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只覺眼澀口干，翻個身還是覺得困倦。簾外有細微的聲音，知是春兒，假冧不語。春兒近前見我還在睡,微嘆一聲出去了。睜開眼睛回想昨日種種，真像是做了一場夢，回到府上時，胤禟睡得正沉，倒是順利脫身。似睡非睡又躺一會兒，決定還是起床。對鏡梳著滿頭青絲，目光落在首飾合上，打開取出那支水仙花的玉簪，清涼的感覺透到心里。這支簪在我這里很久了，胤禛每次見面從未提過，可是我也不能裝模糊，思索著怎樣還給他。

“小姐，小心著涼。”春兒不知何時進來，給我披上外衣。

收回神思，“謝謝你，春兒。”

“謝什么，小姐只要平安就好。”

“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天天闖禍一樣。”從鏡中看她一眼兒。

“銀耳蓮子羹，快趁熱喝了。”春兒不覺遞過碗來，“昨天八爺八福晉都回府了，你還沒有回來，九爺送你回來，怎么送那么久？”

“出去喝酒了，當然費時間。”品了一口粥甜潤滑爽，“這粥最適合酒后喝了，春兒真知我心。”

“小姐，唉----”春兒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怕別人說閑話，我又沒做什么出格的，和胤禟兄妹相稱還能有什么事？”

“小姐啊，你們不是真兄妹。”春兒看著我搖頭，“對了，夫人回信了。”取出一封信遞給我。打開來看，開頭還是一切安好的話，對我出意外沒有選秀倒是沒有多說什么。最后才說道本想讓我回去，可是父親全海來信說過了春節有可能回京述職，娘希望我留在京城，以期父女相見。沒有想到事情還會變化，默默放下信，對父女相見沒有抱太多的希望。知道了這個消息甚至于有些怨恨,只是為了他的一個可能,我就要在這苦苦等候，娘的日子該何等寂寞啊？

娘的口氣雖然婉轉，但也決定了我不能回去。平靜自己的心情，想找些事做。搬出春兒的針線筐開始找絲線，翻了一陣也沒有中意的。“春兒，春兒。”低著頭開始喚春兒。春兒應聲進來，“小姐。”

“春兒，上次買的那些絲線呢？”

“用完了。小姐，找那些做什么？”

“我有用嗎，春兒，那么多絲線都用完了。可是你的繡品也沒有多少啊。”翻著春兒的東西，滿腹狐疑。

“繡得不少，都送出去了。”春兒輕聲說。

“送人？！這的丫環婆子那個不會繡啊。”理著線，瞄一眼春兒。

春兒笑得勉強，臉頰微紅，“人家喜歡嗎。”

“好了，好了，我也就隨便說說。春兒的繡品有人稱贊，我也很高興。”

打發春兒出去，隨意挽著線，也沒有想好倒底做什么，決心還是出門去。本想叫上春兒，猶豫一會兒還是決定自己去。出了府門，在街頭隨意轉著，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群，算算日子，馬上也到臘月了。娘的生辰就要到了，既然不能回去，還是送她禮物略表心意。進每一個店鋪看看，都沒有發現中意的東西。在路上閑看，有人在玩擲圈圈兒，對這種小孩游戲一點也不熱衷，卻無精打采的站在一旁，望著眼前涌動喧嘩的人群，情緒驟然低落了。

“發什么呆？”有人拍我的肩膀。回頭原來是胤禟，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怎么只是看不去玩哪？”胤禟也站在一旁看，“是不是沒有帶錢？給你。”看他遞過來的銀票，沒有接，“九哥還是真是大手筆。十哥呢？”

“怎么問他，十弟今天沒跟我一起。”

“你們不是形影不離嗎？”

“今兒我想一個人。”過一會兒，胤禟輕聲說，“昨個，昨個我居然喝多了。”

“那說明我是一個好的酒友，如果喝酒才開始，就要吵著走，或是連連說自己不能喝，豈不是很掃興。”對他笑得坦誠，心里卻猜測他的意圖。

“是啊，你的酒量應該不錯。不過你就沒喝醉過。”胤禟的鳳眼似笑非笑，帶著玩味。

看著他突然覺得心里刺痛，在現世喝醉的結果就是莫名其妙到這里來。強顏笑道，“我喝了酒只是想睡覺，不像你啊，怎么那多話。”

“我都說什么？”胤禟說得看似隨意。明了他的意圖，怕自己酒后失言，故意說道，“你說得太多了，多得我都記不住。”

胤禟略略吃驚，看了我一會兒，“你這丫頭。我都說了些什么？”

“說你小時侯勤奮用功，書讀得好，宜妃娘娘把你當掌珠，長大以后更是長袖善舞，生意做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

“好了，我會給你說這些？”胤禟認真盯著我的眼睛。故做不滿，“不信就算了，我還有事呢。”徑自低著頭離開。

胤禟不語跟在身后，側目看看他，“九哥，你跟來做什么？”

“你又有什么事？”胤禟反問一句。

“想給我娘選禮物，馬上就是她的生辰。”

“選出的好沒有？”

“還沒有，其實送什么合適，我自己也沒有譜。”隨意說著。“走，你怎么不早說。”胤禟握著我的手，“上車，我帶你去個地方。”想起春兒說的你們不是真的兄妹，掙脫出來，“不用了，怎好煩麻你。”

“你的豪爽哪去了。”胤禟好笑的一笑，隨手把我拖上車，“坐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同坐一車。”

車上暖和得多，靠著車廂坐著，從車窗隨意看著外面，一隊兵走過，有個身影很熟悉。定睛想看仔細，可是他們走得快，“常寧，常寧。”趴在窗前叫出聲，可是無人應聲。

“喊誰哪？”胤禟回頭看一看，有些好奇。

“小時候的同伴，和我一起來京城的。難道是我看花眼了？”悶悶收回視線，“進了京就沒有再見過面，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想知道，求我啊。我有辦法打聽。”胤禟的口氣一本正經。

“小肚雞腸。”氣定神閑的睨著他，我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句，轉了頭再也不理他。胤禟也沒有再說什么。一路無話，車子停下，胤禟先行下車，原來是一家古董店。進得門去，看店家態度恭恭敬敬，想是胤禟常來的。隨意欣賞著那些琳瑯滿目的古玩玉器，暗嘆胤禟是不是估算錯了，這些東西我根本就買不起。老板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露出一個鐲子，一種溫潤通透的白，光澤含蓄內斂，卻絲絲不絕，隱隱流轉似有生命，這倒也罷了，那白中有殷紅，絲絲滲開，仿佛有一只蘸了朱砂的筆剛剛洗過的水，那紅，是活的。小心的取出贊賞一回，又放回去。

“小姐，這是傳說中只在西疆天山發現過的碧血玉，極為罕見，小姐試試看。”老板介紹道。

我笑著只是搖頭，“這樣貴重的東西，我怎配。”

“喜歡就包起來。”胤禟在一旁說道，“你會喜歡的。”

“謝謝你，胤禟。鐲子太名貴了，我買不起。”輕聲開口。

“誰要你買，我送你。”

“那我更不能接受了。我沒有法子讓自己接受，也沒有法子讓娘接受。”

“你的生辰呢？琉璃，只是想送給你自己。”胤禟的話語溫柔，“來，試試看。”

胤禟的眼波溫柔，一時錯覺他此刻的溫柔。鎮定自己的心神，告訴自己胤禟又在神游了，以為每個人都是佳期。“九哥，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謝謝你陪我。”對他福身行禮徑自離開。

身后胤禟的聲音隱隱傳來，“倔丫頭。”

‘是否不去觸碰就不會痛,是否閉上眼睛就不會懂，是否，說了放下就不會碰.....’很久以前的詩句突的涌上心頭。胤禟，佳期口中的九九，什么時候才能真正的放下？悶悶不樂的回到府里，還沒有轉過回廊隱隱聽到十四的聲音。心下一驚，上次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況且自己還抽他的耳光。心里慌慌的急忙尋路躲開。七拐八繞回到小樓，春兒迎上來，“小姐，你沒有遇到十四爺？”

“啊，沒有，他來過了。”解著斗蓬借以掩飾自己。

“來過了，還坐了好一會兒才走的。”春兒沒有注意接著說下去，“十四爺給你的。”

桌子放著兩包點心，隔著包裝能聞到清香，還是我喜歡吃的綠豆糕和豌豆黃。默默坐下來，看著這東西發呆，“十四不是孩子，十四不是孩子-----”心里反復只想這一句。

“小姐，喝茶吧。”春兒倒了茶過來，“難得十四爺知道你的口味。小姐，晚飯尚早，你先嘗一塊。”

“不，把它拿走，隨便你處理。還有，以后，”看著春兒，認真的說著，“我的事情任何一個阿哥都不要說。春兒，要好好記著。”

“小姐,你怎么了。”春兒滿是疑惑。

“我累了，給娘選禮物真的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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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專心給娘選禮物，太貴重的買不起，便宜的又不入眼。這一日走得兩腿酸痛，發覺又來到那家字畫店，走進去裝著看東西，借機坐在椅子上休息。老板還倒了茶，“多謝。”我笑得如花。喝了茶，想起一件事，“老板，上次四少有沒有怪你。”

“上次的事，四少知道后并沒有說什么。”老板回道。看他神態有些不自然，“還說過什么？”我追問。

“也沒什么，臨走時四少只是說，若是姑娘再來喜歡什么盡管挑。”老板吐吐吞吞說了一句，“姑娘喜歡什么，慢慢看吧。”看他的神情，知道問不出什么，對他一笑，繼續喝自己的茶。想來胤禛還說過別的，自己真是在捋虎須。而且每次見面他都不言語，心事深沉是不一般。正在想心事，門外又涌進一陣寒氣，無征兆的對上他的黑眸，心下漏跳一拍。

“阿璃，今日怎么有雅興。”胤禛淡淡的開口。

無言的行了禮，站在一旁看他隨意坐下，老板已經麻利的擺出紙筆讓他挑選。胤禛的神情一如以往冷清，默默挑著東西。我只覺得難受，上次分手時的不快還記在心頭，我不相信他會忘記。

“你想要什么？”清冷的聲音沒有溫度。

“我，我只是隨隨看看。四哥隨意。”

一時兩人又是無言，少傾，胤禛選好了東西，“送你回去嗎？”

“啊，好啊，好---”愣愣的接了話，又說不下，只覺得自己真是笨，什么花言巧語都不會。出了門，胤禛沒有坐轎，兩人慢慢走著。“有心事嗎？”胤禛又淡淡開口。

“有，也沒有。”

胤禛默默睨我一眼，靜待下文的樣子。

“娘的生辰快到了，想選一件如意的禮物真的好難。”說著自嘲一笑。

胤禛的黑眸一閃，“你想要什么樣的東西？”

“簡單的，讓人覺得溫馨的。”想起娘的溫婉，心情也覺得柔軟。“又能表達我的心意。”

胤禛沒有答話，兩人繼續前行。

“四哥，上次的事是我任性。我只是，只是---總之強搶你的東西是我不對。”停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向他解釋。

“那個硯臺本就是要給你的。”胤禛淡淡回應。沒有想到他的答復是這樣。

“多謝。那硯臺胤祥用更合適。”說罷偷看他的神色。胤禛沒有言語，過一會兒說道，“喜歡繡品嗎？”

“說不上來。”漫不經心回了一句。腦中卻猛的靈光一閃，知道給娘選出什么了。“四哥，謝謝你提醒我。”對他簡單行了禮，“琉璃先行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