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亓水小兄弟說得也在理，莊主你大人不計小人過，算是賣小弟我一個面子，這就不與她計較，若是再查出些什么，再抓住她也不遲。”

徐府尹畢恭畢敬地尊其為大人，莊主被給足了面子，方才的氣已消了七分，又仔細思量權衡這輕重，覺得自家聲名在外，因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毀了清譽委實不值。當下輕咳幾聲，找了個臺階給自己下，“我這也是見小姑娘年輕氣盛，略加懲戒。真相未明，還請諸位隨我在這山莊之內小憩幾日。”

“莊主，祭祀有令，在元宵之前務必將怪物送至京城，今日已是初一恐怕不能在莊上再耽擱了。”公子羽不知為何對莊主很是看不順眼，語氣也帶著硬邦邦的不情愿。

莊主沉了臉，“待我修書一封送往京城，請祭祀大人稍稍延遲祭神即可，也不是什么難事。”

公子羽正要還口，亓水急忙一把拉住，“那便討擾了，還請莊主帶路。”

一行人不再言語，心照不宣或是各懷鬼胎地沉默著，亓水腦中仍是亂作一團，沒有心思去注意到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也沒有心思觀賞這沿途好風光。瓊樓玉宇與朽木斷梁無異，奇花異草視同無物。

風韶翔拍了拍亓水肩膀，“亓水兄弟，凡世間事，都只需看開一些，煩惱也是無用。”

亓水扯出些許笑容，“我倒不是憂心麻煩不斷，只是……”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一陣微風拂過，額發遮住了他低垂的眉眼，只有纏在他肩上的魚婦將他的失落看得透徹。它收了尾巴，輕輕地蹭他的臉頰，意圖安撫，一下一下，揉揉癢癢，亓水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家伙，謝謝了。”他伸手撫了撫它的頭，魚婦乖巧地晃著頭，跟著他的手一上一下，很是享受。

亓水轉頭，正巧和“婆婆”投來的視線相接，急忙假裝擦汗遮了眼前，忍不住心里嘆道，“若是人也和魚婦這個小家伙一般簡單明了多好……”

玉露蘇一路上眼神并未離開亓水，偏偏亓水此時已顧不上兒女私情，沒發覺她的注視，也沒有回頭瞧她一眼，落得玉露蘇心頭凄涼，恨起自己不爭氣對他動了心。

莊主將他們安頓在逆鱗園中，園門設的精巧，似一只豎立的梅瓶，形態婀娜。園子四面的矮墻均設了造型各異的漏窗，遠觀自成一景。入園方知從外頭瞧得小巧精致，內里卻是有山有水十分寬敞，亭臺樓閣各自排開，奇石樹木錯落有致，雖是冬日，仍有不少常青樹和冬季里開花的珍惜花種。

看在亓水眼中，只淡淡地想，“好景致，卻不知花費了多少工錢心血才打造出來，也苦了到處搜羅奇珍的工匠們。”

過了流水亭，便到了園中居住的小樓，樓分上下，底層的中間兒自是廳堂，環形繞著八間屋子，上行木樓梯級級側面雕花，踩在上頭頗有些于心不忍。

上層仍是相同的構造，眾人樓上樓下各入房間安置好了，便重聚到一樓廳內。

此時午飯已經端上了桌，騰騰冒著熱氣，想是才吩咐準備的。

亓水站在一邊看了看，桌上一班人等冷清清地坐著，只有“婆婆”和柳靜倆人攜著手倚在一塊兒，活生生一對姐妹花，交頭接耳聊得不甚投機。亓水愣了愣，磨磨蹭蹭地插進了風韶翔和玉露蘇之間空出的位子。

莊主坐在東席，一雙眼不滿地在公子羽和他帶來的守衛們之間掃來掃去，似是不滿自己與所謂“下人”一桌，但終究為了顧及臉面，舉了酒杯，“各位都是徐賢弟帶來的客人，老夫不會虧待，還請各位莫要見外。至于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這頓在園中吃食，下頓卻不知是在何處了……”說罷眼角余光帶過“婆婆”，亓水心下一凜，也跟著向婆婆看去，卻見她仍是顧著和柳靜談天，讓莊主白白失了顏面。

一頓飯吃得實在不是滋味，午后各人入了房內，不再互相理睬，接近晚飯的點兒，亓水已在屋子里打了不下二十幾個圈圈。眉頭緊鎖口中神神叨叨，右手握拳時不時砸在左手掌心，肩上的魚婦被他轉得暈眩，趕緊從他身上躥下來鉆進了溫暖的床褥。

亓水猛地從鼻中哼出一口氣來，沖出房門。