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水重新鉆回籠子里，此時雨已經停了，遙遠的天邊晨光初露，看樣子已經快要破曉。亓水找了塊還算干燥的角落就地一躺，合眼便睡過去了。等他再醒來已是正午時分，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全身。守衛換了班，新來比之前的更加沉默，他在里頭故意弄出巨大的聲響，守衛們置若罔聞，連眉頭也不曾皺過。

這籠子說到底不過一丈見方，在里面從東頭走到西頭再從南邊繞到北邊，無趣地讓人發瘋。“這天氣，真是多變啊……”亓水走了幾圈，無聊地靠在籠邊，自言自語。

“你果然變成怪物了。”惡狠狠的聲音讓亓水在好不容易才見到的溫暖陽光下打了個寒顫，抬起頭，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小伙子站在籠外，看他的眼里滿是痛恨鄙夷。只是這人怎么看著有點眼熟？

“都是你們這些外來人，不是你，仁川根本不用死！”

亓水憶起仁川這個名字，分明是麗姨的兒子，眼前這個便是那日毆打他的柳丁了。

亓水見他憤怒不畏懼反倒上前抓住他，“你可知道，仁川是怎么死的？”

柳丁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話語，厭惡地掙脫亓水的手，“什么怎么死的，別裝了！”

“你所說的，我當然明白。我問的是，你們這里的神，究竟是怎么殺死他的？”

話音剛落，四個守衛同時舉起長矛對準他，柳丁尖叫著倉皇逃開，邊跑邊歇斯底里地叫著，“褻瀆神靈！他居然褻瀆神靈！啊——！”

四只長矛的箭頭架在脖子上，亓水不敢動彈，稍有差池便人頭落地。

“褻瀆神明是重罪，你們看著他，我去報告長老，有長老決定如何處置。”其中一個收起長矛，對其他人囑咐道。

“不用了，”先前見過的老者已經來到近前，“等送到京城，自然有祭祀大人處置他。你們好生看管，我已經派人通報京師，明日即即可啟程送他上京。”

“是，長老。”四人皆收起武器，恭敬行禮。

“祭祀大人曾經吩咐，這些人又分三六九等，普通怪物挖心即死，若挖心仍沒有死的，送到京城祭神時，也要保證他是活生生的。昨晚看管的守衛胡亂自作主張，險些鬧出大事，我已經嚴懲了。思慮再三，若你們給他送飯送水又實有不便，恐他趁你們不備逃逸出來。與他同來的婆婆，雖是外來人，卻不是怪物，想是老天恩典。以后他的吃喝拉撒就全由那位婆婆負責。你們也要記著，雨雪天氣不可讓他活活凍死，一會兒鎮上的木匠會來做個木搭棚，你們記得天氣不佳要搭起來。”

“是。”守衛們臉上雖然有些不情愿，卻不得不服從。

亓水聽得一愣一愣，這世道，做怪物還做出等級來了。想來這無心的怪物約莫是普通人中間的帝王將相一級，被囚籠中也得善待禮遇。還有婆婆，不是已經逃出去了，何苦又回來？畢質文不是答應說要替他照顧婆婆么？雖不是真正的親人，可婆婆為他攔下柳丁一腳的時候分明喊他孫子，在這舉目無親的異鄉，聽來從耳根子一路傳到心窩的溫暖。

正想著，婆婆提著食盒一瘸一拐地出現了。

“婆婆，你腿怎么了？”守衛一開門，亓水便迎上前扶住婆婆，“坐下，我給看看。”

“不用不用，年紀大了，那天他們抓人的時候逃得太急，拐著了腳腕，不打緊。”婆婆擺擺手，讓他安心。

“婆婆你怎么好不容易出去了又回來了，畢……那個，他不是答應我照顧你么？”

“他是說來著，可我老太婆一把年紀了，逃出去了也沒多大意思。家里也沒有親人，回去了又能怎么樣？倒是你這個年輕人啊……又沖動又心軟，現在遇到這樣的厄運，我實在放不下心。”婆婆瞅見亓水盯著她上上下下地尋找傷痕，拍了拍他的頭，“哎呦，我的親孫子，他們不為難你婆婆我，你就放心吧！”

亓水憨笑，摸了摸頭，“你老人家真是大好人，以后我們回了中原，我帶您回家，認您做親婆婆，讓您和我奶奶做個伴。”

“趕緊趁熱吃，別想東想西的。”婆婆打開食盒，端出熱騰騰的飯菜，“小子有口福，這可是婆婆一輩子的功力燒出來的家常菜。”

“嗯，我一定吃光，婆婆你燒得真的，嗷——嗷——只……”亓水嘴里塞滿了食物，好好吃三個字說的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