有關切，沒有溫度。

“都是我大意了，讓琉璃彈了這么久，佳期快她帶去上藥。”良妃關切的說。

“多謝娘娘，是琉璃自己不小心，已經沒事了。”退在一旁，聽他們閑話，原來他是與胤禩有事順路一起來良妃處。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只是劃破了表皮,這么細小的傷口他都能發現心中一陣溫暖,可是他語氣的冷淡又感覺微微失落。

“母妃，胤禛告退。”清冷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從眼角看他離去。我們總是不經意間短暫相遇,長時間不聞音信。等胤禩與良妃的閑談告一段落，行禮告退去溫貴人處。溫貴人見到我微微嘆氣，沒有說什么，只問我傷勢如何？“姑姑，這個結果其實也不錯啊。這樣不用對佳期愧疚，還可以回杭州陪陪母親。姑姑，說來說去都是琉璃沒有福氣。”

“唉，你這孩子。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份。”溫貴人笑得有些無奈，“你在良妃處做些什么？”

“也沒什么事，只是彈曲子給她聽。”

“也好，多進宮陪陪我們這些老太婆。”

“姑姑，您一點也不老。琉璃覺得姑姑越來越嫵媚動人呢。”

“你呀，”溫貴人笑著點點我的額頭，“說起來我也是做外婆的人，唉，外孫的面一次也沒見過。”

“姑姑，那么想他們，琉璃都嫉妒了。”趴在姑姑身上，感受她的溫暖，輕搖著她想讓她開懷。

從溫貴人那里出來，一心想與佳期會合。轉過小路，轉過花樹,轉過假山，忽的一聲斷呵，“好大膽子，敢擋太子爺的路！”太監尖銳的聲音讓我耳膜發痛。默默打量眼前的男人，一身明黃，長得倒是儀表堂堂，只是他的眼神讓人很不喜歡。收回目光，福身行禮，太監笑得諂媚，“太子爺，您慢走。”我在心里說快些走，今天出門怎的沒看黃歷。那身影走過身邊，又停下，能感覺他在打量我，“你是那個宮的？”命令的口氣。

“宜妃。”快速思考后決定推出宜妃來，她的品級比溫貴人高些，也許能讓他少找麻煩。

“賤人，要說回太子爺話。”太監出言教訓。

“怎么沒見過你？叫什么？”太子又問。

“賤人怎配有名字，會污了太子爺耳。”那句賤人讓我心頭火起。

太監又要訓斥，太子倒是一笑，“脾氣倒倔，說出名字就可以走了。”說來就讓我走，鬼才信你的話。

“沒有名字，我給你取一個如何？”太子笑得輕浮。太監笑得惡心，“還不謝太子爺賜名。”

“多謝太子爺美意，名字雖然微賤也是父母所給，怎可妄改。”

“什么東西，倒是好大的氣性啊！”太子竟然用手重重的扭我的臉頰一把，眼里滿是鄙夷。急怒攻心，想也沒想便伸手打開他停在我臉頰上的祿山之爪：“太子爺，請自重。”聲音已經藏匿不住憤怒了。

“好！好！好！一個賤人也教訓起我來。”他清秀的五官因暴怒都猙獰了。不由退后兩步，他是那里受了氣，正好讓我趕上了，打量四周尋機想奪路而逃，我自問能保護自己，可是與太子動手罪名太大，估計沒人能保我一條小命。他已經向我逼近，瞪著眼睛真是可厭。

“二哥。”不帶感情的聲音讓我突然放松，心中感謝所有的神靈，讓他這一刻出現。

“二哥，在這里散心嗎？”慢慢的走近了,表情卻極為冷淡的開了口：“剛剛兒皇阿瑪派了人來請您回去，臣弟少不得找過來打攪您。”

太子忽然一笑，“倒讓弟弟費心。”

胤禛輕輕的笑了，“哪的話，這是弟弟的本分。”冰涼的目光隨意掃過我，仿佛是空氣。

太子大搖大擺的走了，胤禛就站在我面前，我已手腳發軟分毫也動彈不得。四周靜靜無聲，默默注視著他，他的笑讓我感到冰冷。他的手臂一緊，我靠進他懷里。被迫頭枕在他胸前，卻根本聽不到他的心跳，靠得這樣近也聽不到，“你要做什么？教訓我嗎？還是處理掉？”

“你受了驚，歇一會兒就好了。”他平淡的回答。

不知不覺中又跟他來到孝懿仁皇后的院落，看清眼前的方位，心里泛起苦意，我們只能在無人處才能說想說的話嗎？在無人處才能對我做親密舉動嗎？

“你在良妃處彈的什么曲子，專注得讓自己受傷。”平淡的開口。

“往事若如菩提。”原來他們也聽了，聽了多久哪？

默默看著空中的落葉，“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凈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黑眸又看向我，“阿璃，怎么想起彈這種曲子。”

“美麗與繁華不在言下，感從心生。”

“你也有這種感嘆？”胤禛笑得恍惚，“平日里也讀佛經嗎？”

“是聽我娘念的。一花一木一菩提，看翻這，花花世界。”

“一花一木一菩提，看翻這，花花世界。能悟的又有幾人？”

笑得無奈心里說道，“眼前的你就能悟嗎？你若是真的了悟，歷史就要重新書寫了。”

“皇額娘也許就是因為了悟，才不為自己爭取什么。記憶里她總是微笑著看著周圍的一切，不似別的妃嬪用盡心機討皇阿瑪歡心。”胤禛說得苦澀，聽得我也滿懷傷感。

良久，“把今天的事忘了。”語氣平平，云淡風清，讓我也一瞬間以為今天真是平淡如水。忍不住冷笑，“每次都要忘記。他是儲君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月掩淑宮嘆別離，傷懷始覺夜蟲悲。”胤禛慢慢吟著這兩句詩，“孝仁皇后去后三年，皇阿瑪才在太皇太后的要求下立新后。不到二歲就立為太子，皇阿瑪政務纏身還親授他四書五經-------”胤禛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不可聞。

“愛屋及烏嗎？事情往往是過猶不及，物及必反。這樣的太子是大清的幸還是不幸？”

胤禛的目光忽的如炬，一閃之間又平復，“天色已晚該回去了。”

看著他的身影一時間心中百味泛濫，“我會走的，我也不是別人心情不好時隨便調弄的小玩意。”對他的側影冷冷說道。

胤禛身形微動，手腕被他握得發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